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沈自川在一起的第三年,他的白月光回來了。也是在那個時候,我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我曾以為,這三年的溫存與愛戀,是我們愛情最堅固的基石,足以抵御任何風浪。直到我看見他書房里那個塵封的木盒,里面藏著他寫給另一個女孩的無數(shù)封信,和一張張親密無間的合影。信的末尾,他寫道:“念念,我找了一個很像你的女孩,可她終究不是你?!蹦且豢蹋宜械钠诖托腋?,都碎裂成一場精心策劃的幻覺。我腹中的新生命,是我和他之間唯一的真實,卻也成了我必須獨自守護的秘密。所以,在他準備好迎接他真正所愛之人的盛大回歸時,我決定,帶著我腹中唯一的秘密,從他的世界里徹底消失。
窗外的陽光很好,透過薄紗窗簾,在淺色的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我坐在柔軟的羊毛地毯上,手里緊緊攥著那支小小的驗孕棒,兩條鮮艷的紅杠,像兩道烙印,深深地刻進了我的視網(wǎng)膜里,也灼熱了我的心臟。
我懷孕了。
這個認知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我心底漾開一圈又一圈狂喜的漣漪。我和沈自川,我們即將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孩子。一個有著他深邃眼眸,或者有我小巧鼻尖的孩子。
我將臉頰貼在冰涼的地板上,試圖讓自己沸騰的思緒冷靜下來??勺旖菂s不受控制地高高揚起,幸福感像滿溢的香檳泡沫,包裹著我的每一個細胞。
三年前,我還是個剛畢業(yè)、對未來充滿迷茫的實習生。在一次行業(yè)酒會上,笨拙的我打翻了酒杯,將紅酒盡數(shù)灑在了一個男人昂貴的西裝上。那個男人就是沈自川。他沒有一絲一毫的惱怒,反而溫和地遞給我一張紙巾,輕聲說:“沒關系,別怕。”
就是那句“別怕”,讓我沉淪在他如海般溫柔的眼眸里。
后來的一切,都像一部精心編寫的偶像劇。他是年輕有為的商業(yè)新貴,而我,是他親自挑選的女主角。他帶我出入各種高級場合,耐心地教我社交禮儀;他會在我加班的深夜,開一個小時的車,只為給我送一碗熱騰騰的宵夜;他會記得我所有無意間提起過的喜好,然后在某個不經(jīng)意的日子里,給我制造巨大的驚喜。
身邊的朋友都說我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才能遇到沈自川這樣的完美伴侶。我也曾惴惴不安,問他為什么會選擇如此平凡的我。
他總是會用他那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輕輕刮一下我的鼻子,眼底盛滿了寵溺的笑意:“因為你就是你,林晚。獨一無二,剛剛好?!?/p>
這三年來,他用行動將我寵成了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公主,讓我相信,我就是他的獨一無二。
而現(xiàn)在,這個即將到來的小生命,更是將這份幸福推向了頂峰。
我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下午四點。沈自川說他今天會早點回來,陪我吃晚飯。我?guī)缀跄芟胂蟮剿肋@個消息時,臉上會是怎樣驚喜的表情。他一向沉穩(wěn)內(nèi)斂,會不會激動得把我抱起來轉(zhuǎn)圈?他一定會小心翼翼地撫摸我的小腹,用他那低沉磁性的聲音,對我們的寶寶說第一句話。
期待感像藤蔓一樣,纏繞住我的心臟,又酸又麻,卻甜得讓人心醉。
我將驗孕棒小心翼翼地放進一個精致的首飾盒里,準備把它當成今晚的“驚喜禮物”送給他。然后,我走進廚房,開始準備他最愛吃的幾道菜。糖醋排骨,清蒸鱸魚,還有一鍋我燉了整整一下午的蓮藕排骨湯。
我想把這個普通的日子,變得充滿儀式感。
夕陽的余暉將整個廚房染成了溫暖的橘色,食物的香氣在空氣中彌漫。我系著圍裙,哼著不成調(diào)的歌,感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門鎖傳來輕微的轉(zhuǎn)動聲,我知道,是他回來了。
我立刻擦干手,像一只雀躍的小鳥,飛奔到玄關。
“自川,你回來啦!”我撲進他懷里,踮起腳尖在他側(cè)臉上親了一口。
他身上帶著一絲室外的微涼,和淡淡的雪松香氣,是我熟悉且迷戀的味道。他順勢摟住我的腰,低頭在我額上印下一吻,聲音里帶著一絲疲憊,卻依舊溫柔:“嗯,今天公司事有點多。晚晚,餓了嗎?”
“不餓,飯菜剛做好,就等你呢!”我拉著他的手往餐廳走,獻寶似的指著滿桌的菜肴,“當當當當!看看我今天的手藝,有沒有進步?”
他看著一桌子的菜,黑曜石般的眼眸里流露出笑意:“我們家晚晚越來越厲害了。”
就在這時,他口袋里的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
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原本溫和的臉色瞬間有了一絲細微的變化。他沒有立刻接,而是對我笑了笑:“一個工作電話,我先去書房接一下。”
我乖巧地點點頭:“好,你快去吧,我等你?!?/p>
他轉(zhuǎn)身走向書房,關上了那扇厚重的實木門。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直覺,讓我心頭掠過一絲不安。這三年來,沈自川從不會在我面前避諱任何電話,無論是多重要的商業(yè)機密,他都任由我聽著。這是他給我的,獨一份的信任和安全感。
可今天,他卻特意關上了門。
我端著湯碗,腳步不由自主地停在了書房門口。門板的隔音效果極好,我只能隱約聽到他壓低了的聲音,聽不清具體內(nèi)容。
鬼使神差地,我將耳朵貼了上去。
他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來,不再是平日里對我說話時的那種溫潤從容,而是帶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小心翼翼的急切和……繾綣。
“……你剛下飛機?怎么不提前告訴我,我去接你……身體還好嗎?長途飛行一定很累吧……”
“……別說傻話,我怎么會怪你。我知道,你當初離開是有苦衷的?!?/p>
“……我當然想你,每一天都在想。你呢?念念,這幾年……你想過我嗎?”
“念念?”
這個陌生的、親昵的稱呼,像一根冰冷的針,毫無預兆地刺進了我的心臟。
我認識沈自川身邊所有的親人、朋友、合作伙伴,卻從未聽過“念念”這個名字。
我的身體瞬間僵硬,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手里的湯碗變得滾燙,幾乎要拿不穩(wěn)。
書房的門突然被拉開,沈自川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他看到我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愣了一下,隨即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他迅速恢復了鎮(zhèn)定,走上前扶住我,語氣關切地問:“晚晚,怎么了?怎么站在這里?飯菜要涼了。”
我抬起頭,定定地看著他。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深邃溫柔,仿佛剛才那個在電話里柔情萬種的男人,只是我的幻覺。
“自川,”我的聲音有些干澀,“剛剛……是誰的電話?”
他的目光閃爍了一下,隨即自然地笑道:“一個合作方的女兒,剛從國外回來,和我打聲招呼而已。小姑娘不懂事,有點自來熟?!?/p>
合作方的女兒?會用“念念”這么親密的稱呼嗎?會問“你想過我嗎”這種問題嗎?
無數(shù)個疑問在我腦中盤旋,可看著他坦然的眼神,我又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太多心了?;蛟S真的只是我想多了?這三年來,他對我無微不至的愛護,難道都是假的嗎?
我逼著自己擠出一個笑容,點了點頭:“哦,這樣啊。那我們快吃飯吧。”
“好?!彼闪丝跉馑频?,攬著我的肩膀回到餐廳。
這頓飯,我吃得食不知味。
我原本準備好的驚喜,那個裝著驗孕棒的精致首飾盒,此刻就靜靜地躺在我的口袋里,沉甸甸的,壓得我有些喘不過氣。
餐桌上的氣氛有些沉悶。沈自川似乎也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不停地給我夾菜,試圖找些輕松的話題。
“下個月有個海島度假村的項目要去看,到時候帶你一起去散散心,好不好?”
“你上次看中的那幅畫,我托人幫你拍下來了,過兩天就能送到?!?/p>
若是平時,我一定會開心地歡呼起來。可現(xiàn)在,這些話聽在我耳朵里,卻像是一種刻意的補償。
我終于還是沒忍住,放下了筷子,輕聲問道:“自川,那個……‘念念’,是她的乳名嗎?”
沈自川夾菜的手頓在了半空中。
餐廳里水晶吊燈的光芒落在他英俊的側(cè)臉上,將他臉上的表情切割得有些晦暗不明。
過了幾秒鐘,他才放下筷子,抬眸看我,語氣平靜無波:“是,她叫蘇念?!?/p>
蘇念。
我在心里默念著這個名字,只覺得陌生又熟悉,仿佛在哪里聽過。
“她……是個怎樣的人?”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像一個即將揭開潘多拉魔盒的傻瓜。
沈自川沉默了。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喉結(jié)上下滾動。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遙遠和懷念。
“她……是一個像風一樣的女孩。很美好,也很……可惜?!?/p>
他的眼神飄向了窗外漆黑的夜空,仿佛透過這無邊的黑夜,在看另一個人。
我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吃完飯,他借口公司還有文件要處理,又進了書房。
我一個人默默地收拾著碗筷,廚房里只剩下水流的聲音。之前那種滿溢的幸福感,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徹骨的冰冷和恐慌。
那個叫蘇念的女孩,到底是誰?為什么沈自川提起她時,會有那樣復雜的眼神?為什么他要對我撒謊?
我擦干手,走到書房門口,這一次,我沒有再猶豫,直接推開了門。
沈自川正坐在書桌前,背對著我,似乎在看什么東西。聽到開門聲,他受驚似的迅速合上了手里的東西,轉(zhuǎn)過身來。
“晚晚?怎么了?”他的語氣帶著一絲被撞破的倉皇。
我走到他面前,目光落在他面前那本厚厚的精裝書上。那不是書,是一個偽裝成書本樣式的收納盒。
“你在看什么?”我問。
“沒什么,一點舊資料?!彼粍勇暽貙⒑凶油赃呁屏送啤?/p>
他的舉動,反而更證實了我的猜想。
我深吸一口氣,指著那個盒子,一字一句地說道:“沈自川,我想看看它?!?/p>
他皺起了眉頭,臉上是顯而易見的不悅:“晚晚,別鬧。只是一些不重要的舊東西。”
“不重要?”我笑了一聲,笑意卻未達眼底,“不重要到你需要對我撒謊,需要一個人偷偷躲起來看?”
我們的視線在空中交匯,空氣仿佛凝滯了。這是我們在一起三年來,第一次如此劍拔弩張地對峙。
最終,他敗下陣來,疲憊地嘆了口氣,向后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
“好,你想看,就看吧?!?/p>
他的妥協(xié),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我心中最后一道防線。我顫抖著手,拿過那個偽裝成書的木盒。
盒子沒有上鎖,我輕輕一掀,就打開了。
里面沒有我想象中的商業(yè)文件,而是滿滿一盒的照片和信件。
照片上的女孩,笑靨如花,眉眼彎彎,和我有七八分的相似。但她比我更明媚,更張揚,像一朵盛開在陽光下的向日葵。而照片里的沈自川,是我從未見過的模樣。他不再是那個沉穩(wěn)內(nèi)斂的商界精英,而是一個眼神里充滿了愛意和少年氣的男孩,他所有的目光,都毫不掩飾地追隨著那個女孩。
他們一起在海邊看日出,在圖書館里并肩看書,在雪地里打雪仗……每一張照片,都像一把利刃,狠狠地扎進我的心臟。
我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信紙已經(jīng)微微泛黃。上面是沈自川熟悉的、遒勁有力的字跡。
“吾念,見字如面。今日是你離開的第一百天,江城的秋天來了,風很冷,我很想你?!?/p>
“念念,我今天又去了我們常去的那家甜品店,老板娘還問我,那個愛笑的漂亮姑娘怎么沒來?!?/p>
“念念,爸媽又在逼我相親。我今天見了一個女孩,你知道嗎?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和你很像……可她終究不是你?!?/p>
信,有很多封,每一封都充滿了壓抑不住的思念和愛戀。
我一封一封地看下去,手腳變得冰冷,渾身的血液像是被抽干了一樣。
原來,我不是獨一無二。
我只是一個……替代品。
因為我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很像她。
這三年的溫柔寵愛,那些讓我深信不疑的“剛剛好”,不過是因為我活成了另一個女人的影子。多么可笑,多么諷刺!
我仿佛聽到了自己世界崩塌的聲音。
我的目光最后落在盒子的最底層,那里靜靜地躺著一本深藍色的日記本。我翻開它,日期停留在了三年前,我們相遇的那一天。
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
“今天,我好像找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