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惜盯著手機屏幕上的郵件通知,手指微微發(fā)抖。
【恭喜!您的作品《雨巷》獲得"青春文學獎"一等獎...】
他反復讀了三遍,確保自己沒看錯。五千元獎金,正好夠付雨霖的藥費。喜悅像氣泡一樣在胸口膨脹,他急需分享這個消息。
"遠行者"的頭像灰著,最近他上線時間很不規(guī)律。雨惜轉而給安遠發(fā)了條消息——上周他們終于交換了聯(lián)系方式,雖然安遠很少回復。
【我獲獎了!一等獎!】
發(fā)完他才意識到現(xiàn)在是上課時間,安遠不會看手機。雨惜把手機塞回口袋,繼續(xù)整理圖書館的書架。這份兼職雖然收入微薄,但至少能讓他在安靜的環(huán)境里寫作。
下課鈴響后,雨惜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安遠:恭喜?!?/p>
簡短如常,但雨惜已經(jīng)學會讀懂安遠字里行間的溫度。這個句號代替了感嘆號,是安遠式的克制喜悅。
放學后,雨惜被班主任叫去幫忙整理運動會報名表。等他回到教室時,天已經(jīng)半黑了。空蕩蕩的教室里只有他的書包孤零零地放在桌上,一張便利貼貼在顯眼處:
【急事回家。明天見?!狝】
雨惜有些失落,他本想和安遠多聊幾句比賽的事。收拾書包時,他發(fā)現(xiàn)桌洞里多了一個小盒子,里面是一支精致的鋼筆,筆身上刻著小小的星星圖案。沒有紙條,但雨惜知道是誰放的。
他小心地把鋼筆放進書包最里層,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走出校門時,雨惜感覺有人跟在后面。他加快腳步,身后的腳步聲也加快了。轉過一個拐角,他突然被幾個人堵在墻角。
"喲,大作家。"王明咧嘴一笑,"聽說你獲獎了?挺厲害啊。"
雨惜后退一步,后背抵上冰冷的墻壁。"有什么事?"
"沒什么,就是想看看你的獲獎作品。"王明伸手,"給我們欣賞欣賞?"
雨惜的書包被粗暴地扯開,書本散落一地。王明撿起他的筆記本,隨手翻看。"哇,這么矯情的文字也能獲獎?評委瞎了吧?"
"還給我!"雨惜伸手去搶,被另一個男生推了一把,踉蹌著撞上墻。
"急什么?"王明把筆記本舉高,"我們還沒看完呢。'那天他遞給我的薄荷糖,是我嘗過最甜的東西'...嘖嘖,這是寫誰???該不會是那個安遠吧?"
雨惜的臉燒了起來。那是他私下寫的片段,從未打算給人看。
"我就說他們有一腿。"一個男生怪笑道,"那天安遠還護著他呢。"
王明突然變了臉色,把筆記本摔在地上。"惡不惡心?"他上前一步,揪住雨惜的衣領,"我警告你,離林娜遠點。她最近老打聽你寫的東西。"
林娜是班上的文藝委員,曾經(jīng)夸過雨惜的文筆。雨惜根本沒想到這也能惹惱王明。
"我跟她沒任何關系。"雨惜試圖掙脫。
"最好是這樣。"王明松開他,朝其他人使了個眼色,"給他長點記性。"
雨惜被推搡著進了學校后門的體育器材室。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門就被重重關上,外面?zhèn)鱽砩湘i的聲音。
"好好享受吧,大作家!"王明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來,"明天早上會有人來開門的。"
雨惜撲到門前,用力拍打:"放我出去!"
沒有回應。腳步聲漸漸遠去,四周陷入死寂。器材室沒有窗戶,唯一的燈光來自門上方的小氣窗,此刻也隨著日落慢慢暗淡。
雨惜摸索著找到墻邊,慢慢滑坐在地上??謶窒癯彼粯勇蟻恚暮粑兊眉贝?。小時候被關在衣柜里的記憶突然復蘇——那時父母剛去世,親戚們爭吵著誰來撫養(yǎng)他們兄弟,沒人注意到一個孩子被鎖在黑暗中的恐懼。
"沒事的,沒事的..."雨惜抱緊膝蓋,自言自語。但黑暗像有實體一般壓迫著他的胸腔,每一次呼吸都變得困難。手機!他顫抖著摸出手機,沒有信號,但手電筒功能還能用。
一束蒼白的光線劃破黑暗,照亮了面前一小塊區(qū)域。雨惜深吸一口氣,試圖冷靜下來??梢源蚪o誰?雨霖在家等他,但弟弟才十歲。班主任?太晚了。安遠?
他猶豫了一下,撥通了安遠的電話。響了很久,無人接聽。也是,安遠說過有急事回家。雨惜又試了一次,依然沒人接。
光線突然閃爍,手機電量只剩15%。雨惜關掉手電筒,在黑暗中蜷縮成一團。也許該留些電量等到更晚些再求救。他閉上眼睛,試圖通過回憶安遠給他的星空創(chuàng)可貼來分散注意力。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雨惜抬起頭,一道手電光從氣窗射進來。
"雨惜?"一個熟悉的聲音喊道。
"安遠?"雨惜爬起來,撲到門前,"我在這里!"
"退后!"
下一秒,一聲巨響震得整個門框都在顫抖。又是一下,門鎖處開始變形。第三下,門被猛地踹開,月光勾勒出一個熟悉的身影。
安遠站在門口,胸口劇烈起伏,手里拿著一把消防斧——雨惜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平日里總是冷靜自持的安遠,此刻眼神狂亂,額頭上布滿汗珠,白色校服襯衫被汗水浸透,貼在身上。
"你...你沒事吧?"安遠的聲音嘶啞得不像他自己。
雨惜搖搖頭,突然腿一軟。安遠扔下斧頭,一個箭步上前接住他。兩人跌坐在地上,安遠的手臂緊緊環(huán)住雨惜的肩膀。
"我收到你的消息...想恭喜你..."安遠斷斷續(xù)續(xù)地說,"看到王明他們...覺得不對勁...跟過來..."
雨惜感覺到安遠全身都在發(fā)抖,這個發(fā)現(xiàn)讓他心頭一顫。安遠在害怕,為他害怕。
"你怎么找到斧頭的?"雨惜輕聲問。
"消防箱。"安遠松開他,突然變得局促,"我...我該先報警的。但聽到你在里面..."
月光下,雨惜看到安遠的手上有血跡。"你受傷了!"
安遠迅速把手藏到身后:"沒事。破門時擦傷的。"
雨惜不由分說地拉過他的手。安遠的手掌被磨破了好幾處,血跡斑斑。雨惜從書包里找出紙巾,小心地擦拭。
"為什么..."雨惜聲音哽咽,"為什么要這樣?"
安遠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輕聲說:"因為是你。"
三個字,卻讓雨惜的心臟幾乎停跳。他抬頭看向安遠,后者也正看著他,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柔軟。月光描摹著安遠的輪廓,給他平日蒼白的臉龐鍍上一層銀輝。
"謝謝。"雨惜小聲說,突然意識到兩人的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
安遠像是也察覺到了,迅速站起身,伸手拉雨惜起來。"該回去了。你弟弟會擔心。"
回程的路上,兩人并肩走著,偶爾手臂相碰。安遠堅持送雨惜到家門口,看著他安全進門才離開。
那天晚上,雨惜輾轉難眠。他打開電腦,登錄"星辰"平臺,開始寫一篇新文章:《黑暗中的光》。他描述了被關在黑暗中的恐懼,和那個破門而入的身影。沒有點名道姓,但他知道"遠行者"一定能讀懂。
寫完發(fā)布后,雨惜發(fā)現(xiàn)平臺首頁推薦了一篇新文章,標題是《薄荷糖的滋味》。作者:遠行者。
心跳加速,雨惜點開文章。內容是關于一個男孩如何被另一個男孩的溫柔所拯救,如何珍藏對方給的每一顆薄荷糖,即使自己并不喜歡甜食。
雨惜讀著讀著,眼眶濕潤了。這兩篇文章,幾乎是同時發(fā)布的,像是隔空對話。他多想告訴安遠,他已經(jīng)知道了"遠行者"的秘密。但又怕打破這份微妙的平衡。
第二天早上,雨惜在課桌上發(fā)現(xiàn)一盒創(chuàng)可貼,星空圖案的。安遠坐在旁邊,若無其事地看書,手上的傷口已經(jīng)處理過了。
"謝謝。"雨惜小聲說。
安遠點點頭,目光沒有離開書本。但雨惜注意到,他的耳尖微微發(fā)紅。
午休時,雨惜看到安遠獨自走向校醫(yī)室。出于好奇,他跟了過去。校醫(yī)室門虛掩著,他聽到里面?zhèn)鱽韺υ挕?/p>
"...還是每周三下午?"校醫(yī)問。
"嗯。"安遠的聲音。
"藥還在吃嗎?"
"有時。"
"心理咨詢有幫助嗎?"
一陣沉默。"有點。"
雨惜屏住呼吸。安遠在接受心理咨詢?還吃藥?他想起那些繃帶下的傷痕,胸口一陣刺痛。
"下次別自己停藥。"校醫(yī)嚴肅地說,"你父親知道你來這里嗎?"
"不知道。"安遠的聲音變得更低,"也不想他知道。"
"好吧。記得周三下午兩點,李醫(yī)生等你。"
門突然打開,安遠差點撞上雨惜。兩人都愣住了。
"我..."雨惜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在這里。
安遠的表情從驚訝到慌亂,最后歸于平靜。"聽到了?"
雨惜點點頭。
"不是故意瞞你。"安遠低聲說,"只是..."
"沒關系。"雨惜打斷他,"需要...我陪你去嗎?周三。"
安遠睜大眼睛,顯然沒料到這個回應。"你不必..."
"我想去。"雨惜堅定地說。
周三下午,雨惜和安遠一起請假離校。他們坐公交車來到一家心理咨詢中心。安遠進去后,雨惜在候診室拿出筆記本電腦寫作。兩小時后,安遠出來,眼睛紅紅的,但表情比平時輕松些。
"還好嗎?"雨惜合上電腦。
安遠點點頭,突然問:"你在寫什么?"
"新小說。"雨惜微笑,"主角是個外表冷漠內心溫柔的男孩,他喜歡星空和薄荷糖。"
安遠盯著他看了幾秒,然后也微微笑了。這是雨惜第一次看到他真正的笑容,像是冰封的湖面突然裂開一道縫隙,透出下面的溫暖。
"回家?"安遠問。
"嗯。"
他們并肩走向公交站,肩膀偶爾相碰。雨惜偷偷瞥了一眼安遠的側臉,發(fā)現(xiàn)他嘴角仍帶著那抹淡淡的笑意。
周末,雨霖的肺炎突然加重。雨惜連夜送弟弟去醫(yī)院,醫(yī)生說要住院觀察。交押金時,護士告訴他賬戶里還有余額。
"是上次那位安先生存的。"護士解釋道。
雨惜眼眶發(fā)熱。他給安遠發(fā)了條消息:【雨霖住院了,在市中心醫(yī)院?!?/p>
不到半小時,安遠就出現(xiàn)在醫(yī)院走廊。他沒說什么,只是默默坐在雨惜旁邊,遞給他一杯熱牛奶。
"你不必來的。"雨惜小聲說。
安遠看著病房門:"想在這里。"
接下來的三天,安遠每天放學都來醫(yī)院,有時帶食物,有時只是安靜地陪雨惜坐著。雨惜注意到他手腕上的繃帶換成了護腕,不再有新的傷痕。
第四天晚上,雨霖終于可以出院了。安遠叫了出租車,堅持送他們兄弟回家。路上,雨霖靠在雨惜肩上睡著了。
"謝謝你。"雨惜輕聲說,"為一切。"
安遠看著窗外:"不用謝。"
"為什么幫我?"雨惜忍不住問,"從最開始的面包,到現(xiàn)在...為什么?"
安遠沉默了很久,久到雨惜以為他不會回答。出租車停在公寓樓下時,他才低聲說:"因為你看到了我。"
雨惜不解地看著他。
"其他人只看到我的冷漠,或者我的家庭。"安遠的聲音幾乎聽不見,"只有你,看到了我。"
雨惜的心像被什么東西重重撞了一下。他想說些什么,但雨霖在此時醒了,揉著眼睛問:"到家了嗎?"
安遠幫他們拿行李上樓。在門口道別時,雨惜突然拉住他的袖子:"明天...還一起上學嗎?"
安遠點點頭,眼神柔和:"嗯。七點半,樓下等你。"
關上門,雨惜把雨霖安頓到床上。弟弟迷迷糊糊地問:"安遠哥哥是你的男朋友嗎?"
"什么?不是!"雨惜的臉瞬間燒了起來,"他只是...朋友。"
"哦。"雨霖翻了個身,"但他看你的眼神,像你看星星那樣。"
雨惜站在窗前,看著樓下的安遠慢慢走遠。那個挺拔的背影在路燈下拖出長長的影子。他突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機。
【星辰】雨惜:今晚的星星很美。
幾秒鐘后,回復來了。
【星辰】遠行者:是啊,特別美。
雨惜笑了,看向夜空中的繁星。他知道,其中有一顆,正屬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