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內(nèi)是一片寂靜。
巨大的光幕已經(jīng)熄滅,但那戈壁黃沙與冰冷殺氣帶來的沖擊,依舊在空氣中盤旋,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林婉晴坐在原告席上。
她的臉色是白色的。她的身體在發(fā)抖。
她看著被告席上那個沉默的男人,那個她曾經(jīng)的丈夫,腦子里一片混亂。
血色新月。
天狼。
秘密任務(wù)。
這些詞匯摧毀了她構(gòu)建了多年的認知壁壘。
她不接受。
不,這不可能。
這一定是假的。
是他為了脫罪,找人演的一場戲。
對,一定是這樣。
她內(nèi)心有了決定。
林婉晴強行壓下心頭的震動,她挺直了背。
她抓住了一個新的點,一個可以用來攻擊的點。
她站了起來,聲音因為用力而顯得尖利。
“繼續(xù)!”
林婉晴的手指向?qū)徟虚L,然后又掃過被告席上的蕭天策。
“我要求繼續(xù)回溯!”
“這什么都證明不了!”
她的聲音在空曠的法庭里回響,帶著一種歇斯底里的堅持。
“這只能證明,他為了錢,可以連命都不要!這只能證明他是一個喜歡暴力,享受殺戮的雇傭兵,一個徹頭徹尾的暴徒!”
她找到了一個可以讓自己信服的邏輯,緊緊抓住不放。
“你們想一想,真正的軍人,國家正規(guī)的軍人,怎么會出現(xiàn)在那種三不管的混亂地帶?他身上穿的也不是軍裝!這說明什么?說明他干的是見不得光的臟活!”
她的話語越來越急促,像是在說服別人,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我要求看完整!我倒要看看,他所謂的‘營救人質(zhì)’,到底是怎么殺人的!我要讓囡囡,讓全世界都看清楚,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魔鬼!”
坐在她身邊的母親,林母,立刻從震驚中反應(yīng)過來,連忙出聲附和。
“對!婉晴說得對!”
林母站起來,扶住女兒的胳膊,仿佛在給她力量。
“這肯定是為了錢!不然誰會去那種鬼地方賣命?正經(jīng)人家的男人,都在家好好陪著老婆孩子,只有他這種人,才會拋家棄子,跑去外面打打殺殺!”
她們母女的強辯,在法庭上顯得格外刺耳。
旁聽席上的人們交頭接耳,臉上的表情各不相同。
有疑惑,有不屑,也有了然。
而在全球直播間里,彈幕已經(jīng)形成了兩股截然不同的洪流。
一部分人被林婉晴的話所影響。
【她說得好像也有道理啊,那地方確實不是正規(guī)軍該去的地方?!?/p>
【雇傭兵?為了錢殺人?如果是這樣,那他確實不是什么好東西?!?/p>
【為了錢連女兒的家長會都不去,這種人也太冷血了?!?/p>
但更多、更洶涌的彈幕,卻提出了截然相反的觀點。
【嘴硬,她就是在嘴硬!我看得清清楚楚,那絕對是軍人!那戰(zhàn)術(shù)動作,那紀律性,是雇傭兵能有的?】
【樓上的,你沒看到右下角的小字嗎?【坐標:西境聯(lián)邦,血色新月地帶?!咳ゲ椴榈貓D!那里緊挨著咱們龍國西境的邊境線!那里常年有恐怖組織活動,嚴重威脅我們邊境安全!】
【我靠!我查了!那地方是“金月亮”恐怖組織的老巢,常年襲擾我們西境邊防!我們國家每年都有戰(zhàn)士犧牲在那里!】
【所以……蕭天策他們?nèi)ツ抢铮皇菫榱隋X,而是……清剿威脅我們國家的恐怖分子?】
【我的天,這叫“境外定點清除”!屬于最高機密的特種作戰(zhàn)!他根本不是雇傭兵,他是我們龍國最頂尖的特種兵?。 ?/p>
【我懂了!他穿便裝,是因為這種任務(wù)不能暴露官方身份!一旦暴露,會引發(fā)國際爭端!他是在用自己的命,在灰色地帶守護我們的和平!】
【那個代號“天狼”……我好像在一個軍事論壇上看過一個帖子,后來被刪了。說的是我們西境有一支幽靈部隊,代號就叫“天狼”,專門處理最棘手的境外威脅,是英雄中的英雄!】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這個女人,她在干什么?她在審判一個用生命保護她的英雄?】
【太諷刺了!英雄在前方流血,家人在后方捅刀!我簡直要吐了!】
直播間里的輿論已經(jīng)徹底反轉(zhuǎn)。
無數(shù)的觀眾,通過網(wǎng)絡(luò)上的蛛絲馬跡和自己的分析,已經(jīng)拼湊出了一個遠比林婉晴的指控更加宏大、也更加悲壯的真相。
而法庭上的林婉晴,對此一無所知。
她沉浸在自己的邏輯里,用惡毒的猜忌,抵擋著那讓她恐懼的真相。
審判長的目光從被告席,轉(zhuǎn)向原告席。
他沒有理會旁聽席的騷動和網(wǎng)絡(luò)上的輿論,他只是一個程序的執(zhí)行者。
“原告,我最后一次確認?!?/p>
審判長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冰冷而公式化。
“你是否堅持,對該項指控,進行完整的回溯?”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林婉晴的身上。
她能感覺到那些目光,有同情,有憐憫,但更多的是一種看小丑般的審視。
這讓她感到羞辱。
撤訴嗎?
不。
現(xiàn)在撤訴,就等于承認自己從頭到尾都是一個笑話。
等于承認自己的愚蠢和惡毒。
她不能接受。
她的驕傲,她的自尊,不允許她在這個男人面前低頭。
尤其是在全世界的注視下。
林婉晴的下巴抬得更高,她看著審判長,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堅,持!”
“好?!?/p>
審判長點了點頭,手向下一揮。
“善惡天平系統(tǒng),繼續(xù)回溯事件‘缺席家長會’?!?/p>
命令下達。
法庭中央,那熄滅的光幕,再一次亮了起來。
畫面無縫銜接。
夜色籠罩著荒原,廢棄的軍事掩體已經(jīng)看不見。
鏡頭跟隨著十幾道黑色的身影,在崎嶇的地面上快速而無聲地穿行。
為首的那個人,正是蕭天策。
他整個人仿佛都融入了黑暗,只有那雙眼睛,在夜視儀的微光下,反射出狼一樣的光芒。
他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只是用一個個簡單、精準的戰(zhàn)術(shù)手勢,指揮著身后的隊員。
前進。
停止。
散開。
警戒。
整個小隊如同一臺精密的殺戮機器,每一個部件都嚴絲合縫,充滿了令人窒息的默契和壓迫感。
他們正在潛入“屠夫”基地的外圍。
法庭上,蕭囡囡一直用小手捂著眼睛,但又忍不住從指縫里偷看。
剛才的畫面讓她有些害怕,但她更想看到爸爸。
此刻,看著屏幕里那個在黑暗中奔跑的爸爸,她的小臉上寫滿了困惑。
她看不懂那些復(fù)雜的手勢,也感覺不到那份肅殺的氣氛。
她只是覺得,爸爸和他的朋友們,好像在玩一個很認真的游戲。
她轉(zhuǎn)過頭,拉了拉身旁外婆的衣角,小聲地,用一種天真的語氣問道。
“姥姥,爸爸……是在玩捉迷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