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頁。
那里，記錄著所有最沒背景、罪名最輕、也最容易被遺忘的人。
他的目光，最終鎖定在了一個名字上。
“李，”衛(wèi)哲指著那個名字，對罪仙司的文官說道，“就要他了?！?/p>
李。
本名李靖。
但不是那個托塔天王李靖。
他只是天庭御馬監(jiān)里一個養(yǎng)馬的弼馬溫，因為負責喂養(yǎng)的龍馬在蟠桃會上拉了肚子，被貶到了這里。
這是一個老實、懦弱、甚至有些窩囊的中年男人。
是衛(wèi)哲能找到的，最完美的“同事”。
當衛(wèi)哲帶著李，回到第九重天牢的時候，敖廣只是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什么也沒說。
衛(wèi)哲知道，自己賭對了。
他利用“規(guī)矩”，暫時堵住了對方的下一步棋。
但是，他也知道，這只是暫時的。
暴風雨，很快就會來臨。
……
“干得不錯?！?/p>
甲字柒號房里，傳來了孫悟空的贊揚。
“你比我想象的，要聰明一點?！?/p>
衛(wèi)哲沒有絲毫得意，他沉聲問道：“大圣，接下來呢？”
“接下來？”孫悟空笑了，“接下來，就是等?！?/p>
“等？”
“沒錯，等。等他們出招。”孫悟空的語氣變得玩味起來，“你以為他們安插不進人手，就沒辦法對付你了？”
“天真。”
“在這天牢里，想讓一個人悄無聲息地消失，方法……多得是?！?/p>
衛(wèi)哲的心，又懸了起來。
“比如，”孫悟空慢悠悠地說道，“每隔百年一次的‘陰煞沖監(jiān)’。”
“那是什么？”
“就是地府的陰氣，會倒灌進天牢，清洗這里的污穢?！?/p>
“對于那些老怪物來說，陰煞之氣不過是撓癢癢?！?/p>
“但對于你這種小蝦米來說……”
孫悟空沒有說下去，但衛(wèi)-哲已經(jīng)明白了。
陰煞入體，神仙都扛不住，更何況是他。
“陰煞沖監(jiān)……還有多久？”衛(wèi)哲的聲音有些干澀。
“如果俺老孫沒記錯的話，”孫悟空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
“就是……明天。”
“明天？！”
衛(wèi)哲感覺自己的頭皮都炸開了。
他就像一個在懸崖邊上反復橫跳的倒霉蛋，剛躲過一刀，腳下就踩空了。
“怎么？怕了？”孫悟空的聲音充滿了戲謔。
“我……”衛(wèi)哲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怕？
他當然怕！
陰煞之氣，那是來自九幽之下的至陰至邪之物，專門侵蝕仙體神魂。
別說是他，就算是天仙級別的神將，被陰煞沖刷個一時半刻，也得脫層皮。
他這點微末道行，在陰煞面前，跟紙糊的沒什么區(qū)別。
“大圣……您……您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衛(wèi)哲的聲音里帶著一絲哀求。
他現(xiàn)在唯一的指望，就是這個神秘莫測的猴子了。
“辦法？當然有?！睂O悟空懶洋洋地說道，“而且有兩個。”
“哪兩個？”衛(wèi)哲的眼睛瞬間亮了。
“第一個，簡單。你現(xiàn)在跑去典獄長那里，跪下磕頭，把所有事情都招了，說你是我孫悟空的同黨。這樣一來，他們就不會讓你死在陰煞沖監(jiān)里了?！?/p>
孫悟空頓了頓，補充道：“他們會用更體面的方法，讓你魂飛魄散，比如，直接把你丟進斬仙臺?！?/p>
衛(wèi)哲的臉瞬間垮了下來。
這算什么辦法？這是嫌死得不夠快嗎？
“那……那第二個呢？”
“第二個嘛……”孫悟空拖長了聲音，“就得看你，有沒有這個膽子了?！?/p>
“我有！”衛(wèi)哲毫不猶豫地說道。
事到如今，他還有別的選擇嗎？
“好，有魄力?！睂O悟空贊許道，“你附耳過來?！?/p>
衛(wèi)哲連忙將耳朵貼在了牢門的觀察口上。
一股冰冷的，帶著一絲淡淡桃子香味的氣息，從里面吹了出來。
“俺老孫被鎮(zhèn)壓之前，曾在一處上古戰(zhàn)場，煉化了一道劍氣?！?/p>
孫悟空的聲音，仿佛帶著魔力，直接在衛(wèi)哲的靈魂深處響起。
“那道劍氣，乃是盤古開天辟地時，混沌青蓮的一片蓮葉所化，鋒銳無匹，專斬世間一切污穢邪祟。”
“只不過，這道劍氣殺性太重，有傷天和，俺老孫便一直將它溫養(yǎng)在自己的火眼金睛之中。”
“如今，俺老孫的法力被這‘卍’字佛印鎖住，無法動用。但那道劍氣，卻可以借你的身體，暫時寄存?！?/p>
衛(wèi)哲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上古戰(zhàn)場的劍氣？混沌青蓮的蓮葉？
這些只存在于神話傳說中的東西，現(xiàn)在竟然要進入自己的身體？
“大圣……這……這我怎么承受得住？”衛(wèi)哲有些惶恐。
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乞丐，突然有人要送他一座金山，他不是高興，而是害怕自己會被砸死。
“放心，俺老孫自有分寸。”孫悟空的聲音里帶著強大的自信，“俺會將劍氣的殺性封印九成九，只留下一絲鋒銳之意，寄存在你的脊椎骨之中?！?/p>
“陰煞之氣雖然霸道，但在這道劍氣面前，不過是土雞瓦狗?！?/p>
“只要劍氣在你體內(nèi)，別說是陰煞，就算是閻王老子來了，也得繞著你走?！?/p>
“不過……”孫悟空話鋒一轉(zhuǎn)。
“這劍氣乃是至陽至剛之物，而你的身體，卻是凡胎。劍氣入體，如滾油入水，其過程……會非常痛苦。”
“一個不慎，你可能就會被劍氣撐爆，化為齏粉。”
“怎么樣，小獄卒，你……還敢嗎？”
衛(wèi)哲沉默了。
他的腦海中，天人交戰(zhàn)。
一邊是必死無疑的陰煞沖監(jiān)，一邊是九死一生的劍氣入體。
怎么選，都是一條死路。
但……
他想起了張遷臨死前那怨毒的眼神。
他想起了典獄長敖廣那深不見底的龍瞳。
他不想再像一只螻蟻一樣，任人宰割了。
“我敢！”
衛(wèi)哲抬起頭，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堅定。
“死，也要死在沖鋒的路上！”
“哈哈哈哈！好！說得好！”孫悟空發(fā)出了暢快的大笑，“有俺老孫當年的幾分風采！”
“準備好了！”
“張開你的嘴！”
衛(wèi)哲依言，張開了嘴巴。
下一秒，一道細如發(fā)絲的金光，猛地從觀察口中射出，快得超越了思維，瞬間鉆進了衛(wèi)哲的口中！
“轟！”
衛(wèi)哲感覺自己吞下的不是一道光，而是一座正在噴發(fā)的火山！
一股無法用語言形容的灼熱和劇痛，瞬間從他的喉嚨，蔓延到了他的四肢百骸，每一個細胞！
“呃啊啊啊——！”
衛(wèi)哲發(fā)出了不似人聲的慘叫，整個人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劇烈地抽搐起來。
他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通紅，仿佛被燒紅的烙鐵。
一道道金色的裂紋，開始在他的皮膚上蔓延，就像一個即將破碎的瓷器。
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要被撕裂了，靈魂要被燒成灰燼了。
“守住心神！運轉(zhuǎn)《鴻蒙一氣訣》！”
孫悟空的暴喝，像一道驚雷，在他混亂的意識中炸響。
衛(wèi)哲憑著最后一絲清明，瘋狂地運轉(zhuǎn)起那篇已經(jīng)刻在骨子里的心法。
冰冷的仙氣，開始與那灼熱的劍氣，進行著殊死的搏斗。
一冷一熱，一陰一陽。
兩種極致的力量，在他的體內(nèi)，展開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戰(zhàn)爭。
衛(wèi)哲感覺自己就像是戰(zhàn)場中央那片無辜的草地，被兩支毀天滅地的大軍，來回碾壓。
痛苦，無邊的痛苦。
他的意識，在痛苦的浪潮中，漸漸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
當衛(wèi)哲再次醒來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還躺在冰冷的地上。
但身上的劇痛，已經(jīng)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強大感。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脊椎骨，多了一樣東西。
那東西，像一根金色的線，貫穿了他整個脊柱，散發(fā)著溫熱而鋒銳的氣息。
他試著動了動手指，一股從未有過的力量感，從指尖傳來。
他緩緩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似乎發(fā)生了一些奇妙的變化。
皮膚變得更加白皙，甚至透著一絲玉質(zhì)的光澤。
身材也變得更加挺拔，原本有些瘦弱的身體，此刻充滿了流暢的肌肉線條。
更重要的是，他的感知。
他閉上眼睛，整個第九重天牢的景象，竟然無比清晰地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中。
他能“看”到每一間牢房里，那些囚犯的姿態(tài)。
他能“聽”到百米之外，那個新來的弼馬溫李，緊張的心跳聲。
他甚至能“聞”到，空氣中，那一絲絲正在從地底滲透出來的……
陰煞之氣。
它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