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我是在周院士家的客房里醒來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我睜開眼，有那么一瞬間的恍惚，以為過去二十四小時發(fā)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場離奇的夢。
但懷里那個堅硬的牛皮紙文件袋，時刻提醒著我，一切都是真的。
父親的沉冤，我的未來，都系于此。
周院士的警衛(wèi)員小李，一早就為我準備好了早餐。吃過飯，周院士將我叫到書房。
“林昭，你想好下一步怎么做了嗎？”他坐在書桌后，目光溫和而銳利，仿佛能看穿我所有的心思。
我攥緊了手里的文件袋，點了點頭，聲音堅定：“周校長，我想回學校。不是回去乞求，而是回去證明。我要當著所有人的面，揭開真相?！?/p>
“好，有志氣。”周院士贊許地點了點頭，“我已經(jīng)跟學校方面溝通過了。招生辦的趙主任，就是昨天給你打電話的那位，他今天會親自來燕京見你。他是個正直的軍人，但程序還是要走的。這份檔案，就是你最有力的武器。”
他頓了頓，繼續(xù)說道：“另外，關(guān)于舉報你的那個女孩，國安的同志已經(jīng)開始著手調(diào)查了。你回到家鄉(xiāng)后，不要打草驚蛇，像平時一樣和她接觸，穩(wěn)住她。我們需要從她身上，挖出更深的東西?！?/p>
“我明白?！蔽矣昧c頭。一想到陳思琪那張?zhí)搨蔚哪?，我的心里就燃起一團火。十年，她在我身邊潛伏了整整十年，像一條美女蛇，吐著信子，等待著最合適的時機，給我致命一擊。
我不僅要為自己正名，更要讓她和她背后的人，付出應(yīng)有的代價。
上午十點，趙主任準時出現(xiàn)在周院士家門口。他穿著一身筆挺的軍裝，身材高大，面容剛毅，眉宇間帶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場?？吹轿視r，他的眼神復(fù)雜，有審視，有疑惑，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歉意。
“林昭同學，你好。我是趙振華?！彼蛭疑斐鍪郑曇艉榱?。
我與他握了手，不卑不亢地看著他：“趙主任，你好?！?/p>
沒有過多的寒暄，在周院士的示意下，我將那個絕密文件袋，放在了趙主任面前的桌子上。
當趙主任看到文件袋上“絕密”的印章和周院士親自簽署的開啟許可時，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凝重。他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解開封線，取出了里面的文件。
房間里只剩下紙張翻動的沙沙聲。趙主任看得非常仔細，他的表情從嚴肅，到震驚，再到肅然起敬。他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
十幾分鐘后，他看完了所有文件。他合上檔案，摘下手套，站起身，對著我，鄭重地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林昭同學，我代表國防科技大學，為我們工作中的失誤，向你和你的父親林衛(wèi)國同志，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和最誠摯的歉意！”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
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這不是委屈的淚，而是釋然的淚，是驕傲的淚。我終于等到了這一刻。
“趙主任，您不必道歉。你們按規(guī)定辦事，沒有錯。”我挺直了脊梁，“我只有一個請求。”
“你說。”
“我希望學校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親自去澄清這一切。不是小范圍的內(nèi)部通告，而是在新生開學典禮上。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林昭，是英雄的女兒，我堂堂正正，有資格穿上這身軍裝！”
我的聲音不大，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趙主任和周院士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贊許。
“好！”趙主任重重地點頭，“我答應(yīng)你！學校不僅會恢復(fù)你的錄取資格，更會以最高規(guī)格，為你和你父親，舉行一場正名儀式！我們要讓全國人民都知道，我們的國家，絕不會讓英雄蒙塵，更不會讓英雄的家人流淚！”
事情，以一種我從未想象過的方式，迎來了轉(zhuǎn)機。
當天下午，我乘坐趙主任安排的軍用專機，返回了我的家鄉(xiāng)。當飛機平穩(wěn)地降落在軍用機場時，我甚至還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趙主任親自將我送回家門口，并告訴我，國安的同志會暗中保護我和奶奶的安全，讓我安心行事。
我推開家門，奶奶正坐在小板凳上，對著我留下的字條發(fā)呆，眼眶紅腫，顯然是哭過了。看到我回來，她先是一愣，隨即猛地站起來，沖過來將我緊緊抱住。
“你個死丫頭！嚇死我了！你跑哪兒去了！”她捶打著我的后背，聲音里帶著哭腔和后怕。
“奶奶，我回來了?！蔽冶е萑醯纳眢w，將臉埋在她的頸窩里，貪婪地呼吸著那熟悉的、讓我安心的味道，“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奶奶，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的事……解決了?！?/p>
我將父親的真相，選擇性地告訴了奶奶。我只說父親當年是蒙冤入獄，現(xiàn)在國家已經(jīng)查清楚了，為他平反了，我的學籍也恢復(fù)了。至于臥底和間諜那些驚心動魄的細節(jié)，我一個字都沒提。我不想讓她再為這些事情擔驚受怕。
即便如此，奶奶也已經(jīng)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她拉著我的手，一遍遍地念叨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爸不是那樣的人……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看著奶奶喜極而泣的模樣，我心中對陳思琪的恨意，又加深了幾分。
安撫好奶奶，我拿出手機，開機。屏幕剛亮起，無數(shù)的未接來電和信息就涌了進來。其中，大部分都來自陳思琪。
“昭昭，你去哪兒了？我好擔心你！”
“昭昭，你千萬別做傻事??！有什么事我們一起扛！”
“昭昭，看到消息快回我！求你了！”
每一條信息都顯得那么情真意切，如果不是我已經(jīng)知道了真相，恐怕真的會被她這副“中國好閨蜜”的嘴臉所感動。
我冷笑一聲，撥通了她的電話。
電話幾乎是秒接。
“昭昭！你終于肯理我了！你嚇死我了知不知道！”陳思琪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快哭了。
“我沒事，”我故作疲憊地說道，“就是……出去走了走，想通了一些事?！?/p>
“你想通了就好！我還以為你……”她欲言又止，“你現(xiàn)在在哪兒？我去找你！”
“我在家。你來吧。”我說。
掛掉電話，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深吸一口氣，努力將眼神里的鋒利和恨意隱藏起來，換上了一副失魂落魄、萬念俱灰的表情。
好戲，該開場了。
不到二十分鐘，陳思琪就趕到了。她一進門，看到我憔悴的模樣，眼圈立刻就紅了，沖過來抱住我：“昭昭，你受苦了。沒事的，都會過去的?！?/p>
我任由她抱著，在她看不見的角度，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思琪，”我推開她，聲音沙啞，“我……可能真的上不了國防科大了。”
“怎么會！”她一臉震驚，“學校就這么定了？”
“嗯，”我低下頭，做出哽咽的樣子，“他們說……影響太惡劣了。為了學校的聲譽，只能……犧牲我了?！?/p>
陳思琪的臉上瞬間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喜悅，但她很快就用悲傷的表情掩蓋了過去。“怎么能這樣！太過分了！他們這是官僚主義！昭昭，你別難過，大不了我們?nèi)?fù)讀，以你的成績，明年考清北都綽綽有余！”
“不了，”我搖了搖頭，眼神空洞地看著前方，“我累了，不想再爭了。我爸是罪犯，這是事實。我認命了。”
看到我這副徹底放棄抵抗的模樣，陳思琪似乎終于放下了心。她拍著我的背，用一種看似安慰，實則帶著施舍和優(yōu)越感的語氣說道：“昭昭，你能這么想就對了。人啊，有時候就是要認清現(xiàn)實。你放心，就算你上不了大學，我以后也會幫你的。等我畢業(yè)了，就讓我爸給你在我家公司安排個工作，保證你一輩子衣食無憂?！?/p>
“謝謝你，思琪。”我抬起頭，對她露出一個感激涕零的笑容，“只有你，是真心對我好。”
“傻瓜，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嘛?！彼Φ靡荒槧N爛，那笑容在我看來，卻比毒蛇還要陰冷。
接下來的幾天，我徹底扮演好了一個“認命”的角色。我不再看書，不再關(guān)心任何與高考有關(guān)的話題，整天待在家里，不是發(fā)呆就是幫奶奶做些家務(wù)。
陳思琪幾乎每天都來找我，有時候給我?guī)┖贸缘?，有時候拉著我去看電影逛街，美其名曰“幫你散心”。而我，則將計就計，對她言聽計從，甚至開始主動向她“傾訴”，告訴她我有多么恨我的父親，恨他毀了我的人生。
每一次，當我說出這些“心里話”時，我都能捕捉到她眼底深處那抹得意的、病態(tài)的快感。
她很享受這種感覺。享受將我這個曾經(jīng)處處壓她一頭的“天之驕子”，踩在腳下的感覺。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每一次看似不經(jīng)意的詢問，每一次試圖引導(dǎo)我情緒的談話，都被我悄悄錄了下來。國安的同志告訴我，這些錄音，將成為指控她的重要證據(jù)。
時間一天天過去，很快就到了各大高校開學的日子。陳思琪也收到了她的錄取通知書，并且訂好了去學校的機票。
出發(fā)前一天，她特意來向我告別。
“昭昭，我要走了。你自己在家，要好好照顧自己和奶奶?！彼业氖?，一臉的“依依不舍”。
“你放心吧?！蔽倚α诵?，然后從房間里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遞給她，“思琪，這是我送你的升學禮物。”
“哎呀，你還給我準備禮物了？”她驚喜地接過。
“你快打開看看?！蔽掖叽俚?。
她滿懷期待地打開了禮盒。
當她看清里面的東西時，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禮盒里沒有別的，只有一張照片。
一張我父親穿著一身筆挺的軍裝，胸前掛滿勛章，與周振雄院士親切握手的合影。照片的右下角，還有周院士龍飛鳳舞的親筆簽名。
陳思琪的瞳孔猛地收縮，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慘白，毫無血色。她拿著照片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這……這是什么？”她的聲音干澀而嘶啞，充滿了恐懼。
我臉上的笑容，一點點變得冰冷而鋒利。我湊到她耳邊，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說道：
“陳思琪，我的‘好閨蜜’。游戲，結(jié)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