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余響終于徹底平息,只剩下火焰舔舐鋼筋時發(fā)出的“噼啪”聲,和風中飄散的濃重焦糊味。
整個廢棄工業(yè)區(qū),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粗暴地揉捏過,曾經(jīng)的廠房和管道,如今都成了一堆扭曲的、冒著黑煙的鋼鐵墳墓。
寂靜。
死一般的寂靜之后,是引擎的轟鳴由遠及近。
數(shù)十輛綠色的軍用卡車和裝甲車,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群,從封鎖線外開了進來,刺眼的車燈劃破了沉沉的夜幕,將這片人間煉獄照得如同白晝。
陸天雄第一個從指揮車上跳下來,他甚至來不及戴好軍帽,看著眼前這片比好萊塢災難大片還要夸張的場景,嘴巴張了半天,最后只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
“臥槽……”
他身后的周教授緊跟著下來,這位一向沉穩(wěn)的學者,此刻也扶了扶眼鏡,鏡片下的雙眼充滿了震撼與……狂喜。
“不可思議……高能粒子武器留下的熔毀痕跡、咒術(shù)造成的結(jié)構(gòu)性腐蝕、還有這……這簡直是強行改變了這片區(qū)域的物理規(guī)則!數(shù)據(jù)!快!采集所有數(shù)據(jù)樣本!”
穿著防護服的士兵和研究人員迅速散開,開始進行緊張的善后工作。
“林顧問呢?沈道長呢?還有那個小姑娘!”陸天雄一把抓住一個通訊兵,吼道。
“報告上校!生命探測儀顯示,三個主要目標生命體征平穩(wěn),就在……就在那片最大的廢墟頂上?!?/p>
陸天雄抬頭望去,在幾束探照燈的光柱交匯處,三個人影顯得格外渺小。
他立刻帶著一個醫(yī)療小組,深一腳淺一腳地沖了過去。
天臺上,蘇曉曉已經(jīng)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癱坐在地。但她沒有哭,也沒有發(fā)抖,只是睜著一雙亮得驚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不遠處那個拄劍半跪的身影。
沈清玄正在劇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胸口的傷勢,喉頭涌上一陣陣腥甜。他剛剛那一劍“蕩魔”,幾乎抽空了他所有的靈力。他拄著劍,努力不讓自己倒下,那身原本飄逸的青色道袍,此刻沾滿了煙塵與血污,顯得有些狼狽,卻也多了一股說不出的悍勇之氣。
廢墟的另一角,林薇靠著一截斷裂的鐵柱,也終于支撐不住,緩緩滑坐到地上。她臉色蒼白如紙,嘴角的血跡已經(jīng)干涸,那雙總是閃爍著狡黠與自信光芒的眼睛,此刻也有些渙散。與雅各那場無聲的意志交鋒,對她的神魂造成的創(chuàng)傷,遠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嚴重。
她看著遠處走來的陸天雄,扯了扯嘴角,想說句俏皮話,卻連抬起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先別說話!”陸天雄三步并作兩步?jīng)_上來,他身后的軍醫(yī)立刻開始檢查三人的情況。
“林顧問神魂透支嚴重,需要立刻靜養(yǎng)!”
“沈道長內(nèi)腑受到?jīng)_擊,靈力枯竭,但根基未損,沒有大礙?!?/p>
“蘇小姐是脫力,休息一下就好。”
陸天雄聽著匯報,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一半。他看著這三個一個比一個狼狽的“功臣”,心情復雜到了極點。有后怕,有欽佩,還有一種面對非自然力量的深深無力感。
他蹲到林薇面前,從懷里掏出自己的軍用水壺,擰開,遞到她嘴邊。
林薇愣了一下,看了看他,然后張開干裂的嘴唇,喝了一口。
“謝了,陸老粗?!彼穆曇羯硢〉孟衿畦尅?/p>
“省點力氣吧你?!标懱煨蹧]好氣地回了一句,然后又看向沈清玄。
沈清玄對著他,微微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他的目光,越過那些忙碌的士兵,落在了林薇的身上。
這個女人,總是擺出一副什么都盡在掌握的囂張模樣,但剛剛她噴出血的那一瞬間,他看得清清楚楚。
醫(yī)療兵想給林薇注射高濃度的營養(yǎng)液,被她有氣無力地揮手拒絕了。
“別……別給我用這個,我的身體……跟你們不一樣?!?/p>
就在這時,沈清玄站了起來。他走到林薇身邊,也在她身旁坐下。然后,他從自己懷中那個半舊的布囊里,摸出了一個白玉小瓶,從里面倒出了一粒龍眼大小,散發(fā)著淡淡清香的丹藥。
“張嘴?!彼恼Z氣不容置疑。
林薇看著那粒丹藥,皺了皺眉:“你們道士煉的這些東西,成分不明,副作用不明,說不定還有重金屬殘留……”
沈清玄沒理會她的吐槽,只是捏著丹藥,定定地看著她。
兩人對視了幾秒,最終,林薇敗下陣來,不情愿地張開了嘴。
沈清玄將丹藥送入她口中。丹藥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溫潤的暖流,順著喉嚨滑下,迅速擴散到四肢百骸,滋養(yǎng)著她幾近干涸的神魂。那種瀕臨撕裂的痛楚,竟然真的得到了有效的緩解。
林薇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了一絲血色。
她有些驚訝地看著沈清天,嘴上卻不饒人:“味道還行,一股草木灰的味兒。你們清虛山,改行做草本含片了?”
沈清玄懶得跟她斗嘴,只是默默收起了玉瓶。
一旁的蘇曉曉,也被一個女兵扶著走了過來。她看著斗嘴的兩人,原本緊張的心情,不知不覺就放松了下來。她走到沈清玄的另一邊,學著他的樣子,也坐了下來,然后小聲地問:“道長,你的傷,不要緊吧?”
“無妨?!鄙蚯逍穆曇羧岷土艘恍?/p>
蘇曉曉看著他衣袍上的破口和血跡,又看了看林薇蒼白的臉,她咬了咬嘴唇,忽然伸出了自己的雙手,分別放在了兩人的后背上。
兩人都是一愣。
下一秒,一股比沈清玄的丹藥更加精純、更加溫和的生命氣息,從蘇曉曉的掌心傳來,緩緩注入到他們的體內(nèi)。
那不是之前那種狂暴的、用來加持戰(zhàn)斗的“神力”,而是一種帶著安撫與治愈的,最本源的“造化”之氣。
沈清玄只覺得體內(nèi)躁動的氣血,瞬間平復下來,枯竭的經(jīng)脈像是被春雨滋潤的干涸土地,重新煥發(fā)生機。
而林薇的感覺更為奇妙,她感覺自己那片混亂不堪,充滿了錯誤代碼和亂碼的精神識海,像是被一只溫柔的手,輕輕地梳理了一遍,那些尖銳的刺痛感,正在迅速消退。
她有些不可思議地回頭看著蘇曉曉。
女孩的臉上,帶著一絲專注。她的額頭滲出了細汗,顯然,這對她來說,也是一種不小的消耗。
“我……我好像,可以控制它了?!碧K曉曉有些不確定地說,“剛才,我看著你們,就想著,要是你們能好起來就好了。然后……然后就這樣了。”
林薇看著女孩清澈的眼睛,又看了看身邊沉默的沈清玄,忽然低聲笑了起來。
“一個唯心主義的奶媽,一個物理超度的道士,再加一個我……我們這組合,還真是挺后現(xiàn)代的。”
夜風吹過,帶著劫后余生的安寧。
數(shù)小時后,臨時指揮中心。
氣氛有些凝重。
周教授的團隊已經(jīng)連夜整理出了初步的分析報告,巨大的屏幕上,羅列著一條條觸目驚心的數(shù)據(jù)和影像。
有“癸”變身后的細胞組織分析,那種詭異的增殖和能量形態(tài),完全違背了已知的生物學常識。
有天演會作戰(zhàn)單位的殘骸分析,那種復合裝甲的材料構(gòu)成,以及能量武器的運作原理,讓在場的所有專家都陷入了沉默。
“我們面對的,是兩個我們完全無法理解的‘文明’?!敝芙淌诘谋砬榍八从械膰烂C,“銜燭之龍,他們走的是一條‘唯心’的進化路線,試圖通過某種祭祀和融合,將自身轉(zhuǎn)化為更高維度的‘信息生命體’。而天演會,則是純粹的‘唯物’科技路線,他們的目標,是破解生命的終極奧秘,然后,將其‘格式化’,變成可以隨意編輯和復制的數(shù)據(jù)。”
“一個想成神,一個想扮演上帝?!绷洲笨吭谝巫由希戎鵁岵?,一針見血地總結(jié)道。她的身體還很虛弱,但腦子已經(jīng)恢復了高速運轉(zhuǎn)。
“無論是哪一種,曉曉都是他們計劃中最核心的‘鑰匙’?!标懱煨壑刂氐匾慌淖雷樱拔覀儾荒茉龠@么被動下去了!這次是僥幸,下次呢?雅各那個混蛋,這次吃了虧,下次的反撲只會更瘋狂。還有那個什么銜燭之龍,死了一個‘癸’,肯定還會有‘甲乙丙丁’冒出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蘇曉曉的身上。
女孩坐在角落里,安靜地聽著。她沒有插話,但也沒有了之前的怯懦。
“問題的關(guān)鍵,還是這個。”林薇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后頸,示意蘇曉oxiao脖子上的那個信標?!把鸥骺梢酝ㄟ^它,隨時隨地定位我們,監(jiān)控我們,甚至……攻擊我們。它就像一個后門程序,只要它還在,我們就永無寧日。”
周教授嘆了口氣,搖了搖頭:“我試過了。這東西的結(jié)構(gòu),涉及到了量子力學和……我無法理解的‘規(guī)則’層面。它和蘇小姐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甚至是神魂,都深度綁定。任何物理層面的強行拆除,都可能對蘇小姐造成不可逆的傷害?!?/p>
“科學的盡頭是玄學嘛?!绷洲弊猿暗匦α诵Γ翱磥?,我這個科學側(cè)的,這次得求助玄學側(cè)的了?!?/p>
她看向沈清玄。
沈清玄從始至終都沒有說話,只是在閉目調(diào)息。聽到林薇的話,他緩緩睜開眼睛。
“此物,既是法器,也是利器。以人力強行破之,確實兇險。”他的聲音很平穩(wěn),“但萬物相生相克,有造物之法,便有解構(gòu)之道?!?/p>
“道長有辦法了?”陸天雄眼睛一亮。
沈清玄沉吟了片刻,說:“我沒有。但或許,有一個地方,有辦法。”
他看著眾人,緩緩說出了一個名字。
“蜀中,青城山,天師洞?!?/p>
“那不是個道觀旅游景點嗎?”陸天雄一臉困惑。
“那是給世人看的表象?!鄙蚯逍u了搖頭,“在‘里世界’,那里被稱為——‘機巧閣’?!?/p>
“機巧閣?”林薇咀嚼著這個名字,眼中閃過一絲興趣。
“那是一個傳承了上千年的古老門派,他們不修金丹,不問長生,專精于機關(guān)、符陣、煉器之術(shù)?!鄙蚯逍忉尩?,“他們認為,‘道’不僅存在于天地自然,也存在于精密的器物之中。他們擅長制作各種匪夷所思的法器,也同樣擅長拆解和破解天下間最復雜的禁制和造物。如果說這世上,有誰能安全地取下蘇曉曉脖子上的東西,那一定就是機巧閣的人。”
“聽起來,像是一群古代的極客工程師。”林薇的嘴角,終于勾起了一抹熟悉的,屬于她的笑容。
“現(xiàn)在的問題是,我們怎么去?”陸天雄提出了最關(guān)鍵的問題,“雅各和銜燭之龍的眼睛,現(xiàn)在肯定都死死地盯著我們。我們只要一動,他們就會像聞到腥味的貓一樣撲上來?!?/p>
“誰說我們要‘我們’去了?”林薇的眼睛瞇了起來,閃爍著狐貍般的光芒。
她站起身,走到巨大的電子地圖前,手指在上面劃過。
“周教授,陸上校。接下來,你們的任務,就是在這里,在青藤市,給我唱一出好戲。”
“你們要制造出我們?nèi)齻€人,還在這里養(yǎng)傷,并且因為內(nèi)訌而分崩離析的假象。銜燭之龍的人不是喜歡玩精神污染嗎?你們就放出消息,說沈道長走火入魔了。天演會不是信奉數(shù)據(jù)嗎?你們就定期釋放一些假的生命信號和能量波動,讓他們以為‘樣本’出現(xiàn)了不穩(wěn)定的異變?!?/p>
“你們要做的,就是把所有敵人的目光,都吸引在這里。把青藤市,變成一個新的,更大的‘蠱盆’?!?/p>
她轉(zhuǎn)過頭,看著沈清玄和蘇曉曉。
“而我們?nèi)齻€,則要用最原始,最意想不到的方式,金蟬脫殼,離開這里?!?/p>
她的眼中,重新燃起了那種名為“瘋狂”的火焰。
“他們想在棋盤上跟我們玩,那我們就干脆跳出棋盤。”
“雅各想當上帝?那我們就去蜀中,給他找一個……能修上帝bug的‘程序員’!”
三天后,夜。
青藤市第一人民醫(yī)院,高級特護病房。
厚重的窗簾將外面城市的燈火隔絕得嚴嚴實實,房間里,只有幾臺精密的生命體征監(jiān)測儀器,在發(fā)出單調(diào)而有節(jié)奏的“滴滴”聲。
病床上,躺著一個戴著氧氣面罩的“女人”,胸口隨著呼吸微弱地起伏著。床邊的另一張陪護床上,一個穿著道袍的“男人”正盤膝打坐,一動不動。而在房間的角落里,一個“女孩”抱著膝蓋,蜷縮在沙發(fā)上,似乎睡得正沉。
病房外,走廊兩端,各有四名荷槍實彈的特警,如雕塑般站崗,神情肅穆,任何試圖靠近的人都會被毫不留情地攔下。
一切看起來,都戒備森嚴,又合情合理。
數(shù)百公里外,一個信號被層層加密的秘密據(jù)點里。
天演會的區(qū)域數(shù)據(jù)分析員,正盯著屏幕上反饋回來的信息。
【“樣本”生命體征穩(wěn)定,但呈現(xiàn)不規(guī)律的能量逸散現(xiàn)象?!?/p>
【目標“林薇”神魂波動微弱,處于深度休眠狀態(tài)?!?/p>
【目標“沈清玄”靈力紊亂,有走火入魔跡象?!?/p>
“看來,那場爆炸和與‘污染物’的戰(zhàn)斗,對他們造成了不可逆的損傷?!狈治鰡T在報告中寫道,“‘樣本’的狀態(tài)非常不穩(wěn)定,強行回收的風險極高。指揮官的判斷是正確的,現(xiàn)在是觀察的最佳時機?!?/p>
而在城市的另一個陰暗角落。
幾個銜燭之龍的教徒,正圍著一個由動物骸骨和符文構(gòu)成的簡陋祭壇,低聲吟誦著。
祭壇中央,一團黑色的煙氣不斷翻滾,隱約凝聚成一張痛苦的人臉。
“‘辛’的殘魂傳來了信息……那個道士,心神失守了……‘始’的力量正在失控……機會……我們的機會,就快到了……”
沒有人知道,醫(yī)院病房里的三個人,只是周教授團隊利用最新研發(fā)的仿生人形和信號模擬器,制造出的完美“誘餌”。
也沒有人知道,此刻真正的林薇、沈清清玄和蘇曉曉,已經(jīng)坐在一輛外表平平無奇,內(nèi)部卻經(jīng)過了深度改裝的廂式貨車里,行駛在遠離青藤市的國道上。
“我說,我們真的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嗎?”
林薇靠在舒適的座椅上,一邊用軍用級別的加密筆記本電腦,監(jiān)控著青藤市那邊傳來的“演戲”實況,一邊忍不住吐槽。
為了達到最逼真的“金蟬脫殼”效果,他們?nèi)齻€人,是分別被塞在三個裝滿了醫(yī)療廢棄物的密封箱里,由一輛垃圾清運車,神不知鬼不覺地運出醫(yī)院的。
一想到自己堂堂“墨菲斯”,竟然在散發(fā)著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的垃圾堆里待了半個小時,她就覺得一陣反胃。
“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遍_車的沈清玄目不斜視,淡淡地回了一句。
他換下了一身顯眼的道袍,穿上了一套陸天雄不知從哪兒搞來的普通沖鋒衣和牛仔褲。剪去了發(fā)髻,一頭長發(fā)隨意地披散在肩后,配上他那張清俊冷冽的臉,少了幾分出塵的仙氣,卻多了幾分行走在都市傳說里的俠客味道。
林薇撇了撇嘴,把目光投向后座。
蘇曉曉正好奇地擺弄著沈清玄換下來的那把長劍“蕩魔”。她沒有去碰觸鋒利的劍刃,只是用手指,輕輕地拂過古樸的劍鞘。
“道長,這把劍,是不是很重?”她小聲問。
“心誠,則劍不重?!鄙蚯逍暮笠曠R里看了她一眼,回答。
“那我能學嗎?”蘇曉曉的眼睛里,閃爍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光亮,“學你那樣,用劍?!?/p>
這幾天,她變了很多。話不多,但不再是那種怯生生的沉默。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份堅定。那場戰(zhàn)斗,像一場殘酷的成人禮,讓她一夜之間,褪去了所有的天真和軟弱。她不想再只當一個被保護的“女主角”了。
沈清玄沉默了。
清虛山劍法,不傳外人,這是門規(guī)。但看著女孩那雙充滿期盼的眼睛,他卻說不出拒絕的話。
“等你脖子上的麻煩解決了,我教你吐納之法。至于劍……看你的緣法。”他最終還是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
這已經(jīng)是極大的讓步了。
林薇在一旁聽著,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這冰塊臉道士,嘴上說著規(guī)矩,身體倒還挺誠實的嘛。
她伸了個懶腰,活動了一下還有些僵硬的身體,然后開始干正事。
她的手指在鍵盤上化作一片殘影,一行行復雜的代碼如瀑布般流過屏幕。
“好了,我給雅各和那幫邪教徒,送了份小禮物?!彼蛄藗€響指,一臉壞笑。
“什么禮物?”蘇曉曉好奇地問。
“我用一個匿名ID,在暗網(wǎng)上發(fā)布了一條消息,聲稱在南美洲的亞馬遜雨林深處,發(fā)現(xiàn)了一個與‘女媧’傳說高度相似的原始部落,他們信奉大地母神,部落的圣女,天生就能催生萬物?!绷洲钡男θ?,像一只偷吃了雞的狐貍,“我還附上了一段用CG特效和AI深度偽造技術(shù),制作出來的視頻。保證比真金還真?!?/p>
沈清玄的嘴角,不易察覺地抽搐了一下。
這個女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天演會和銜燭之龍,都是極度自負的組織。他們不會百分之百相信這條情報,但也絕不會輕易放過任何一絲可能性?!绷洲苯忉尩?,“他們必然會分出一部分精銳力量,前往南美進行調(diào)查。這就為我們,爭取了寶貴的時間?!?/p>
“你這是……聲東擊西?”蘇曉曉聽懂了。
“不?!绷洲睋u了搖手指,笑道,“我這叫‘給狗扔骨頭’,讓他們先去搶一會兒,我們好安心辦正事?!?/p>
貨車一路向西,專挑偏僻的小路行駛。陸天雄為他們規(guī)劃的路線,完美避開了所有的監(jiān)控探頭和交通樞紐。按照計劃,他們將在兩天后,抵達川蜀的邊境。
旅途是枯燥的,但車里的氣氛,卻并不沉悶。
林薇會時不時地跟沈清玄斗幾句嘴,從科學和玄學的優(yōu)劣,辯論到豆腐腦的咸甜之爭。
蘇曉曉則像一塊海綿,好奇地吸收著關(guān)于這個世界的另一面的一切。她會問沈清玄關(guān)于修行的事,也會問林薇關(guān)于黑客技術(shù)的事。
沈清玄一開始還很抗拒回答林薇那些在他看來“稀奇古怪”的問題,但后來也慢慢習慣了這種獨特的交流方式。他發(fā)現(xiàn),這個女人的很多想法雖然離經(jīng)叛道,但偶爾,也能從一個全新的角度,讓他對自己所修的“道”,產(chǎn)生一些不一樣的思考。
比如,林薇問他:“你們修仙的講究‘天人合一’,我們搞網(wǎng)絡的講究‘萬物互聯(lián)’,本質(zhì)上,不都是想把孤立的個體,連接成一個更強大的整體嗎?說不定你們的‘道’,就是宇宙級的局域網(wǎng)呢?”
沈清玄被她這番歪理邪說,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日夜兼程,兩天后,他們終于進入了蜀地的山區(qū)。
道路變得愈發(fā)崎嶇,兩旁是高聳入云的青山,云霧繚繞,充滿了神秘的氣息。
“根據(jù)清虛山留下的古籍記載,機巧閣的山門,就在這片區(qū)域的某個地方。但他們用陣法隱藏了起來,外人很難找到。”沈清玄一邊開車,一邊觀察著周圍的地形。
“陣法?是類似電磁屏蔽和光學迷彩的東西嗎?”林薇立刻拿出了她的專業(yè)設備,開始掃描周圍的能量場和信號。
屏幕上,各種頻譜曲線在跳動,但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
“沒用的。”沈清玄搖了搖頭,“機巧閣的護山大陣,是引動地脈之氣,與山川融為一體。除非你能破解這片天地的‘規(guī)則’,否則任何儀器都探測不到?!?/p>
“不講道理的玄學?!绷洲毙÷曕止玖艘痪洌€是收起了儀器。
就在這時,沈清玄的眉頭,忽然緊緊地皺了起來。
他猛地一腳剎車,貨車在狹窄的山路上,發(fā)出一聲刺耳的摩擦聲,停了下來。
“怎么了?”林薇立刻警覺起來。
“有殺氣。”沈清玄的聲音,瞬間冷了下來。
那不是銜燭之龍那種污穢、瘋狂的惡意,也不是天演會那種冰冷、無情的機器殺意。
這股殺氣,很純粹,很干凈,像一把淬煉到極致的刀,隱藏在暗處,只有一個目的——殺人。
林薇的心,也沉了下去。她的反追蹤系統(tǒng),一直開著,但卻沒有任何警報。這說明,對方的追蹤手段,完全超出了電子偵測的范疇。
“是沖著我來的,還是沖著她?”林薇壓低了聲音問。
“不確定?!鄙蚯逍哪抗?,如同鷹隼一般,掃視著車外那片寂靜的山林,“但對方,只有一個?!?/p>
一個?
一個就敢在這種地方,攔下他們?nèi)齻€?
林薇和沈清玄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來者,絕對是個高手。
“曉曉,待在車里,不要出來?!鄙蚯逍吐晣诟懒艘痪?。
蘇曉曉緊張地點了點頭,小手緊緊地抓住了座位。
沈清玄和林薇推開車門,一左一右,下了車。
山風吹過,帶著林間的濕氣,有些陰冷。
周圍靜得可怕,只能聽到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
“閣下既然來了,何不現(xiàn)身一見?”沈清玄朗聲說道,聲音在山谷間回蕩。
沒有人回答。
但那股若有若無的殺氣,卻像是毒蛇的信子,在空氣中游走,尋找著他們的破綻。
林薇的額頭,滲出了一絲冷汗。這種感覺,比面對成百上千的敵人,還要令人窒息。這是一種獵物被頂級掠食者盯上的本能恐懼。
突然,沈清玄動了!
他沒有任何征兆,反手抽出一直背在身后的長劍“蕩魔”,對著左前方的一棵巨大的古樹,一劍劈了過去!
青色的劍芒,一閃而逝!
“叮!”
一聲清脆的金鐵交鳴之聲響起。
那棵古樹的樹干后,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閃出,手中握著一柄造型奇特的黑色短刃,精準地格擋住了沈清玄這突如其來的一劍。
黑影一擊不中,立刻后退,與他們拉開了十幾米的距離。
直到這時,林薇才看清了來人的樣子。
那是一個穿著黑色緊身作戰(zhàn)服的男人,臉上戴著一張沒有任何花紋的白色面具,身形矯健,如同一只蓄勢待發(fā)的獵豹。
他身上沒有任何銜燭之龍或者天演會的標志。
他不是他們中的任何一方。
“反應不錯?!泵婢呦碌穆曇簦墙?jīng)過處理的電子合成音,聽不出男女,也聽不出任何情緒,“清虛山的道士,果然名不虛傳?!?/p>
“你是什么人?”沈清玄橫劍當胸,冷聲問道。
面具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將目光,轉(zhuǎn)向了他身后的林薇。
“林薇,代號‘墨菲斯’。”
當這個名字從面具人口中說出時,林薇的身體,猛地一僵。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一干二凈。
那是她塵封已久,以為永遠不會再被人提起的過去。
沈清玄也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異常,他不動聲色地,向旁邊移了一步,將林薇大半個身子,擋在了自己身后。
面具人似乎毫不在意他的舉動,繼續(xù)用那種平鋪直敘的語調(diào)說道:
“你破壞了規(guī)矩,墨菲斯?!?/p>
“你不該離開‘棋盤’,更不該……將‘棋盤’外的力量,卷入到‘游戲’中來?!?/p>
“‘游戲’已經(jīng)因為你而失控。為了維護‘平衡’,組織判定,必須對你進行……‘格式化’處理?!?/p>
他的話音剛落,身影便再次消失在原地。
沈清玄瞳孔一縮,想也不想,一把將林薇推開,同時手中長劍挽了個劍花,護住周身。
“鐺!鐺!鐺!”
一連串密集的撞擊聲,在沈清玄的劍身上響起。
那個面具人,如同瞬移一般,從四面八方,同時對他發(fā)起了攻擊!他的速度,快到肉眼根本無法捕捉!
沈清玄只能憑借著自己對“殺氣”的敏銳感知,勉強進行格擋。每一次格擋,都震得他虎口發(fā)麻。
對方的力量,大得驚人!
“他的目標不是你!是她!”被推開的林薇,看著場中的局勢,忽然尖聲喊道。
沈清玄心中一凜,瞬間明白了。
對方看似在猛攻自己,其實所有的攻擊,都是在逼迫自己防守,從而露出通往貨車的空隙!
他的真正目標,從一開始,就是蘇曉曉!
但現(xiàn)在反應過來,已經(jīng)晚了。
就在沈清玄被一連串的快攻逼退半步的瞬間,那個面具人抓住這零點一秒的破綻,身影一晃,已經(jīng)越過了沈清玄,如同一支黑色的箭,直撲向貨車!
“不好!”
沈清玄目眥欲裂,想要回身救援,卻已然來不及。
車里的蘇曉曉,看著那個瞬間出現(xiàn)在車窗外的白色面具,嚇得連尖叫都發(fā)不出來,大腦一片空白。
眼看,那只戴著黑色手套的手,就要擊碎車窗。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一道更加迅猛的,帶著熾熱氣息的紅影,從山林的上空,如隕石般墜落!
“砰!”
一聲巨響!
那個面具人,竟然被這道從天而降的紅影,硬生生地砸飛了出去,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停下。
煙塵散去。
只見一個穿著紅色運動服,扎著高馬尾,嘴里還叼著一根棒棒糖的年輕女孩,正站在貨車車頂上,揉著自己的拳頭,一臉不爽地看著那個被她砸飛的面具人。
“喂,我說你這人,懂不懂規(guī)矩啊?”
“插隊,可是很不禮貌的?!?/p>
女孩的聲音,清脆又囂張。
“我?guī)煾刚f了,這個叫蘇曉曉的,歸我們‘哪都通’快遞公司管了?!?/p>
“誰敢動她,先問問我馮寶寶的拳頭!”
“哪都通”?
馮寶寶?
這都什么跟什么?拍電影嗎?
林薇的大腦,有那么一瞬間是宕機的。她看著那個突然出現(xiàn),一拳就把神秘面具人砸飛的紅衣女孩,感覺自己的世界觀,正在被按在地上反復摩擦。
沈清玄也是一臉愕然。他能感覺到,這個叫馮寶寶的女孩身上,有“炁”的流動,而且異常的精純和雄厚,但她的路數(shù),卻和他所知的任何一個門派都對不上。
那是一種……近乎于本能的,野蠻生長的強大。
被砸飛的面具人,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他活動了一下被擊中的肩膀,關(guān)節(jié)處發(fā)出“咔吧”的脆響。
“異人……公司的人,也想插手這件事?”他的電子合成音里,第一次帶上了一絲情緒,那是一種被打擾了狩獵的惱怒。
“少廢話。”車頂上的馮寶寶,吐掉了嘴里的棒棒糖,從幾米高的車頂上一躍而下,穩(wěn)穩(wěn)地落在地上,連一點聲音都沒有?!拔依习逭f了,青藤市那場爛攤子,你們這些見不得光的家伙鬧得太過火了?,F(xiàn)在,這片區(qū)域,由我們公司接管。識相的,就趕緊滾。”
她的語氣,像是在驅(qū)趕一只礙事的野狗。
面具人沉默了。他似乎在快速評估著眼前的局勢。一個深不可測的清虛山道士,一個戰(zhàn)力爆表的公司“臨時工”,再加上一個身份不明但明顯是關(guān)鍵人物的林薇。
他今天的“格式化”任務,看來是無法完成了。
“墨菲斯?!彼麤]有理會馮寶寶,而是再次將目光鎖定在林薇身上,“‘織機’的裁決,不會停止。你逃不掉的?!?/p>
說完,他不再戀戰(zhàn),身影一晃,便化作一道淡淡的虛影,向著山林深處退去,幾個起落,就徹底消失了蹤跡。
他走得干脆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直到那股冰冷的殺氣徹底消失,沈清玄才緩緩松開了緊握著劍柄的手,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浸濕。
剛剛的交手,他看似只是被動格擋,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對方的每一次攻擊,都精準地預判了他的應對,那是一種基于海量數(shù)據(jù)分析和戰(zhàn)斗模擬才能達到的恐怖境界。如果不是馮寶寶的突然出現(xiàn),他最多,再撐十招。
“喂,那個面具臉,是你惹來的?”馮寶寶走到林薇面前,歪著頭,用一種純粹的好奇目光,上下打量著她。
林薇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算是……一點私人恩怨吧?!?/p>
“織機”……他們終究還是找上門來了。
“行了,這里不安全,跟我走?!瘪T寶寶擺了擺手,轉(zhuǎn)身就向著一個方向走去,“我老板在等你們?!?/p>
林薇和沈清玄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無奈和警惕。
前有狼,后有虎,現(xiàn)在又冒出來一個自稱“快遞公司”的神秘組織。這趟蜀中之行,還真是越來越熱鬧了。
但眼下,他們似乎沒有別的選擇。
沈清玄對車里的蘇曉曉打了個手勢,示意她下車。
當蘇曉曉看到馮寶寶時,明顯愣了一下。眼前的女孩,看起來和她年紀相仿,但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近又天真爛漫的矛盾氣質(zhì),卻讓人無法忽視。
“走吧?!鄙蚯逍吐曊f。
一行四人,在馮寶寶的帶領(lǐng)下,走進了茂密的山林。
走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馮寶寶在一處看似平平無奇的山壁前停了下來。
她伸出手,在石壁上,以一種奇特的節(jié)奏,敲擊了五下。
“芝麻開門?!彼鏌o表情地念道。
林薇的嘴角,又是一陣抽搐。
然而,下一秒,神奇的事情發(fā)生了。那面堅硬的石壁,竟然像是水波一樣,蕩漾開一圈圈漣M漪,然后,一個兩米多高的洞口,憑空出現(xiàn)。
洞口內(nèi),燈火通明,隱約能看到一些極具現(xiàn)代感的金屬建筑。
“……”林薇覺得自己引以為傲的科學認知,今天被徹底打敗了。這已經(jīng)不是光學迷彩能解釋的了,這他媽是空間折疊技術(shù)?
“歡迎來到‘哪都通’速運,西南大區(qū),7號中轉(zhuǎn)站?!瘪T寶寶回頭,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
走進山洞,里面別有洞天。
這是一個巨大的,被掏空的山體內(nèi)部。與其說是中轉(zhuǎn)站,不如說是一個小型的地下基地。穿著統(tǒng)一制服的工作人員,在各個區(qū)域忙碌著,有的在操作著復雜的儀器,有的在保養(yǎng)著各種奇形怪狀的裝備。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機油、草藥和……泡面混合在一起的奇特味道。
這畫風,實在是太詭異了。
在一個看起來像是辦公室的房間里,他們見到了馮寶寶口中的“老板”。
那是一個穿著花襯衫沙灘褲,腳上踩著人字拖,看起來像個中年油膩廢柴的男人。他正翹著二郎腿,一邊用筆記本電腦看著動漫,一邊往嘴里塞著薯片。
“喲,來了啊?!蹦腥丝吹剿麄儯瑫和A藙勇?,隨手抓了張紙巾擦了擦手上的油,“自我介紹一下,徐四,本站負責人?!?/p>
他指了指對面的沙發(fā):“坐。”
林薇、沈清玄和蘇曉曉坐下,神情各異。
沈清玄在警惕地觀察著四周,林薇在飛快地分析著眼前這個男人的身份和目的,而蘇曉曉,則有些好奇地看著屏幕上那個暫停的動漫少女。
“別緊張嘛?!毙焖男呛堑亟o他們一人遞了一罐可樂,“大家都是自己人?!?/p>
“誰跟你自己人?!绷洲焙敛豢蜌獾貞涣艘痪?,“你們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會在這里?”
“我們?”徐四撓了撓自己有些油膩的頭發(fā),“你可以把我們理解成一個……處理‘異常事件’的官方授權(quán)機構(gòu)。小到給某個村子鬧鬼的古井貼個符,大到……嗯,就像你們在青藤市搞出來的那種爛攤子,都歸我們管?!?/p>
“官方?”林薇瞇起了眼睛。
“對,官方?!毙焖牡男θ堇铮嗔艘唤z不容置疑的意味,“所以,林薇小姐,你在暗網(wǎng)上搞的那些小動作,還有你們這趟所謂的‘尋醫(yī)問藥’之旅,我們都一清二楚。”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
“織機”,那個神秘的面具人,還有這個“哪都通”……她的過去,她的計劃,在這個男人面前,仿佛是透明的。
這種被人看穿的感覺,讓她非常不爽。
“‘織機’,一個由全世界最頂尖的黑客和情報販子組成的松散聯(lián)盟。他們自詡為信息時代的‘平衡者’,信奉一套嚴格的‘代碼’,任何試圖打破平衡,或者將他們的存在暴露在陽光下的行為,都會被視為‘病毒’,予以清除?!毙焖穆朴频卣f道,仿佛在說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看來,你這個曾經(jīng)的王牌‘墨菲斯’,這次是踩了紅線了?!?/p>
他又看向沈清玄:“清虛山的小道長,你師父沒告訴你,山下的女人是老虎嗎?你這稀里糊涂地,就卷進了一場神仙打架里了?!?/p>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蘇曉曉身上,眼神變得柔和了一些。
“至于你,蘇曉曉小妹妹。你身上的‘女媧’氣息,我們很早就監(jiān)測到了。本來,按照規(guī)定,我們應該將你隔離保護起來。但是……事情的發(fā)展,超出了我們的預料。”
“雅各,銜燭之龍,現(xiàn)在又多了個‘織機’?!毙焖膰@了口氣,攤了攤手,“說實話,我們公司現(xiàn)在人手也很緊張,業(yè)務繁忙,一下子也抽不出那么多人手,來跟你后面處理這么多麻煩?!?/p>
林薇聽明白了。
“所以,你們想跟我們合作?”
“不是合作。”徐四搖了搖手指,糾正道,“是‘業(yè)務外包’?!?/p>
他從抽屜里,拿出了一份文件,推到他們面前。
“這是我們擬定的一份‘臨時雇傭協(xié)議’?!?/p>
“協(xié)議內(nèi)容很簡單。第一,我們將為你們提供前往‘機巧閣’的安全路線和引薦信,保證你們能見到他們的閣主。第二,我們將為你們提供有限度的情報支持和后勤補給?!?/p>
“而你們需要付出的代價是……”徐四的臉上,露出了奸商般的笑容。
“第一,蘇曉曉小姐脖子上的那個‘信標’,拆下來之后,歸我們公司研究?!?/p>
“第二,你們在接下來,需要以‘公司臨時工’的身份,幫我們處理一件……我們不太方方面面的麻煩事?!?/p>
“什么麻煩事?”沈清玄皺眉問道。
“前段時間,有一件非常重要的‘收容物’,在運輸途中,被銜燭之龍的人給劫走了。地點,就在川西的一處古代遺跡里?!毙焖牡谋砬?,終于嚴肅了起來,“我們的情報顯示,銜燭之龍正在利用那處遺跡的特殊環(huán)境,試圖喚醒那件‘收容物’。一旦他們成功,后果不堪設想?!?/p>
“你們自己的人呢?”林薇問。
“我們的人,目標太大,一旦靠近,就會被發(fā)現(xiàn)。而你們?nèi)齻€,一個被‘織機’追殺的前黑客,一個下山歷練的道士,一個……嗯,‘天選之女’。你們這個組合,在銜燭之龍看來,目標只有一個,就是躲避追殺,尋求庇護。他們不會想到,你們會主動送上門去?!?/p>
徐四看著他們?nèi)耍従徴f道:“簡單來說,你們就是最好的‘特洛伊木馬’?!?/p>
林薇沉默了。
這個徐四,把一切都算計得清清楚楚。他們看似有了選擇,其實根本沒得選。
拒絕他,他們連機巧閣的門都找不到,而且還要同時面對三方勢力的追殺。
接受他,他們就等于上了賊船,要去執(zhí)行一個九死一生的任務。
“我明白了。”林薇忽然開口,“你們的目標,不僅僅是那件‘收容物’吧?你們是想利用我們,把盤踞在川西的那伙銜燭之龍,一網(wǎng)打盡?!?/p>
“聰明?!毙焖拇蛄藗€響指,“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p>
“我還有一個問題?!绷洲倍⒅难劬?,“雅各……天演會的那個雅各,你們公司,對他了解多少?”
聽到這個名字,徐四臉上的笑容,第一次完全消失了。
他沉默了良久,才緩緩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罕見的凝重。
“雅各,代號‘普羅米修斯’。曾經(jīng)也是‘織機’的傳奇,和你一樣。但他比你更瘋狂。他不僅想竊取火種,他還想……創(chuàng)造太陽?!?/p>
“我們和他打過幾次交道,互有勝負??梢赃@么說,在目前我們公司的威脅等級評估中,他,和整個銜燭之龍教派,是同一個級別——”
“‘天災’級。”
林薇的心,徹底沉到了谷底。
她和雅各的恩怨,遠比她想象的,還要古老和復雜。
她以為自己在和他下棋,卻不知道,他們這盤棋的背后,還站著無數(shù)個虎視眈眈的“觀棋者”。
“怎么樣?考慮一下?”徐四又恢復了那副吊兒郎當?shù)臉幼?,“我們公司的福利待遇還是不錯的,五險一金,包食宿,任務完成還有獎金拿哦?!?/p>
林薇看了一眼沈清玄,又看了一眼蘇曉曉。
沈清玄的臉上,沒有什么表情,但眼神卻很堅定。他修的是斬妖除魔的道,銜燭之龍這種邪教,本就是他的目標。
而蘇曉曉,則看著林薇,輕輕地點了點頭。她的小臉上,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與同伴共進退的決然。
林薇忽然笑了。
笑得有些無奈,也有些釋然。
“行啊?!彼闷鹉欠輩f(xié)議,看都沒看,就在上面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不過我可提醒你,我這個臨時工,價錢可是很貴的。”
“放心?!毙焖男Φ孟裰焕虾偅氨WC你們,物超所值?!?/p>
窗外,山風呼嘯。
棋盤之外,新的棋局,已經(jīng)悄然展開。
而他們這些剛剛跳出棋盤的棋子,又身不由己地,踏入了另一片更加波詭云譎的戰(zhàn)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