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骨髓在燃燒。血液像沸騰的巖漿。
每一寸皮膚都繃緊,仿佛下面有無數星辰要破體而出。
我蜷縮在后山最荒僻的洞穴深處,牙齒死死咬住手臂,防止痛苦的嘶鳴溢出。
冷汗浸透衣衫,又迅速被體內的高蒸干。
七星丹的力量。它在我體內橫沖直撞,霸道地沖刷著稀薄的血脈,卻像找不到河道的洪水,只有毀滅,沒有新生。
為什么?為什么沒有蛻變?傳說中激發(fā)遠古血脈的力量呢?
只有無盡的、撕裂般的痛楚。
外面,搜捕的聲音從未停歇。破空聲,呼喝聲,法訣的光芒不時劃過洞穴入口。
“搜!她肯定跑不遠!”
“長老有令,格殺勿論!”
每一個聲音都像冰錐,刺穿我的恐懼。
玉清門這臺龐大的機器,因我這一顆微不足道的石子,徹底運轉起來。天羅地網。
我像一只被困在絕境里的野獸,舔舐著傷口,等待著不知是否會到來的奇跡,更多的是瀕死的絕望。
幾天了?我不知道。
依靠著洞里滲出的污水和體內殘存的微弱妖力茍延殘喘。
丹藥的力量時而平息,時而更加狂暴地發(fā)作。
隱息果的效力越來越微弱,都感覺尾巴和耳朵要控制不住地冒出來。
恐懼像藤蔓,日夜纏繞著我的心臟。
司清。
他的名字冒出來,帶來一陣尖銳的悸痛。
他在找我嗎?
他用那雙清冷的眼睛,審視著每一處我可能藏匿的角落嗎?
他得知我是妖時,是什么表情?是厭惡,是憤怒,還是……一如既往的冰冷,仿佛我只是一個需要清除的錯誤?
不敢想。一想,心口的痛就壓過了身體的痛。
外面似乎安靜了一瞬。
然后,我聽到了極其輕微的、熟悉的腳步聲。
心猛地提到嗓子眼!不是戒律堂那些弟子沉重整齊的步伐。這個腳步聲……更輕盈,帶著一種我熟悉的節(jié)奏。
是……瑤光師姐?
她怎么會找到這里?這個洞穴如此隱蔽……
“蘇師妹?”她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刻意壓低了,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關切和焦急,“是你嗎?快出來,現在外面巡邏的弟子剛好換防,我知道一條小路,快跟我走!”
她的聲音聽起來那么真誠。同門的情誼。絕境中的一根稻草。
理智在尖叫:危險!別信她!她一直嫉妒你!
可是……萬一呢?萬一她真的有一絲善意?萬一這是唯一的生機?
我被體內的灼燒和連日的恐懼折磨得幾乎崩潰。我太想抓住點什么了。
掙扎著,我挪到洞口,撥開藤蔓。
月光下,瑤光站在那里,臉上帶著擔憂。她身后,空無一人。
“快,師妹!”她急切地招手,“再晚就來不及了!”
我看著她,遲疑了一瞬。就那一瞬,我看到了她眼底深處,那一閃而過的、冰冷的得意。
完了。
上當了。
我想縮回去,但已經晚了。
瑤光猛地抬手,一道早已準備好的靈符激射而出,并非打向我,而是打在我頭頂的巖壁上!
轟!
碎石落下!并非為了傷我,而是巨大的聲響,和那靈符爆開的、極其耀眼的信號光芒!
“在這里!在這里!”她尖聲高叫,聲音里再無半點偽裝,全是計謀得逞的快意和狠毒!
下一刻,無數道破空聲從四面八方呼嘯而來!
密密麻麻的火把和靈光瞬間將這片小小的區(qū)域照得亮如白晝!
無數玉清門弟子出現,劍光林立,徹底包圍了這里!
我被那刺目的光芒照著,無所遁形。
瑤光退到人群前,臉上帶著憐憫又厭惡的表情,仿佛在看一只骯臟的老鼠?!疤K師妹,不,妖孽!你還要偽裝到幾時?”
身體里的丹藥之力因為這極致的情緒沖擊和圍攻的壓力,猛地再次爆發(fā)!
劇痛!骨頭仿佛在移位!
耳朵……尾巴……控制不住!
一股精純的、無法掩飾的妖氣,自我身上彌漫開來。
周圍瞬間死寂。
所有弟子都看到了,月光下,那個他們曾經的同門,頭上冒出的毛茸茸狐耳,身后無力垂下的、火紅的三條尾巴!
抽氣聲。驚呼聲。難以置信的駭然。
“妖……狐貍精!”
“她真的是妖!”
“混入我們玉清門!盜取至寶!”
恐懼。厭惡。被欺騙的憤怒。各種目光像毒箭,密密麻麻射在我身上。
我被兩個戒律堂弟子上前,粗暴地反剪雙手押住,用玄鐵鎖鏈穿透了我的琵琶骨。
丹藥的力仍在體內沖撞,讓我渾身發(fā)軟,毫無反抗之力。
他們押著我,穿過人群。曾經一起練劍、一起任務的同門,此刻看我的眼神,只有冰冷和敵意。竊竊私語像毒蛇,鉆入耳朵。
“難怪學某些法術那么快…”
“早就覺得她不對勁…”
“卑劣的畜生…”
心像被凍僵了,麻木地疼。
我被押解著,一路走向玉清主殿前的廣場。
那里,燈火通明。
所有內門弟子、長老均已到場。肅殺的氣氛壓得人喘不過氣。
廣場中央,是高高的石臺。我被推搡著跪在上面。
下方,是無數雙眼睛。審判的目光。
戒律長老站在最前方,面色鐵青,怒意滔天。
幾位長老坐在兩側,神情凝重。
我還看到了……司清。
他站在戒律長老身側不遠處,一身白衣依舊清冷絕塵。
面容平靜,看不出任何情緒。
只有那雙眼睛,深得像寒潭,落在我身上,落在我那無法隱藏的狐耳和尾巴上。
我的狼狽,我的原形,全都暴露在他眼前。
羞愧。絕望。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刺痛。我下意識地想蜷縮起來,想藏起那代表著我卑賤出身的特征。
戒律長老上前一步,聲如洪鐘,響徹整個廣場,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在我的神魂上。
“妖狐蘇葦!隱匿妖身,潛入仙門,竊取至寶七星丹!罪證確鑿!爾還有何話可說?!”
全場死寂。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張了張嘴,喉嚨干澀發(fā)痛,一個字也說不出。
我能說什么?說我只是想變得強大一點,不再任人欺凌?說你們的至寶對我而言是唯一的希望?
在他們看來,這一切都只是卑劣的借口。妖就是妖。
“既無話可說!”戒律長老聲音更冷,“按門規(guī)!妖邪竊寶,罪無可赦!當廢其修為,斬其肉身,焚其魂魄,以儆效尤!”
冰冷的判決。沒有絲毫轉圜的余地。
下方弟子群情激憤。
“殺了她!”
“處死妖孽!”
聲音匯成浪潮,要將我淹沒。
我跪在那里,渾身冰冷。血液里的灼熱仿佛都熄滅了。只剩下無盡的寒意。
結束了。就這樣結束了。所有的掙扎,所有的渴望,都成了一場空。
我絕望地閉上眼。
就在一片喊殺聲中。
一個清冽的、并不高昂卻極具穿透力的聲音,平靜地響起。
“長老。”
我猛地睜開眼。
所有人都循聲望去。
司清,從戒律長老身側走出,一步,站到了廣場中央,站到了所有目光的焦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