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透,外門弟子的院落就已響起整齊的呼喝聲。唐衍是被這聲音吵醒的,他掙扎著坐起來,渾身的骨頭像散了架似的疼。柴房的門被風刮得吱呀作響,門縫里塞進些帶著露水的寒氣。
他摸了摸胸口,昨晚被張猛踹中的地方已經青腫,按下去是鉆心的疼。但比起身體的痛,心里那點微弱的希望像團火,燒得他輾轉難眠。他從干草堆里爬起來,借著從破窗透進來的微光,又開始打磨那柄銹鐵劍。
“唐衍,發(fā)什么愣?該去做早課了!” 門外傳來粗聲粗氣的喊叫,是負責督促外門弟子的劉執(zhí)事。
唐衍應了一聲,把鐵劍別在腰上,拍了拍身上的草屑。他的外門服早就洗得發(fā)白,袖口磨破了個洞,露出里面同樣粗糙的里衣。
來到演武場時,已經有不少弟子在練拳了。朝陽剛跳出山頭,把金色的光灑在每個人身上,照得他們臉上的汗珠亮晶晶的。唐衍找了個最不起眼的角落,跟著大家做基礎吐納。
吸氣,引導天地靈氣入體;呼氣,將靈氣沉入丹田。
這套動作他做了整整三年,閉著眼睛都能完成??擅看戊`氣到了丹田,就像水滴進了沙堆,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其他弟子的丹田像口井,能一點點積蓄真氣,而他的丹田像片漏底的海,任你灌入多少,都留不下痕跡。
“看,那不是唐衍嗎?還在做無用功呢?!?/p>
“小聲點,被他聽到又要自尋煩惱了?!?/p>
“煩惱?我看他早就該認清現(xiàn)實了,混沌道體就是個詛咒,還想修煉?”
竊竊私語像蚊子似的鉆進耳朵,唐衍充耳不聞,只是一遍遍重復著吐納的動作。他的眉頭緊鎖,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不是累的,是急的。
他在想昨晚那個蒼老的聲音 ——“混沌道體…… 非真氣可填……”
難道這體質真的不能用常規(guī)方法修煉?可宗門里的典籍上明明寫著,天下修煉者,無論何種體質,皆以吐納靈氣、積蓄真氣為根基。
“唐衍!”
一聲怒喝打斷了他的思緒。劉執(zhí)事皺著眉頭走過來,手里拿著根藤條,“大家都在認真練功,就你在偷懶?是不是昨晚沒挨夠打,皮又癢了?”
唐衍連忙收功:“弟子沒有偷懶?!?/p>
“沒有偷懶?你看看你這氣海,三年了,連一絲真氣都存不?。 ?劉執(zhí)事用藤條指著他的丹田位置,“要不是看在你爹當年給宗門捐了塊下品靈石的份上,你以為青云宗會留你到現(xiàn)在?”
這話像根針,狠狠扎進唐衍心里。他爹是個老實巴交的農夫,那塊下品靈石是家里攢了一輩子的積蓄,就為了讓他能進青云宗碰碰運氣。
“今天內門選拔,所有外門弟子都要去觀禮?!?劉執(zhí)事的語氣緩和了些,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你也去看看,讓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修煉者?!?/p>
唐衍低下頭,說了聲 “是”。
內門選拔在宗門的主峰廣場舉行。當唐衍跟著外門弟子趕到時,廣場上已經擠滿了人。內門弟子穿著統(tǒng)一的青色道袍,站在廣場前排,個個氣息沉穩(wěn),眼神銳利。外門弟子則只能站在廣場邊緣的石階上,伸長了脖子往里看。
“快看,那是內門的李師兄,聽說已經到煉氣五層了!”
“還有王師姐,上個月剛突破到煉氣六層,是咱們青云宗年輕一代的佼佼者!”
議論聲此起彼伏,唐衍順著大家的目光看去,只見那些內門弟子身上都縈繞著淡淡的真氣光暈,那是修為到了一定境界的標志。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丹田,那里空空如也。
“下面,內門選拔正式開始!” 主持選拔的是位白胡子長老,聲音洪亮如鐘。
選拔的第一個項目是測靈石 —— 一塊半人高的青色石頭,能測出修煉者體內的真氣強度。外門弟子按順序上前,將手放在測靈石上。
“張猛,煉氣一層,合格!”
張猛得意地揚了揚下巴,故意朝唐衍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昂首挺胸地站到了內門弟子那邊。
“李偉,煉氣二層,合格!”
“趙倩,煉氣一層,合格!”
一個個名字被念到,合格的弟子興高采烈,不合格的則垂頭喪氣。唐衍看著那塊測靈石,心里五味雜陳。他三年前剛入宗門時測過一次,測靈石毫無反應,當時負責測試的長老搖著頭說:“可惜了,是混沌道體?!?/p>
那是他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后來他去藏經閣查過,關于混沌道體的記載只有寥寥數(shù)語 ——“混沌初開,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然混沌道體逆天道而行,聚氣則散,存真則泄,乃修煉之大忌,萬中無一,終難有成?!?/p>
寥寥數(shù)語,像個無情的詛咒,判了他的死刑。
“下一個,唐衍!”
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唐衍愣了一下。周圍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有好奇,有同情,更多的是幸災樂禍。
劉執(zhí)事皺著眉,顯然也沒想到會叫到唐衍。主持選拔的白胡子長老看了唐衍一眼,淡淡道:“既然在列,便上來試試吧。”
唐衍深吸一口氣,一步步走上前。他能感覺到背后張猛等人嘲諷的目光,像針扎似的。
他伸出手,放在冰涼的測靈石上。
一秒,兩秒,三秒……
測靈石依舊是那塊青色的石頭,沒有絲毫光芒亮起,甚至連一絲波動都沒有。
廣場上響起一陣竊笑聲。
“我就說吧,他怎么可能合格?!?/p>
“混沌道體,果然名不虛傳?!?/p>
“快點下來吧,別在上面丟人現(xiàn)眼了。”
唐衍的手緊緊貼著測靈石,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他能感覺到體內的靈氣在瘋狂地涌向手掌,可一到測靈石附近,就像遇到了無形的屏障,四散開來。
“夠了?!?白胡子長老揮了揮手,“下去吧?!?/p>
唐衍慢慢收回手,掌心一片冰涼。他低著頭,穿過人群,走回外門弟子的位置。沒人再嘲笑他,可那種漠視的眼神,比嘲笑更讓他難受。
張猛湊過來,壓低聲音說:“廢物就是廢物,還真以為能創(chuàng)造奇跡?我看你還是趁早滾出青云宗,回家種地去吧!”
唐衍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肉里。他沒有說話,轉身離開了廣場。
他又去了山頂?shù)难卤凇?/p>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唐衍靠在崖壁上,看著那些古怪的紋路發(fā)呆。昨晚的金光和暖流還歷歷在目,可現(xiàn)在,他又陷入了絕望。
“混沌道體…… 詛咒……” 他喃喃自語,“難道我真的一輩子都只能這樣?”
他想起了爹的期望,想起了自己三年來的堅持,想起了那些嘲笑和白眼。一股不甘的怒火從心底升起,他猛地拔出銹鐵劍,朝著崖壁狠狠劈去!
“哐當” 一聲,銹鐵劍被彈了回來,震得他虎口發(fā)麻。崖壁上的紋路依舊,沒有絲毫損傷。
唐衍不甘心,又揮劍劈去,一下,兩下,三下……
銹鐵劍撞擊崖壁的聲音在山谷里回蕩,聽起來格外刺耳。他的手臂酸了,虎口裂了,鮮血順著劍柄流下來,滴落在崖壁的紋路上。
突然,那些紋路又亮了起來!
比昨晚更亮,金色的光芒順著紋路流淌,像一條條小蛇在游動。唐衍驚訝地停下動作,看著那些光芒順著他的指尖,再次涌入他的體內。
這次的暖流比昨晚更強烈,像條滾燙的小溪,在他的經脈里奔騰。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暖流所過之處,那些阻礙真氣儲存的 “篩子眼” 被一點點堵?。?/p>
丹田不再是死寂的沙漠,而是像塊干涸的海綿,貪婪地吸收著暖流帶來的能量。
“這是…… 真氣?” 唐衍驚喜地瞪大了眼睛。他能感覺到,一絲微弱但真實存在的真氣,正停留在他的丹田內!
雖然只有一絲,卻像黑暗中的火種,讓他看到了希望。
可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那股暖流突然變得狂暴起來,像匹脫韁的野馬,在他的經脈里橫沖直撞。唐衍疼得渾身發(fā)抖,臉色瞬間慘白。他想控制住這股暖流,可它根本不聽指揮,所過之處,經脈傳來陣陣撕裂般的疼痛。
“啊 ——” 他忍不住痛呼出聲,身體蜷縮在地上,渾身抽搐。
崖壁上的金光漸漸暗淡下去,最后徹底消失。那股狂暴的暖流也像潮水般退去,丹田再次恢復了死寂,連那一絲剛凝聚的真氣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唐衍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冷汗?jié)裢噶撕蟊?。剛才的劇痛讓他幾乎虛脫,可他的眼神卻異常明亮。
他明白了。
混沌道體不是不能儲存真氣,而是需要特殊的方法引導。昨晚和剛才的暖流,應該就是一種能被混沌道體吸收的能量,可這種能量太過狂暴,他根本無法控制。
“至陽至剛之物…… 淬煉……” 那個蒼老的聲音再次在腦海里響起。
唐衍掙扎著坐起來,看著自己流血的手掌。剛才暖流涌入時,他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雖然短暫,卻讓他無比渴望。
他必須找到那種至陽至剛之物,用它來淬煉自己的混沌道體,或許只有這樣,才能掌控那種狂暴的能量。
可去哪里找呢?
他想到了藏經閣。那里有青云宗最全的典籍,或許能找到關于混沌道體和至陽至剛之物的記載。
但外門弟子每月只有一次進入藏經閣的機會,而且只能在一樓翻閱基礎典籍。像那些關于特殊體質和稀有天材地寶的記載,應該都在二樓或三樓,只有內門弟子才能接觸到。
“內門……” 唐衍低聲念著這兩個字。
他看了一眼山下,內門選拔還在繼續(xù),廣場上不時傳來陣陣歡呼。他知道,以自己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想通過正常途徑進入內門,幾乎是不可能的。
除非……
他的目光落在了銹鐵劍上,劍身的鐵銹被剛才的撞擊震掉了不少,露出里面暗沉的金屬。他握緊劍柄,眼神變得堅定起來。
不管用什么方法,他都要進入內門,進入藏經閣,找到修煉的方法。
他不能讓混沌道體這個詛咒,困住自己一輩子。
唐衍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小心翼翼地把銹鐵劍別在腰間。他看了一眼崖壁,然后轉身朝著山下走去。
陽光正好,照在他的身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雖然前路依舊迷茫,但他的腳步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堅定。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離開后,崖壁上的紋路又悄悄亮起一絲微弱的金光,隨即又隱沒在石壁中,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而在青云宗的某處山峰上,一位白胡子長老正望著山頂?shù)姆较?,眉頭微蹙,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