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鬼”笑了。
那笑聲很輕,在海風中幾乎微不可聞,卻讓甲板上每一個走私犯都感到了一股寒意。
他那雙藏在金絲眼鏡后的眼睛,不再有任何審視,只剩下一種看透獵物般的冰冷。
“有意思。”
他重復了一遍,像是在品味這兩個字。
“真的,很有意思?!?/p>
他慢慢地轉過身,不再看蕭天策,而是面向那群屏息凝神的走私犯。
他拍了拍手。
那聲音清脆,在死寂的甲板上格外響亮。
兩個身材魁梧的手下立刻會意,轉身走向船艙陰影處。
片刻之后,他們拖著一個人走了出來,然后像扔一條死狗一樣,將那人扔在了甲板中央。
那是一個男人,渾身是傷,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嘴角還掛著血跡。
他的呼吸很微弱,但身上那件被撕得破破爛爛的衣服,依稀還能辨認出是龍國某個海洋科考隊的制服。
法庭上,林婉晴的身體向前傾了傾,她的臉上是疑惑。
她不明白,為什么一個罪犯交易的現(xiàn)場,會出現(xiàn)一個科考隊員。
林母則在一旁猜測。
“這是不是他們抓的人質?婉晴,你說蕭天策會不會是去救他的?”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就被林婉晴自己掐滅了。
“不可能?!?/p>
她的語氣,是堅定。
“媽,你別忘了,他剛剛才跟那個頭子用黑話交流,他現(xiàn)在就是他們的一伙的。這個人……可能是他們順手抓的?!?/p>
光幕之中,“水鬼”用他那擦得锃亮的皮鞋鞋尖,輕輕踢了踢地上那個奄奄一息的男人。
他的動作充滿了嫌惡。
他抬起頭,目光越過眾人,再次落在了蕭天策的身上。
他的臉上重新掛起了那種斯文的笑容,但說出的話,卻帶著血腥味。
“兄弟,你說你喜歡吃鯊魚,我信?!?/p>
“不過,在我們這條船上,想吃魚,得先證明自己不是魚。”
他指了指地上的科考隊員。
“這個人,是條子安插進來的眼線。壞了我們的規(guī)矩?!?/p>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一個人耳朵里。
“道上有道上的規(guī)矩。既然你想跟我們混,那就交個投名狀?!?/p>
“水鬼”的目光變得銳利。
“處理掉他?!?/p>
“以后,我們就是兄弟。”
這幾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在法庭內(nèi)外同時炸響。
林婉晴的眼睛猛地睜大,隨即,一種病態(tài)的興奮和快意涌上了她的臉龐。
她激動地抓住了她母親的手臂,指甲因為用力而陷進了肉里。
“看!”
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變得尖銳。
“媽你快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是個什么東西!”
“投名狀!他要交投名狀了!為了融入那個犯罪團伙,他要去殺一個同胞!一個無辜的科考隊員!”
她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指著光幕中的蕭天策,對著審判長,對著鏡頭,對著全球所有觀眾大聲喊道。
“大家看見了嗎!這就是你們口中的英雄!這就是他所謂的任務!”
“他是個叛徒!他為了他自己的利益,可以毫不猶豫地對自己的同胞舉起屠刀!他根本沒有底線!他就是個魔鬼!”
林母也跟著站了起來,臉上滿是怨毒和得意。
“沒錯!我們婉晴說得對!他骨子里就是個壞種!以前當兵的時候就冷血,現(xiàn)在跟這些罪犯混在一起,更是把本性都暴露出來了!”
“為了當人家的兄弟,就要殺人!這種人,不該被審判嗎?!”
母女倆一唱一和,她們的聲音在莊嚴肅穆的法庭里回蕩,顯得無比刺耳。
她們覺得,這一次,她們終于抓住了蕭天策最致命的把柄,一個無論如何也無法洗白的罪證。
全球直播間里,也因為這一幕而徹底沸騰了。
一部分之前并不了解情況,或者內(nèi)心本就搖擺的觀眾,此刻徹底被眼前的景象沖擊到了。
【不是吧……真的要動手嗎?那可是龍國人??!穿著科考隊的制服!】
【臥底任務我知道,但臥底也不能殺自己人吧?這已經(jīng)觸犯底線了!如果他真的動手,那他之前所有的功勛,在我這里都要打上一個問號?!?/p>
【林婉晴這次……好像……說得有點道理?如果為了任務就可以濫殺無辜,那他和罪犯又有什么區(qū)別?】
【完了,這下真的沒法洗了。他被逼到絕路了,動手,就是叛徒;不動手,身份當場暴露,死路一條?!?/p>
然而,更多的觀眾,那些從“家長會事件”開始就一直相信著蕭天策的人,此刻的心情是緊張和憤怒。
【閉嘴吧!樓上那些圣母!你們懂什么叫臥底嗎?你們坐在空調房里敲敲鍵盤當然輕松!蕭戰(zhàn)神現(xiàn)在面臨的是生死抉擇!】
【我相信他!天狼突擊隊的創(chuàng)始人,龍國的守護神,他絕對不會對同胞下手的!他一定有辦法!】
【可是……他能有什么辦法?那個叫‘水鬼’的明顯就是個老狐貍,他這是陽謀,就是要逼蕭戰(zhàn)神做出選擇!】
【快想辦法?。√觳?!你快想辦法啊!】
直播間的彈幕,第一次出現(xiàn)了如此巨大的分歧和爭論。
所有人的心,都懸了起來。
光幕畫面中。
在“水鬼”下達命令之后,整個甲板的氣氛愈發(fā)壓抑。
所有走私犯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聚焦在了蕭天策的身上。
他們的眼神里,有好奇,有審視,有期待,也有不懷好意的幸災樂禍。
蕭天策站在原地,沒有動。
他那雙醉眼,看著地上的科考隊員,又看了看“水鬼”,臉上似乎閃過一絲猶豫和掙扎。
這一絲“猶豫”,在林婉晴看來,是他在權衡利弊。
“他在想!”
林婉晴對著身邊的母親說道,語氣是篤定。
“他肯定在想,殺了這個人,他就能得到那個‘水鬼’的信任,就能得到巨大的利益!他動心了!”
在觀眾看來,這一絲“猶豫”,是他在巨大的壓力下,尋找破局之法的艱難思考。
在“水鬼”看來,這一絲“猶豫”,則是一個新人面對“投名狀”時的正常反應。
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就是要看到這種反應。
太干脆,是假的;太抗拒,也是假的。
只有這種恰到好處的猶豫,才最真實。
“怎么?”
“水鬼”緩緩開口,打破了沉默。
“兄弟,下不去手?還是說……你跟他,才是一伙的?”
甲板上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蕭天策終于動了。
他搖搖晃晃地,朝著甲板中央走了過去。
他每走一步,圍觀的走私犯們就向后退一步,自動為他讓開了一條路。
那條路,通向那個躺在地上的科考隊員。
那條路,在林婉晴看來,是蕭天策走向深淵,徹底淪為罪犯的道路。
蕭天策走到了那個科考隊員的面前。
他低下頭,看著那張因恐懼而扭曲的臉。
那個科考隊員的眼神里充滿了絕望。
他看著蕭天策,嘴唇翕動,似乎想要求饒。
蕭天策蹲下了身子。
他的動作很慢。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他伸出手,卷起了自己右腿的褲管。
在那里,用布條綁著一把匕首。
那是一把軍用匕首,刀身漆黑,沒有一絲反光,只在刀刃處,閃爍著一道幽冷的寒芒。
他解開布條,將匕首握在了手里。
冰冷的觸感,從掌心傳來。
看到匕首出現(xiàn)的那一刻,法庭上的林婉晴,發(fā)出了勝利般的吸氣聲。
直播間里,那些質疑蕭天策的觀眾,也發(fā)出了絕望的嘆息。
而那些始終相信他的觀眾,心已經(jīng)沉到了谷底。
蕭天策站起身。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科考隊員,那人的眼神里,是徹底的恐懼。
他又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水鬼”。
“水鬼”正抱著雙臂,臉上帶著滿意的微笑,對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蕭天策轉回頭。
他舉起了手中的匕首。
黑色的刀尖,對準了地上那個科考隊員的心臟。
他的手臂高高揚起,肌肉繃緊。
下一秒,那把致命的匕首,似乎就要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