葉璇璣的洞府內(nèi)，燭火搖曳，在她和蕭北辰的臉上投下明暗不定的光影。
面對蕭北辰虛心請教的模樣，她心中了然。
改造歸元宗的第一步，正式開始了。
“大師兄，你這個問題，問到了真正的關(guān)鍵。”
葉璇璣說著，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張巨大的雪白獸皮紙，“唰”地一聲鋪在地上。
接著，她又摸出一根黑漆漆的炭筆。
蕭北辰見狀，瞬間收斂心神，目光變得銳利如劍。
他以為，小師妹這是要推演什么失傳已久的高深陣法。
只見葉璇璣俯下身，手腕一抖，用炭筆在巨大的獸皮紙上，干脆利落地畫了一個巨大的十字。
一個……十字？
蕭北辰的眉頭擰成了疙瘩。
這算什么？
這既非符箓，也非陣法，更無半分靈力波動。
看起來，倒像是山下三歲蒙童隨手的涂鴉。
他剛想開口詢問，葉璇璣已經(jīng)再次俯身，在那四個被分割開的格子里，分別寫下四個令他匪夷所思的秘文。
“S”、“W”、“O”、“T”。
葉璇璣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炭灰，臉上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混合著絕對自信的專業(yè)與嚴肅。
“大師兄，在討論團隊建設(shè)之前，我們必須先對宗門進行一次全面的、科學的戰(zhàn)略分析?！?/p>
“也就是SWOT分析。”
“斯……沃特分析？”
蕭北辰艱難地重復著這個拗口的詞匯，只覺得每一個音節(jié)都充滿了未知的玄奧。
他甚至下意識地運轉(zhuǎn)靈力，試圖勘破這幾個詭異字符背后，是否藏著什么惑人心神的上古咒法。
結(jié)果，什么都沒有。
“沒錯?！?/p>
葉璇璣用炭筆的末端，篤定地敲了敲那個大大的“S”。
“S，代表優(yōu)勢，也就是我們宗門能夠立足千年的‘核心競爭力’。”
她筆鋒一轉(zhuǎn)，指向“W”。
“W，代表劣勢，是我們的短板，是亟待解決的‘內(nèi)部痛點’。”
“O，代表機會，是外部環(huán)境帶來的‘發(fā)展風口’?！?/p>
最后，她的炭筆重重地落在了“T”上。
“而T，則是威脅，是我們面臨的‘潛在風險’和來自其他宗門的‘競爭壓力’?！?/p>
核心競爭力？
內(nèi)部痛點？
發(fā)展風口？
競爭壓力？
每一個字蕭北辰都認得。
但當它們被葉璇璣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串聯(lián)在一起時，便化作了一部來自異世的天書，狠狠砸在他的神魂之上。
他能輕松參悟任何高深功法的大腦，此刻仿佛被一柄無形的巨錘反復敲打，嗡嗡作響。
那些他爛熟于心的《歸元道典》、《問心劍訣》，在這一刻，竟顯得如此……蒼白。
他的神識之海，不再清澈明凈。
一場由“斯沃特”、“競爭力”、“風險”所組成的認知風暴，正在其中瘋狂肆虐。
小師妹說的……究竟是什么大道至理？
葉璇璣沒理會大師兄那快要燒壞了的CPU，自顧自地進入了“咨詢顧問”模式。
“我們先來看優(yōu)勢?！彼锰抗P點在“S”象限。
“大師兄，你覺得，歸元宗立派千年，最值得驕傲的，是什么？”
“是……是師尊的無為之道，是我們的‘有教無類，海納百川’的宗旨?！?/p>
蕭北辰下意識地回答，這是他刻在骨子里的驕傲。
葉璇璣點點頭，在“S”象限下寫下兩行字。
“那劣勢呢？”她指向“W”象限。
蕭北辰沉默了。
“我們的劣勢，同樣致命。”
葉璇璣毫不留情，用炭筆清晰寫下。
“第一，窮！”
“窮到無法支撐高端法寶的煉制，更別提吸引什么高階人才了?！?/p>
蕭北想起三年前，李師弟因為在打斗最后跟人拼法寶，法寶等級和數(shù)量都沒拼過，才在大比中斷了仙途！
“第二，戰(zhàn)力平庸！除了你們幾個親傳，沒人能打！大部分弟子的實戰(zhàn)能力，在六宗里就是中下游水平！”
蕭北辰的腦海中，瞬間浮現(xiàn)出前兩次大比，師弟們被輕易擊敗后，那失落而不甘的眼神。
“第三，沒排面！”
“說得難聽點，就是在修仙界沒有話題度，沒有辨識度，根本吸引不來最頂尖的優(yōu)質(zhì)生源！”
字字誅心。
每一條，都像一根燒紅的鐵釘，狠狠釘進蕭北辰的道心。
他的臉頰瞬間漲紅，嘴唇囁嚅著，卻找不到一個字來反駁。
這些問題他不是不知道，但從未有人敢如此直白、如此尖銳地將它們血淋淋地擺在臺面上。
“我們……我們講究無為……講究道法自然，海納百川……”他干巴巴地辯解，聲音卻虛弱無力。
“道法自然能當飯吃嗎？”
葉璇璣冷笑一聲，炭筆的筆尖“唰”地劃向了“O”象限。
“現(xiàn)在是什么局勢？”
“化丹宗仗著財大氣粗，四處挖人，搞得天怒人怨；御劍宗那幫劍瘋子，天天閉關(guān)，不問世事；焚天宗的肌肉猛男，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星羅宗沉迷算卦，神神叨叨；至于馭獸門……純屬給自己找了一堆祖宗伺候，整天忙著鏟屎?！?/p>
葉璇璣停下筆，抬頭盯著他，忽然發(fā)問：“這說明什么？”
“說明我們的道法自然，清凈無為，在這紛亂的修仙界中，才是一股清流，最受人歡迎?！?/p>
蕭北辰幾乎是立刻回復，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驕傲。
葉璇璣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仿佛在看一個不開竅的學生。
“大師兄，你這思想很危險?。 ?/p>
她用炭筆的末端，一下一下地敲著獸皮紙，像是在敲打他那顆榆木疙瘩似的腦袋。
“說明主要競爭對手內(nèi)部管理混亂，品牌形象極差！”
“說明市面上存在大量未被滿足的需求和未被發(fā)掘的人才！”
“這正是我們收攏人心，建立口碑的最好時機！”
她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蕭北辰心口。
他看向洞府外的月光，覺得往日清冷的月色，今夜卻顯得格外迷茫。
“最后，是威脅?！?/p>
葉璇璣冷冽的聲音，把蕭北辰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我出門找靈獸肉和靈植時聽說，前不久，我宗三名內(nèi)門弟子和焚天宗一名弟子起了沖突?！?/p>
“結(jié)果，對方硬扛了我們?nèi)茏尤喎ㄐg(shù)，毫發(fā)無傷。最后只是因為自身法器過熱，才主動退走?！?/p>
“他們的‘煉體’，已經(jīng)和‘煉器’融為一體了?！?/p>
“其他宗門，個個都有自己的殺手锏?！?/p>
“化丹宗的丹藥，就是修仙界的硬通貨，他們用靈石都能砸死人?！?/p>
“御劍宗的劍修，一劍破萬法，從來不是說著玩的。”
“焚天宗的器修，煉器又煉體，皮糙肉厚法寶還多，跟你換命你都血虧?！?/p>
“星羅宗的符箓陣法，陰險詭譎，能讓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p>
“哦，對了，差點忘了。”
葉璇璣像是想起了什么，隨口補充道。
“還有個馭獸宗?！?/p>
蕭北辰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期盼？
或許，這個宗門，沒有那么棘手？
葉璇璣看著他，臉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
“別看他們平時像是在經(jīng)營靈獸園，人畜無害?！?/p>
“真把他們?nèi)羌绷耍思抑苯又笓]‘獸潮’淹了你的山門?！?/p>
“就問你怕不怕？”
“這些，哪一樣我們能輕松擋得住？”
蕭北辰的嘴唇動了動，卻發(fā)不出聲音，只能頹然地，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這些，全都是懸在我們歸元宗頭頂?shù)睦麆Γ ?/p>
葉璇璣一字一頓，像是在宣判最終的審判結(jié)果。
“我們再這么抱著‘道法自然’這塊牌匾當寶貝，不思進取，固步自封……”
“用不了百年，就會被徹底邊緣化！”
“最后，連山門都保不??！”
“轟——”
蕭北辰的大腦，一片空白，嗡嗡作響。
那張俊朗的面容上，血色褪盡。
小師妹的每一句話，都像一記無情的耳光，狠狠抽在他引以為傲的道心和宗門榮譽上。
蕭北辰拿起自己的劍，感受到上面承載的宗門期望，這讓他更深刻地理解了“威脅”的含義。
他握著劍柄的手，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死一樣的慘白。
他感覺自己那穩(wěn)如磐石的認知，那堅不可摧的道心，正在被小師妹用這些聞所未聞的古怪詞匯，一錘一錘地……
砸得寸寸龜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