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對閃爍著死亡寒芒的獠牙,即將洞穿岳小恒喉嚨的千鈞一發(fā)之際。
“咻——!”
一道極致璀璨、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銳利光芒,毫無征兆地撕裂了這條骯臟小巷的沉沉夜幕!
這道光,快得超越了思維,亮得蓋過了月色。
它仿佛不是來自人間,而是九天之外墜落的一顆流星,攜帶著斬斷一切的鋒銳與決絕,在岳小恒那已經(jīng)開始渙散的瞳孔中,一閃而逝。
“噗嗤?。 ?/p>
一聲沉悶而粘稠的、利刃入肉的聲響,清晰地傳入岳小恒的耳中。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放慢。
他看見,那頭鐵皮野豬即將刺下的頭顱,猛地一僵。
一截閃爍著清冷輝光的劍尖,從它那厚實無比的脖頸側面,硬生生地穿刺而出!
劍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血跡,只有純粹的、如同月華凝聚而成的靈光在流轉。
“吼……嗷……???”
鐵皮野豬那嗜血的咆哮,瞬間變成了一種夾雜著錯愕、劇痛與不可置信的凄厲悲鳴。
沛然的劍氣在它體內(nèi)轟然爆發(fā),將它的內(nèi)腑攪得一團糟。
一股股灼熱的鮮血,如同噴泉般從那道猙獰的傷口中狂飆而出,將對面的泥墻染成了一片觸目驚心的暗紅。
那對即將結果岳小恒性命的獠牙,距離他的皮膚,僅僅只差不到半寸。
可這半寸,卻成了它永遠無法跨越的天塹。
劇痛讓鐵皮野豬發(fā)了狂,它猛地甩動著巨大的頭顱,龐大的身軀向后踉蹌倒退,想要將那柄貫穿了自己要害的“毒刺”給甩出去。
然而,那柄飛劍卻仿佛擁有自己的生命。
它在洞穿豬頸的瞬間,便靈巧地一抽而出,在空中劃出一道優(yōu)雅而致命的銀色弧線,悄無聲息地懸停在了半空之中,劍尖微微下垂,遙遙地指著踉蹌后退的妖獸,仿佛一尊冷酷的審判官,在宣判著獵物的最終死期。
也就在這時,巷口處,一道身影伴隨著飛劍的輝光,飄然落下。
來人身著一襲樸素但纖塵不染的青色長衫,身形挺拔如松,黑發(fā)以一根簡單的木簪束起,面容俊朗,眉宇間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
他就像是從畫卷里走出的謫仙,與這片貧民區(qū)的骯臟、混亂、血腥,格格不入。
筑基期!
而且,是氣息遠比尋常筑基期修士更加凝練、更加鋒銳的強者!
岳小恒躺在地上,隔著模糊的血淚,呆呆地望著這個宛如神祇般降臨的青年,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這就是……真正的修仙者嗎?
這就是,自己拼上性命也無法撼動分毫的妖獸,在他面前卻如同土雞瓦狗般不堪一擊的、絕對的力量嗎?
來人,正是這霜落縣,乃至整個雁門平原年輕一輩中,都堪稱絕頂天才的——胡羽陽!
胡羽陽的目光,甚至沒有在岳小恒這個“垂死之人”身上停留超過一秒。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頭身受重創(chuàng)、卻依舊兇性不減的鐵皮野豬身上。
他的眉頭,微微蹙起。
這一劍,他瞄準地是其弱點,本以為足以將其當場格殺。
這頭畜生的生命力,比他想象中還要頑強。
而被重創(chuàng)的鐵皮野豬,在最初的劇痛與慌亂過后,那雙猩紅的小眼睛里,竟流露出了一絲遠超普通野獸的狡詐與狠戾。
它知道,自己遇到了平生之強敵了。
正面抗衡,必死無疑!
跑!
必須用盡一切辦法跑掉!
但它沒有立刻轉身逃跑。
它那堪比人類的狡猾智慧告訴它,在這種等級的強者面前,直接將后背暴露給敵人,那是最低級的死法。
“吼?。。 ?/p>
鐵皮野豬發(fā)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但這咆哮并非沖著胡羽陽,而是沖著巷子的兩側!
它那龐大的身軀猛地人立而起,兩只前蹄狠狠地踏向地面!
“轟?。。?!”
這不是普通的踐踏!
一股土黃色的、肉眼可見的靈力波紋,以它的蹄子為中心,驟然向四周擴散開來!
那是鐵皮野豬的天賦神通——地動之撼!據(jù)說高階野豬發(fā)狂的時候可以一瞬間搖塌一座城。
剎那間,整個巷子的地面都劇烈地搖晃起來,如同發(fā)生了強烈的地震。
兩側那本就被它撞得搖搖欲墜的泥墻,在這股震動之下,再也支撐不住,發(fā)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大塊大塊的泥土與碎石簌簌落下。
塵土,瞬間彌漫了整條巷子!
胡羽陽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身形一晃,腳尖在混亂的地面上輕點,便如同一片沒有重量的落葉,瞬間向后飄出了數(shù)丈,避開了那即將倒塌的墻壁。
而那頭鐵皮野豬,制造混亂只是它的第一步!
就在漫天塵土遮蔽了視線的瞬間,它那龐大的身軀,竟以與其體型完全不符的敏捷,猛地一頭撞向了巷子一側相對最薄弱的墻壁!
它不是要逃向巷口,也不是要沖向巷尾的死路。
它要……破墻而出,逃入旁邊更加復雜、更加密集的建筑群中!
“想走?”
胡羽陽的眼中閃過一絲冷冽。
他心念一動,那柄懸浮在半空中的飛劍,發(fā)出一聲清越的劍鳴,如同一道銀色的閃電,無視了漫天的塵埃,徑直追向了鐵皮野豬那巨大的背影。
然而,就在飛劍即將再次洞穿它身體的剎那,那頭妖獸做出了一個讓胡羽陽都感到意外的舉動。
它竟是在撞墻的同時,猛地一個翻滾,用它那覆蓋著最厚實鬃毛、幾乎沒有任何要害的、寬闊的脊背,硬生生地迎向了那致命的一劍!
“鐺?。?!”
一聲宛如金鐵交鳴的脆響,在小巷中炸開!
火星四濺!
胡羽陽的飛劍,何其鋒銳,足以洞穿金石。
可這一劍,斬在那鐵皮野豬如同鐵甲般的后背上,竟然只是劃開了一道深可見骨、卻并不致命的傷口,大部分的力道,竟被那身堅硬的鬃毛和厚皮給硬生生卸掉了!
“好一頭狡猾的畜生!"胡羽陽眼神更加犀利了。
先以“地動之撼”制造混亂,再以破墻逃竄吸引注意力,最后用自身最強的防御部位,硬抗自己志在必得的一擊!
這一連串的應對,行云流水,充滿了戰(zhàn)斗的智慧!
這已經(jīng)不是普通的妖獸,而是一頭先天強悍,即將生出妖丹,開啟了靈智的妖獸精銳!
趁著飛劍被格擋的這短短一瞬間,鐵皮野豬已經(jīng)成功地撞塌了那面墻壁,半個身子擠了進去,眼看就要逃之夭夭。
“哼,在我面前,還想負隅頑抗?”
胡羽陽的臉上,終于浮現(xiàn)出了一絲動真格的冷意。
他不再只是單純地御使飛劍,而是并起劍指,口中輕叱一聲:
“疾!”
那柄被格開的飛劍,在空中猛地一個盤旋,劍身上的靈光陡然大盛,速度比之前快了何止一倍!
它不再是直線追擊,而是如同有了生命的靈蛇,繞過即將倒塌的墻壁,以一個極其刁鉆的角度,斜刺里殺向了鐵皮野豬那只暴露在外的、巨大的頭顱!
這一劍,快、準、狠!
蘊含著筑基期修士的全部靈力,封死了妖獸所有閃避的可能!
那頭鐵皮野豬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死亡危機,它那只剩下半個身子還在巷子里的軀體,瘋狂地扭動著,想要徹底鉆進隔壁的屋子。
但,來不及了!
它的智慧,在絕對的速度與力量面前,終究是顯得蒼白無力。
“噗——!”
這一次,飛劍沒有再給它任何機會。
劍光一閃,精準無比地從它那只因為驚恐而瞪大的、猩紅的小眼睛里,直貫而入!
瞬間,沒柄而入!
“呃……嗬……”
鐵皮野豬那龐大的身軀,猛地一僵。
它所有的動作,所有的掙扎,都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它眼中的瘋狂與狡詐,被一種迅速擴散的、死灰般的空洞所取代。
生機,如同被戳破的氣球,在飛快地流逝。
那柄飛劍,從它的眼眶刺入,貫穿了它整個大腦,徹底斷絕了它的一切生機。
“轟隆……”
伴隨著一聲沉悶的巨響,這頭攪得整個西巷天翻地覆、讓岳小恒陷入絕境的練氣中期妖獸,終于轟然倒地。
它那龐大的身軀,正好卡在了被它撞出的墻洞里,一半在巷子里,一半在隔壁的院子里,徹底沒了聲息。
塵埃,緩緩落定。
世界,再次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那柄殺死了妖獸的飛劍,從豬眼之中緩緩抽出,劍身依舊光潔如新,不沾半點血污。
它在空中輕盈地一個回旋,便“鏘”的一聲,自動歸入了胡羽陽背后的劍鞘之中。
胡羽陽緩步上前,看了一眼那頭死得不能再死的妖獸,眼神平淡,仿佛只是隨手拍死了一只蒼蠅。
他那冷傲的目光,這才終于轉向了躺在巷子盡頭,那個如同血人一般的岳小恒。
此刻的岳小恒,正掙扎著用手肘支撐起半個身子。
方才那驚心動魄、宛如神跡的一幕,給他帶來的震撼是無與倫比的。
他親眼見證了,什么叫做“仙凡之別”,什么叫做“云泥之差”。
原來,修仙者的戰(zhàn)斗,是這樣的……
飛劍縱橫,千里之外取人性命。
舉手投足間,便可決定一頭讓他拼盡全力也無法傷及分毫的妖獸的生死。
他的心中,充滿了劫后余生的慶幸,對強者的敬畏,以及……一絲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名為“渴望”的火焰。
他也想……變得這么強!
他掙扎著,想要開口道謝,這位青衫劍仙,毫無疑問是他的救命恩人。
然而,胡羽陽接下來的舉動,卻讓他把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
只見胡羽陽屈指一彈,一顆通體碧綠、散發(fā)著淡淡藥香的丹藥,便精準地彈到了岳小恒的嘴邊。
“吃了它?!?/p>
他的聲音,清冷而平淡,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
岳小恒一愣,下意識地攤開手,將那顆丹藥抓在手里。
僅僅是抓在手里,身體那撕心裂肺的劇痛,竟在這股暖流的沖刷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消退。
斷裂的胸骨處,傳來一陣陣酥麻的癢意,那是骨骼與血肉正在快速愈合的跡象。
好神奇的丹藥!這便是仙人丹藥嗎?
岳小恒的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感激。
他正要再次開口,卻聽到了讓他如墜冰窟的話語。
胡羽陽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那雙冷傲的眸子里,沒有半分同情與憐憫,反而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深深的鄙夷與不屑。
“修仙一途,唯有腳踏實地,憑苦修與毅力,方能窺得大道萬一?!?/p>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柄柄冰冷的錐子,狠狠地扎進了岳小恒的心里。
“似你這般,以自身為餌,將妖獸引入城中,再大聲呼救,弄出這般大的動靜,不惜攪得四鄰不寧,墻倒屋塌,就為了引我這等修士出手,妄圖攀上些許關系,或是求得一些殘羹剩飯?!?/p>
“這等小聰明,這等投機取巧的卑劣行徑,是我輩修士最為不齒的?!?/p>
“今日我救你,是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見你這等修行不易的同道,死于無知畜生之口。”
“這顆療傷丹,便當是我為這滿地狼藉,付給你的報酬?!?/p>
“你好自為之吧?!?/p>
說完,胡羽陽甚至懶得再多看他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會臟了自己的眼睛。
他轉過身,背對著岳小恒,那襲青衫在夜風中微微拂動,依舊是那么的出塵,那么的飄逸。
他飛劍咻咻幾下,鐵皮野豬的皮就被其收了起來。
對于他這樣的天之驕子而言,這種低階妖獸身上的其他材料,根本不值得他彎腰去撿。
他只是輕輕一跺腳,整個人便如同一片沒有重量的羽毛,沖天而起,幾個起落間,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只留下一句話,在寂靜的巷子里,久久回蕩。
也……狠狠地烙印在了岳小恒的靈魂深處。
“……”
岳小恒呆住了。
他整個人,都徹底呆住了。
他躺在冰冷的地上,鼻子上還聞得到那療傷丹藥的清香,身體的傷勢正在緩慢恢復,可他的心,卻像是被人用最鈍的刀子,一刀一刀地凌遲著,比剛才被妖獸撞碎胸骨時,還要痛上一萬倍!
小聰明?
投機取巧?
卑劣行徑?
引他注意?
求得殘羹剩飯?
原來……原來在他這位高高在上的天才眼中,自己方才那場賭上性命、拼死守護道心的掙扎,竟然是……一場如此不堪的、處心積慮的表演?
是啊。
岳小恒的腦海中,一片空白。
他忽然明白了。
在他看來,自己舍生忘死,是為了守護鄰居,是為了堅守本心。
可在胡羽陽這等人物看來呢?
一個練氣一層的廢物,偏偏在妖獸闖進城這種百年難遇的時刻,不好好躲起來,反而上躥下跳,大聲呼救,最后“恰好”被妖獸堵在死路里,又“恰好”被趕來的自己救下。
這一切,確實……太像一出精心策劃的“苦肉計”了。
一出,只為了能和“胡羽陽”這位霜落縣第一天才,搭上話、扯上關系的、低劣的戲碼。
一股無法形容的、混雜著羞辱、憤怒、委屈、不甘的血氣,猛地從胸腔直沖腦門!
他的臉,漲得通紅,比剛才噴出的鮮血還要紅!
他的身體,因為極致的情緒波動,而劇烈地顫抖起來。
他想要嘶吼,想要辯解,想要沖著那個消失的背影,把他剛才所做的一切,所想的一切,全都吼出來!
可是,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辯解?
有用嗎?
一個練氣一層的“廢物”,對一個筑基期的“天才”說,我剛才差點死了,不是為了演戲給你看,而是為了救一個跟我沒什么關系的鄰居,為了我那可笑的“道心”。
誰會信?
胡羽陽會信嗎?
他只會覺得,這是一個更加可笑、更加拙劣的謊言。
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面前,弱者的一切言語,都是蒼白的。
弱者的尊嚴,一文不值。
“呵……呵呵……”
岳小恒的喉嚨里,發(fā)出了幾聲干澀而沙啞的笑聲。
笑著笑著,他的眼眶,就紅了。
兩行滾燙的淚水,不受控制地從他的眼角滑落,混合著臉上的血污與塵土,沖刷出兩道屈辱的痕跡。
他不是在哭自己的劫后余生。
他是在哭自己那份被踩在腳下,肆意踐踏的、脆弱的尊嚴!
他緊緊地咬著牙,牙齦都因為過度用力而滲出了血絲。
他沒有再去看那頭死去的妖獸,也沒有再理會自己正在恢復的傷勢。
他的腦海里,只剩下胡羽陽離去時那高高在上的背影,和他那句冰冷刺骨的“你好自為之”。
好一個“你好自為之”!
岳小恒在心中,一字一頓地咀嚼著這四個字。
這四個字,像四根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了他的心上,烙下了永不磨滅的印記。
這印記,是今日之辱。
也是……他日必須洗刷的、道心之誓!
胡羽陽……
我岳小恒,記住你了。
今日,你一劍救我性命,此恩,我記下了。
他日若有機會,必將十倍奉還。
但今日,你以言語辱我道心,此仇,我也同樣刻骨銘心!
終有一日,我會堂堂正正地站在你的面前,不是以一個被你施舍的弱者的身份,而是以一個足以與你并肩,甚至……超越你的強者的姿態(tài)!
到那時,我會讓你知道,你今天眼中的“小聰明”與“卑劣行徑”,究竟是我岳小恒何等珍視的、不容玷污的——道!
這股前所未有的、被羞辱到極致后所爆發(fā)出的強烈執(zhí)念,如同最猛烈的催化劑,注入了他那剛剛穩(wěn)固的道心之中。
如果說,之前的道心,是破而后立的“堅守”。
那么此刻的道心,便是在這堅守之上,又燃起了一股名為“超越”的、熊熊不滅的復仇之火!
他體內(nèi)的傷勢,在丹藥的作用下,正在飛速地愈合。
他緩緩地、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從冰冷的地上,重新站了起來。
他的身形依舊狼狽,衣衫襤褸,渾身血污。
可他的那雙眼睛,在這一刻,卻亮得嚇人。
那是一種,仿佛能將黑夜都點燃的光芒。
他沒有再去管巷子里的一片狼藉,也沒有去理會被驚擾的四鄰探頭探腦的議論。
他只是轉過身,一步一步,走回了自己那間破敗的屋子。
關上門,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他盤膝而坐,五心朝天。
體內(nèi)的靈氣,在那股極致的執(zhí)念與通達的道心共同作用下,前所未有地活躍起來。
那道困了他整整三年的、從練氣一層到練氣二層的瓶頸,在這一刻,竟出現(xiàn)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松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