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華到極致的別墅客廳,靜得能聽見水晶燈上萬千切面折射光線時的無聲嘶鳴。
空氣里彌漫著昂貴香氛——雪松與冷杉的混合,如同它的男主人,矜貴,卻冰冷得沒有一絲人煙氣。
黃思穎坐在那張意大利頂級定制沙發(fā)上,絨布面料柔軟得像情人初吻,卻只讓她感到徹骨的涼意,仿佛身下不是價值連城的家具,而是一塊巨大的寒冰,冷意正順著脊椎一路攀爬,凍結(jié)她的血液。
她的對面,盛名祖。
她的丈夫。
一個只在結(jié)婚證和需要她“扮演”盛太太的少數(shù)場合里才存在的男人。
他修長的手指將一份文件推過光可鑒人的寬闊茶幾桌面。動作優(yōu)雅,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仿佛在簽署億萬合同般的決絕。
“簽了它?!?/p>
三個字,音色低沉醇厚,曾是無數(shù)名媛閨秀午夜夢回時的遐想,此刻落在黃思穎耳中,卻淬著冰渣,尖銳地刺破她最后的僥幸。
文件的抬頭,加粗的黑體字像一排冷酷的判決書:
【離婚協(xié)議書】。
黃思穎的指尖幾不可查地顫了一下。胃部猛地一抽,一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酸意毫無預(yù)兆地涌上喉嚨。她用力抿住唇,將那不適強壓下去。
這一天,終于還是來了。比她預(yù)想的,還要快上幾分。
她抬起眼,目光掠過那厚厚一沓紙,最后定格在盛名祖臉上。他俊美得如同古希臘雕塑的臉龐上沒有半分表情,深邃的眼眸里是化不開的漠然,仿佛她不是他法律上的妻子,只是一個即將被解聘的、無關(guān)緊要的員工。
“為什么?”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像羽毛拂過冰面。她知道自己不該問,契約婚姻,銀貨兩訖,本就不該問為什么。但她還是問了,或許是想給自己這場近一年的荒唐婚姻一個交代,或許……只是想聽聽他還能說出多傷人的話。
盛名祖微微后靠,身體陷入沙發(fā)背,雙腿交疊,姿態(tài)慵懶卻充滿壓迫感。他扯了下嘴角,那弧度堪稱完美,卻毫無溫度。
“林薇回來了?!?/p>
林薇。
這個名字像一把精準的鑰匙,瞬間打開了黃思穎記憶里那個被刻意遺忘的盒子。那個只存在于盛名祖酒后失態(tài)的低喃、以及他書房抽屜深處照片上的女子。他的白月光,朱砂痣,心尖上從未真正離開過的人。
原來如此。
她這臺戲,正主回來了,她這個臨時拉來充數(shù)的替身,自然該鞠躬下臺,把位置騰出來。
盛名祖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像是在欣賞她必然出現(xiàn)的痛苦表情,語氣平淡地補充,每一個字都像精心打磨過的刀片:“你需要多少錢,數(shù)字隨你填。簽了字,我會讓助理給你辦妥一切手續(xù)。至于盛太太這個頭銜……”
他頓了頓,眼神里掠過一絲幾近殘忍的譏誚:“……你暫時保管得不錯,但現(xiàn)在,該物歸原主了?!?/p>
物歸原主。
她在他眼里,從來就只是一件暫時保管的物品。或許連物品都不如。
尖銳的痛楚瞬間刺穿心臟,黃思穎的臉色又白了幾分。那惡心感再次翻涌而上,這次來得更加兇猛,她幾乎無法壓制。
她猛地伸手去抓茶幾上那支看起來就價格不菲的簽字筆,指尖冰涼得不像活人。她只想快點結(jié)束這一切,離開這個讓她窒息的地方,離開這個冷酷的男人。
然而,就在她指尖碰到筆身的剎那——
“唔……”
一陣強烈的眩暈和反胃感排山倒海般襲來,她控制不住地彎腰干嘔了一下,另一只手下意識地往隨身的小包伸去,想找紙巾或者酸梅糖來壓一壓這該死的孕吐。
動作太急,包口的搭扣被撞開。
里面的東西嘩啦一下散落出來一些??诩t、鑰匙、手機……還有一張折疊得方方正正、但顯然被頻繁打開又折起的紙。
它輕飄飄地,在空中打了個旋兒。
不偏不倚。
正好落在那份冰冷的《離婚協(xié)議書》之上。
落在盛名祖的眼前。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黃思穎的心跳驟停,臉色霎時慘白如紙,連孕吐的不適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暫時退去。她下意識地就想去搶回來!
但,太遲了。
盛名祖的眉宇間原本縈繞的不耐煩和冷漠,在目光觸及那張紙的瞬間,驟然凍結(jié)。
那紙的材質(zhì)普通,但上面某個顯眼的醫(yī)院logo,以及幾個加粗打印的詞匯,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了他的眼睛一下。
他的動作快得驚人。
幾乎是本能地,修長的手指已經(jīng)先于大腦指令,拈起了那張紙。
展開。
【早孕診斷證明】
患者姓名:黃思穎。
診斷結(jié)果:宮內(nèi)早孕,約7周+。
建議:注意休息,定期產(chǎn)檢。
空氣死寂。
黃思穎屏住呼吸,能看到空氣中漂浮的微塵都停止了舞動。她看著盛名祖,看著他臉上那萬年不變的冰冷漠然,像被重錘擊打的玻璃,出現(xiàn)第一道裂痕,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迅速蔓延,直至徹底崩裂、瓦解!
他的瞳孔劇烈收縮,捏著診斷書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指節(jié)泛出青白色,幾乎要將那單薄的紙張捏碎。
他猛地抬頭,目光像淬了毒的箭矢,死死釘在黃思穎臉上。那眼神里是滔天的震驚,是難以置信,緊接著是狂風(fēng)暴雨般的懷疑和……憤怒?
對,是憤怒。一種被意外徹底打亂計劃的、失控的憤怒。
“這、是、什、么?”
他一字一頓,聲音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低沉駭人,每一個音節(jié)都裹挾著山雨欲來的恐怖氣息。那強大的壓迫感瞬間充斥了整個空間,連水晶燈的光似乎都暗淡了幾分。
黃思穎在他的逼視下,身體微微發(fā)抖。最初的驚慌過后,一種破罐子破摔的、近乎叛逆的情緒,反而奇異地從心底最深處鉆了出來。
她迎上他駭人的目光,原本蒼白的臉頰因為情緒激動,反而泛起一絲不正常的紅暈。她甚至極其緩慢地,扯出了一個極淡、極微弱的笑容,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凄楚和……挑釁?
“盛總不認識字嗎?”她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卻又清晰無比地砸在死寂的空氣里,“如您所見,您的……‘臨時資產(chǎn)’,出了點小小的‘意外’。”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被他捏得變形的孕檢單上,心尖刺痛,語氣卻努力維持著平靜,甚至帶上了一絲冰冷的嘲諷:
“現(xiàn)在,這份離婚協(xié)議,您還確定要讓我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