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市級選拔賽場館比李小磊想象的要大得多。彩旗飄揚，人聲鼎沸，來自全市各區(qū)的近百名選手在準備區(qū)摩拳擦掌。看臺上坐滿了家長和魔方愛好者，甚至還有幾個當?shù)孛襟w的記者。
李小磊一眼就看到了陳雪——她站在選手區(qū)最顯眼的位置，身邊圍著幾個同樣穿著校隊服裝的隊友，儼然是小型后援團。她的魔方盒上貼滿了各種比賽標簽，顯示著豐富的參賽經(jīng)驗。
李建國坐在觀眾席第三排，表情依然嚴肅，但李小磊注意到他手里拿著一張比賽流程表，已經(jīng)仔細折出了重點場次的標記。
“別緊張?！绷执蠛２恢裁磿r候溜到了選手區(qū)旁邊，隔著欄桿低聲說，“就當初賽的加強版。記住呼吸法，還有慢速觀察?！?/p>
李小磊點點頭，做了幾次深呼吸，手指無意識地在褲縫邊練習指法。他悄悄打量其他選手，發(fā)現(xiàn)不少人都帶著專業(yè)裝備：計時器、潤滑劑、備用魔方...甚至有人戴著印有贊助商logo的隊服。
第一輪是速擰預賽，每人五次機會取平均成績。李小磊抽到中間偏后的上場順序，這讓他有更多時間觀察對手。
陳雪是第二批上場的。她站上比賽臺時整個人氣場都變了——平時的驕傲變成了絕對的專注，手指如蝴蝶穿花般飛舞，魔方在她手中幾乎看不清轉動軌跡。
12.89秒、13.11秒、12.75秒...五次成績全部穩(wěn)定在13秒以內，平均12.94秒，暫列第一。觀眾席響起一陣掌聲，她的隊友們更是歡呼起來。
李小磊感到手心開始冒汗。這個成績比他最好的練習記錄還要快近一秒。
輪到他自己上場時，他特意背對父親所在的方向，避免目光接觸帶來的壓力。第一次嘗試：14.02秒。還算正常發(fā)揮，但距離陳雪有明顯差距。
第二次：13.88秒。有所提升，但轉動力度稍大，魔方差點脫手。
第三次嘗試開始前，他無意中瞥見陳雪正在和隊友說笑，眼神卻若有若無地掃過他的方向。就在這一分心間，裁判的發(fā)令聲響起，他倉促開始，結果在第二個F2L就出現(xiàn)了誤判——
魔方卡住了。
不是真正的機械卡頓，而是大腦突然的空白。他看著那些熟悉的色塊，卻突然想不起下一步該怎么做。手指僵在半空，寶貴的時間一秒秒流逝。
“加油！”觀眾席上不知誰喊了一聲。
李小磊猛地回過神，勉強完成復原：18.76秒。巨大的失誤。
后面兩次嘗試他試圖挽回，但心態(tài)已經(jīng)失衡，手指僵硬，公式混亂，最后平均成績只有15.23秒，勉強擠進前二十四名，獲得了晉級資格，但排名墊底。
下場時，他不敢看父親的表情，徑直走到角落的休息區(qū)，把臉埋在手掌里。
“失誤很正常?！绷执蠛２恢裁磿r候坐到了他身邊，“我第一次參加大型比賽時，緊張得把魔方掉地上了，全場哄笑?！?/p>
李小磊搖搖頭，聲音悶在掌心里：“不一樣...你看到陳雪的成績了嗎？”
“看到了，很穩(wěn)定，但沒突破她自己的紀錄?！绷执蠛ＵZ氣平靜，“知道為什么嗎？因為她太求穩(wěn)了，不敢冒險嘗試更高效的解法。而你——”他拍拍李小磊的肩，“雖然失誤了，但前兩次的解法路線很有創(chuàng)意，有幾個F2L的銜接比我教你的標準公式還要簡潔?！?/p>
李小磊抬起頭，有些不敢相信。
“真的，”林大海拿出手機，調出剛才錄制的視頻，“看這里，你這個RUR‘U’的銜接，省去了一個F動作，非常聰明。還有這里，你預判到了OLL的情況，提前調整了手位...”
看著視頻回放，李小磊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無意識中確實做出了一些創(chuàng)新。那些被林大海稱為“靈光一閃”的解法，都是在極度專注狀態(tài)下本能的選擇。
“下午是復賽，三局兩勝淘汰制?！绷执蠛Ｕf，“你的對手是第八名的劉暢，特點是速度穩(wěn)定但缺乏爆發(fā)力。只要穩(wěn)住心態(tài)，完全有機會?！?/p>
中午休息時，李建國出乎意料地沒有提上午的失誤，只是遞給他一個食堂的餐盒：“張阿姨讓帶給你的?！?/p>
餐盒里是特制的“安慰包”——豆沙餡里多了核桃仁，旁邊還用巧克力醬畫了個笑臉。
復賽開始后，李小磊努力調整心態(tài)，前兩局與劉暢戰(zhàn)成1:1平。決勝局中，他一度領先，但在最后一個PLL公式時，看臺上突然響起一陣喧嘩——有個小朋友的氣球飛到了賽場上空。
就在他抬眼的瞬間，節(jié)奏被打亂了。手指下意識地多轉了一個U2，整個魔方功虧一簣。
0.3秒之差，他輸?shù)袅吮荣悺?/p>
被淘汰的那一刻，李小磊愣在原地，直到裁判提醒才恍惚地走下臺。陳雪在準備區(qū)看著他，眼中沒有嘲諷，反而有一種復雜的情緒——像是理解，又像是惋惜。
回程的車上，李建國一直沉默著。就在李小磊以為會迎來一頓訓斥時，父親卻突然開口：“那個...卡住的時候，是不是太緊張了？”
李小磊驚訝地點頭。
“下次...”李建國頓了頓，似乎在下很大決心，“下次別背對著觀眾席了。面對壓力比逃避壓力，更容易克服它?！?/p>
那天晚上，李小磊一個人坐在書桌前，沒有練習魔方，而是反復觀看比賽錄像。他發(fā)現(xiàn)自己很多失誤其實源于對標準公式的過度依賴，而在那些本能發(fā)揮的瞬間，反而有更出色的表現(xiàn)。
他拿起父親新買的那個魔方，輕輕轉動著，感受磁力定位那清脆的“咔嗒”聲。
失敗刺痛著他，但也讓他看清了自己的不足與潛力。
市選拔賽的挫折不是終點，而是一面鏡子，照出了他需要跨越的真實高度。
窗外，城市的燈火如魔方的色塊般明明滅滅。
李小磊輕輕放下魔方，打開筆記本，開始認真記錄今天的教訓與發(fā)現(xiàn)。
下一次，他會準備好。
不僅準備好更快的手指，更準備好更強大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