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jī)那點頑強(qiáng)又可憐的光,在跟著小哥走進(jìn)青銅門深處不到20分鐘后,就徹底熄了火。
張瑾沅的腳底板開始叫嚷,仿佛小腿骨要扎穿腳板,令她步子不由得慢了下來。
“跟上?!鼻懊?zhèn)鱽砹诵「绲穆曇?,平淡卻又極具安全感。
哦,對了,通過種種推測,張瑾沅表示:姐們兒應(yīng)該是穿越了,既來之則安之吧!那前面這個一定就是大張哥啦!在青銅門內(nèi),要抱緊他的大腿哇?。。?/p>
張瑾沅想著,忍著痛小跑了兩步,伸手死死握住了小哥背后那個用布條裹著的,硬邦邦的刀鞘,生怕一松手就見不到面前這個令人心安的背影。
她腦子里嗡嗡的,全是“出去”那兩個字帶來的巨大沖擊和隨之而來的、更加巨大的疑問——往這鳥不拉屎、鬼都不想來的深處走,怎么出去?
小哥的腳步聲很輕,卻異常穩(wěn)定,每一步都踩在某種她無法理解的節(jié)奏上,仿佛黑暗本身為他讓路。
張瑾沅只能像個瞎子一樣,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心臟在嗓子眼和腳底板之間來回蹦極。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帶路的人毫無預(yù)兆地停下。張瑾沅一個沒收住,鼻子“咚”地撞在他硬邦邦的背包上,疼得她眼淚差點飆出來。
“哎喲!”
他沒理會這點小插曲,只是微微側(cè)身,讓開了一點空間。
張瑾沅揉著鼻子,茫然地往前“看”。
就在這時,一點極其幽微的、仿佛螢火蟲屁股般大小的綠光,在前方不遠(yuǎn)處的黑暗中幽幽亮起,勉強(qiáng)勾勒出一個低矮洞口模糊的輪廓。
“這……就是‘出去’的路?”張瑾沅的聲音干巴巴的,充滿了難以置信。
這鬼洞看著比外面還滲人。
“第一個鑰匙在這?!毙「缪院喴赓W,抬步就朝那點綠光走去。
張瑾沅心里哀嚎一聲,認(rèn)命地跟上。
得,好嘛好嘛,極致體驗感的密室逃脫!原來我是個“毒奶”啊,那小哥一定是“鐵坦”啦!
所以目前來說,我是不是出不去啦?
啊…哈哈。
原來苦的不是我的表情,是我的命?。?/p>
……
時間在青銅門內(nèi),好像失去了意義。
白天黑夜?不存在的。
只有那永恒的,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是真切的。
最開始的日子,張瑾沅全靠書包里那點可憐的家當(dāng)續(xù)命。
壓縮餅干硬得像磚頭,啃一口得喝半壺涼水才咽得下去。
她縮在小哥指定的、靠近水源(一條冰冷刺骨的地下暗河支流)的一塊相對干燥的大石頭后面,像只受驚的倉鼠,一點點消耗著自己的“戰(zhàn)略儲備”。
萬幸,雖沒有換洗衣服,但起碼可以用水沖一下。
最開始的幾天,張瑾沅每天都會塞給小哥兩袋小餅干,可漸漸,背包肉眼可見的癟了下去,別說分出去兩袋了,就是四天都不會將一袋吃完。
絕望慢慢攀上了張瑾沅的心臟,終于,最后一袋消耗殆盡。
一天(她猜是一天),她正對著最后小半塊壓縮餅干長吁短嘆,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突然伸到她面前。
掌心攤著幾塊黑乎乎、風(fēng)干得梆硬的肉條,散發(fā)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草藥和腥氣的味道。
張瑾沅抬頭,對上小哥沒什么情緒的眼睛。
“這……能吃?”
“嗯?!彼栈厥郑讶鈼l放在她旁邊的石頭上,轉(zhuǎn)身又隱入黑暗。
盯著那幾塊“石頭”,張瑾沅天人交戰(zhàn)。
最終,餓得發(fā)慌的胃戰(zhàn)勝了理智。
她閉著眼,狠狠咬了一口——又柴又韌,味道古怪,但確實是肉!她幾乎要喜極而泣:“謝……謝謝?。⌒「?!以后發(fā)達(dá)了……我請你吃滿漢全席!真的!”
回應(yīng)她的,只有黑暗中一聲極其輕微的、類似甲殼被捏碎的“咔嚓”聲。
……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個星期?
張瑾沅感覺自己快被這死寂逼瘋了。
她開始對著黑暗自言自語,從抱怨學(xué)校食堂難吃的土豆燒牛肉,到回憶家門口那條總對她搖尾巴的大黃狗。
小哥通常像塊石頭一樣靠在旁邊的巖壁上,閉目養(yǎng)神(或者根本沒睡?),對她的聒噪置若罔聞。
有一次,她實在無聊透頂,摸黑從校服內(nèi)袋里掏出一個鑰匙扣。
那是個廉價的小小皮卡丘掛件,塑料的,屁股后面那顆紅點還能發(fā)光,是她從娃娃機(jī)里艱難抓出來的戰(zhàn)利品。
她把它按亮,那點微弱的紅光在絕對的黑暗中,簡直像個小小的太陽。
“小哥小哥!你看!”她獻(xiàn)寶似的把發(fā)光的皮卡丘往他那邊湊,“像不像個……呃……小火球?”
一直紋絲不動的人,眼皮似乎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他的目光終于落在了那點小小的紅光上,停留了大約兩秒鐘。
那眼神里沒有任何波瀾,既沒有嫌棄,也沒有好奇,純粹是一種……確認(rèn)?
就在張瑾沅以為他又要回歸沉默時,他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手指。
那動作快得幾乎像是錯覺,但張瑾沅發(fā)誓,她看到那點小小的紅光,在他深不見底的瞳孔里,極其短暫地跳躍了一下。
她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咧著嘴傻笑起來,把這當(dāng)成了某種肯定。
“嘿嘿,可愛吧?送給你當(dāng)……呃……照明燈?”她試探著把鑰匙扣往他那邊遞。
他沒接。
只是重新閉上了眼睛,仿佛那點紅光從未存在過。
張瑾沅也不氣餒,美滋滋地把發(fā)光的皮卡丘揣回口袋,黑暗里有了這點屬于自己的微光,心里莫名踏實了不少。
……
又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多月?
張瑾沅感覺自己快被這死寂和全身哪處都傳來的隱隱的酸痛逼瘋了。
她開始觀察小哥,雖身處黑暗,但待久了,倒是也辨得出路,看得出身邊的一舉一動。
她發(fā)現(xiàn)小哥走路幾乎沒有聲音,呼吸綿長而微弱,像蟄伏的獸。
休息時,他背靠巖壁的姿勢也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警惕和松弛并存的狀態(tài)。
張瑾沅開始偷偷模仿。
她放輕腳步,努力調(diào)整呼吸,試圖讓身體也像他那樣融入黑暗的節(jié)奏。
一次試圖學(xué)他那種“靠”,結(jié)果重心不穩(wěn),“哎喲”一聲直接歪倒在地,手肘磕在石頭上,疼得她眼淚汪汪。
黑暗中,她似乎感覺到小哥的目光掃了過來。
沒有嘲笑,也沒有詢問,就是純粹地“掃”了一眼。
張瑾沅臊得滿臉通紅,揉著手肘爬起來,再也不敢亂學(xué)姿勢了。
但模仿的念頭沒停。
又一次,小哥在暗河邊一處狹窄的石梁前停下,似乎在判斷什么。
他側(cè)身,以一種極其流暢、重心壓得極低的姿態(tài),幾乎是貼著濕滑的石壁,無聲地滑了過去。
張瑾沅在后面看得心癢難耐。
等他過去后,她也學(xué)著他側(cè)身,屏住呼吸,一點點往前蹭。
腳下濕滑的青苔讓她心驚膽戰(zhàn),但她努力回想小哥的動作,重心下沉,身體緊貼冰冷的石壁,居然也顫巍巍地蹭了過去!
落地那一刻,她激動得差點歡呼出來,又趕緊捂住嘴,只敢在黑暗中無聲地咧嘴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