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那天，府里煮了菊花酒，父親讓我去前廳陪客，我卻沒心思。我坐在書齋里，把他寫的兩封信鋪在桌上，反復(fù)看著。第一封信里的 “等我回來”，第二封信里的 “偶感風(fēng)寒”，像兩把刀子，在我心上割來割去。春桃端來點心，勸我 “小姐吃點東西吧，蘇公子肯定會沒事的”，可我怎么吃得下？
就在這時，門房突然跑進來，說 “小姐，有位柳子軒公子求見，說和蘇公子是同窗”。
柳子軒？我心里一動 —— 蘇墨卿提過他，說他們是同鄉(xiāng)，一起讀過書。難道是蘇墨卿讓他來送信的？我慌忙整理了一下衣襟，跟著門房去了前廳。
前廳里坐著個穿著深藍錦袍的年輕人，臉色卻蒼白得嚇人，雙手緊緊攥著茶杯，指節(jié)都泛了青。見我進來，他慌忙站起身，眼神卻躲閃著，不敢看我的眼睛。
“你是…… 柳公子？” 我輕聲問，心里的期待越來越濃。
他點了點頭，嘴唇動了動，卻半天沒說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從懷里掏出一件疊得整整齊齊的青衫，遞到我面前，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沈姑娘，我是來…… 來告訴你一個消息的。蘇墨卿他…… 他在京城的客棧里染了急病，已經(jīng)…… 已經(jīng)故去了?！?/p>
“故去了” 三個字，像一道驚雷，在我耳邊炸開。我盯著他手里的青衫，那是蘇墨卿常穿的那件，袖口還有我補過的針腳，而衣角處，赫然沾著一塊暗紅的痕跡 —— 和我夢里看到的血跡，一模一樣。
“不…… 不可能！” 我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他答應(yīng)過我的，他說會寄信回來，會平安歸來的！你在騙我，對不對？” 我的聲音在發(fā)抖，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
柳子軒的眼圈也紅了，他哽咽著說：“是真的，發(fā)病很突然，那天晚上他還在溫書，第二天早上掌柜去叫他，就發(fā)現(xiàn)……” 他頓了頓，像是很難說下去，“他走的時候，手里還攥著半枚玉佩，和你腰間的這枚很像?！?/p>
我下意識摸向腰間的玉佩，冰涼的玉質(zhì)讓我瞬間清醒。我想起他送別時袖口的黑灰，想起第二封信潦草的字跡，想起夢里的血跡和黑泥，所有的疑惑和不安，在這一刻都有了答案?？晌也辉敢庀嘈牛易ブ榆幍囊滦?，急切地問：“他的尸骨呢？我要去接他回來，我要把他葬在破廟旁，和老和尚做伴！”
柳子軒卻猛地后退一步，眼神慌亂得更厲害了：“他…… 他已經(jīng)被葬在京城外的亂葬崗了，那里很亂，我…… 我記不清具體的位置了?！?說完，他不等我再問，就慌忙行了個禮，轉(zhuǎn)身跑出了前廳，連打翻的茶杯都沒顧得上收拾。
我抱著那件沾著暗紅痕跡的青衫，跌坐在地上。青衫上還殘留著他身上的墨香，可那暗紅的痕跡，卻散發(fā)出一股淡淡的腥氣，和破廟后新墳旁的泥土氣息，一模一樣。掌心的玉佩突然微微震動了一下，像是在回應(yīng)什么。
窗外的秋風(fēng)卷起書齋里的信紙，第一封信上的 “等我回來” 和第二封信上的 “偶感風(fēng)寒” 重疊在一起，刺得我眼睛生疼。我終于明白，他送別時的猶豫，信里的潦草，袖口的黑灰，還有夢里的血跡，都在告訴一個我不愿意相信的真相 —— 從一開始，他或許就沒打算真正離開那座破廟，離開那片黑泥。
而我，還在傻傻地等著他回來，等著那個永遠不會實現(xiàn)的提親承諾。
淚水打濕了青衫上的暗紅痕跡，我仿佛又聽到了他的聲音，還是那樣溫柔，卻帶著刺骨的寒意：“清辭，我好冷…… 你快來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