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被無形的手推著，在忙碌和壓抑中滑行。從那天兩人的正式見面后，沈薇和趙志遠沒有再私下見過面，工作中遇到也只是禮貌性點頭。王姐幾次三番打探進展，沈薇都含糊其辭地帶過。她像一只受過重創(chuàng)的蚌，好不容易試探著伸出觸角，又隨時準備縮回堅硬冰冷的殼里。
打破這層平靜的，是女兒妞妞的病。
腺樣體肥大這個診斷，像懸在頭頂很久的石頭，終于重重砸了下來。沈薇看著手里最新的檢查報告，醫(yī)生的話言猶在耳：“堵塞程度超過90%，已經(jīng)嚴重影響呼吸和睡眠，長期張口呼吸還會影響面容和智力發(fā)育，必須盡快手術切除?！?/p>
妞妞的小臉因為長期缺氧顯得有些蒼白，眼下帶著淡淡的青影。夜里，她呼吸不暢的呼嚕聲像拉風箱，時常憋醒，白天也總是沒精神。沈薇的心揪成一團，自責和無力感如潮水般涌來。作為母親，她沒能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如今連健康的身體都……
她拿起手機，手指在通訊錄里“陳浩”的名字懸停了很久，深吸一口氣，還是撥通了那個令人厭惡的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嘈雜，隱約能聽到麻將碰撞的聲音。
“干嘛？”陳浩的聲音懶洋洋的，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耐。
“是我?！鄙蜣北M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妞妞腺樣體肥大很嚴重，醫(yī)生說要馬上手術，費用……”
“手術？什么手術？”陳浩直接打斷她，語氣帶著質疑，“去你那又發(fā)燒了？”
沈薇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不是發(fā)燒！是她睡覺喘不上氣，一直憋醒，我?guī)磲t(yī)院看了，醫(yī)生說是腺樣體肥大，堵塞氣道！要盡快做手術，要不會影響發(fā)育，還會造成腺樣體面容，手術費大概一萬多，我們一人一半?！?/p>
“一萬多？搶錢??？”陳浩的聲音陡然拔高，“哪有那么要緊？她不就是打個呼嚕，再說了，妞妞在我爸那都好好的，怎么你一接過去住兩天就這么多毛??？沒聽說過打呼嚕就要做手術的，我也打呼嚕，很多人都打呼嚕，這不是很正常？”他話里話外充滿了不耐煩。
“陳浩！妞妞是你的女兒！我會拿她的健康騙你嗎？！”沈薇的聲音忍不住顫抖，帶著憤怒和悲涼！
“行了行了，別跟我扯這些！沒必要做手術！要手術你自己想辦法！別來煩我！”電話被粗暴地掛斷，只剩下冰冷的忙音。
沈薇握著手機，渾身冰涼。她早該知道是這個結果，卻還是忍不住抱著一絲可笑的希望。她覺得陳浩平時再怎么不管小孩，他好歹也是個父親，總不能管小孩的身體吧，可現(xiàn)實再次給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
沈薇決定給妞妞做手術，她打電話給妞妞爺爺，想商量一下孩子住院陪護的事情。電話接通，還沒等沈薇開口，老爺子不耐煩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手術？住院？我可伺候不了！孩子是你接走才出的毛病，你自己解決！”語氣里沒有絲毫對孫女的擔憂，只有急于甩掉麻煩的迫切。
“妞妞爺爺，妞妞做完手術需要人照顧，我……”
“孩子在你那就是你的事情！我管不了那么多！治好了再送回來！”電話再次被掛斷。
她只好發(fā)信息給王姐幫忙請一周假，開始處理妞妞住院的事情。
趙志遠發(fā)現(xiàn)沈薇沒來上班，是在第二天下午。行政部那邊有個文件需要沈薇簽字確認，他過去找人，工位卻空著。他隨口問了隔壁工位的王姐。
“王姐，那個……沈薇今天沒來？”
“哎喲，趙工??！”王姐抬起頭，臉上帶著同情，“你不知道？沈薇閨女住院了，要做個什么腺樣體手術！唉，這孩子也遭罪，當媽的更不容易，一個人請假在醫(yī)院忙活呢！孩子那親爹，嘖嘖，別提了，一毛不拔，孩子爺爺也直接甩手不管，就丟給沈薇了！真是造孽！”
趙志遠的心猛地一沉。住院？手術？一個人？王姐后面的話像針一樣扎進他耳朵里。他是第一次聽到關于沈薇的私事，雖然那些八卦的群聊他也在里面，但都是屏蔽群消息，很少會點開去看。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掏出手機，點開支付寶。沈薇的手機號碼他存過。他找到她的賬號，手指在轉賬金額上停頓了一下。昨天發(fā)的工資剛還了花唄，卡里還剩五千出頭，還需要付房租水電，還有伙食費。5000元，能解沈薇眼下的燃眉之急吧？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輸入了支付密碼。
他沒有選擇微信轉賬——他知道沈薇的性子，如果發(fā)微信，她很可能因為不好意思、或者覺得欠人情而拒絕接收。支付寶直接到賬，不需要她確認，錢就過去了。這樣，她就算想退，也得費一番周折。
做完這一切，他感覺手心有些出汗。他不知道這算不算越界，也不知道沈薇會怎么想。但此刻，他就想為她做些什么。他收起手機，轉身快步走向自己的工位，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得趕緊把今天的活干完，下班去醫(yī)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