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是清靜安寧的濯岳峰,時光回溯到十年前那個悲痛交加的寒夜。
那時小安之還是個十歲的孩子,沒有高大健碩的背影,沒有頗深的城府與修為。
那時他跪在尸身血海中,緊緊摟著死去的爹娘,身上到處都是傷,臉上到處沾著血,也是個半死不活的樣子。
沒有哭喊,沒有抽噎,甚至沒有發(fā)出一絲聲響,沉默的像一個死人。
他就那么安靜地待著,仿佛一尊沒有生命的玉雕。
柳隨風當時曾怨恨天道,為何要如此對一個本應風華正茂的少年郎?
始終只不過是一個十歲的孩子,卻已經提前經歷了家破人亡,璀璨的人生被毀于一旦。
當時他看到站在門外、恰巧來遲一步的柳隨風,沒有哭,沒有委屈,也沒有任何怨言……
似一個正巧路過的過客,看完了一場殺人的戲,便麻木地離開了。
他頂著那張染血的小臉,淡聲道:“顧叔,你來遲了?!?/p>
“來遲了……”
當時天邊已經泛起了一點點微紅色,太陽也要出來了。
但是,日出再紅,也紅不過他爹娘流的血。
那時,顧安之才發(fā)現,原來親人的血,才是世間最艷的紅,紅的讓他丟了魂。
天再亮,又有什么用呢?
那一晚,柳隨風還在被鮮血浸濕的地上,看見了兩碗被打碎的、冒著熱氣的長壽面。
苦難降臨,從來不挑時間,打得人措手不及。
即便是顧凌澤,也無法避免。
安之,安之,原本寓意著他長安,長樂。
可事與愿違,顧凌澤的小名寓意太好了,好的成為了詛咒。
然后一語成讖,萬劫不復。
可惜斯人已去,他們再也沒有機會見到長大的愛子顧安之,看不了他成為絕世劍修,等不到他結道侶,沒有機會再為他做長壽面了。
去往滄云主殿的路上,需登三千白玉階,遲虞順便與系統(tǒng)正在做“思想交流”。
【“系統(tǒng),池妤以前真見過顧凌澤嗎?”】
【“宿主,兩人肯定沒見過,池妤上次出云水澗到外峰還是四年前,那時她好像對修行已經到了徹底瘋迷的程度?!薄?/p>
【“就數據顯示,顧凌澤是兩年前到的滄云闕,時間上無法吻合?!薄?/p>
可我也是第一次見顧凌澤,為什么看著他受欺負?
我就心情煩躁忍不住想抽那些人,想為他報仇。
遲虞初見那雙桃花眼,像被在沉寂的心湖投入了一顆石子,蕩開一圈圈無聲的漣漪。
不痛,不疼,倒像是被一縷看不見、也掙不脫的絲線緊緊纏繞,勒的喘不住氣。
他就像一座觀音玉雕,不染塵埃,絕代風華。
嘖!不管了,肯定是魔怔了,應該是沒睡好。
妖魔魔怪,退~退~退!
肯定是你們搞得鬼,不然我怎么會被顧凌澤那個男鬼搞得神智不清。
遲虞在心里不停默念。
當然肯定沒有什么用,反而會煩上加煩。
最令遲虞想不到的是,在后來夜深人靜的時刻,她根本躲不開他的身影。
顧凌澤總是從她的腦海里,像鬼一樣,飄出來,牢牢纏住遲虞,像條瘋狗死死咬住它認定的骨頭。
滄云殿矗立山巔,云霧繚繞。
殿內墻壁上繪著星辰八卦圖,十二根麒麟玉柱撐起一片肅穆的壓抑感。
無形的威壓彌漫,空氣都沉重了幾分。
尊長池巍端坐于殿首玉座之上,他面容儒雅,一襲玄青宗主袍,眼神中卻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遲虞暗自呼了一口氣,穩(wěn)定神情,向從未見過面的“爹”開口說話。
“父親,外峰試煉已完成,外峰弟子們這兩年修煉的還不錯?!?/p>
“嗯,本座知道了?!?/p>
語氣十分平淡,像是跟個手下說話,毫無感情。
池巍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女兒一眼,而是緩緩翻動一卷古籍,探到遲虞的修為時,甚至目光更添冷意。
“你竟然還沒突破元嬰后期?”
“池妤,你給我記住,你是滄云闕未來之主,你這點修為,放在修真界年輕一輩里,算得了什么?”
“你如何對得起列祖列宗,如何對得起為父為你耗費的心血?”
池巍的視線總像兩柄未出鞘的寒刃,無聲的懸在遲虞的頭頂。
那期待并非春風化雨,卻像是沉甸甸壓在女兒肩上的無形山丘,逼得她每一寸呼吸都帶著修煉的壓力。
靠!
怎么無時無刻哪都有PUA???
池妤這個爹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更離譜的是,哪有爹這樣對女兒的嗎?
池妤一定是被她爹逼得做卷王的,真慘!
倒了八輩子的霉,攤上這種人才!
遲虞假裝低下頭,掩下眼底忍不住的白眼,聲音艱澀,看起來真像一個聽話的好孩子。
”女兒明白。定加倍努力修煉,不敢辜負父親與長老的期望?!?/p>
池巍終于抬眼,微微點頭,稍微滿意地放緩了語氣。
“為父都是為了你好。自古以來,都是強者勝,弱者敗,這個世間都是強者在掌控?!?/p>
“容不得半分懈怠。莫要心生怨念,辜負了為父一片苦心?!?/p>
隨即又低下了頭,又將目光看向卷宗,讓遲虞不禁懷疑那本破書才是他女兒。
就這么離譜!
“去南離之境試煉的日子將近,望你做好準備。”
【“叮!請宿主在十日后的歷練之前,選擇顧凌澤為搭檔,為以后爭取相處時間?!薄?/p>
“女兒謹遵教誨?!?/p>
過了半個時辰,池巍才結束他自以為是的教導,讓遲虞去休息了。
遲虞這才低聲下氣地弓身退出了滄云殿,跟個侍奉在老皇帝的太監(jiān)一樣,忍不住與系統(tǒng)破口大罵。
呸呸呸!
【“系統(tǒng),這個老頭也太嚇人了,剛剛我后頸直流冷汗,這老頭兒是不是有神經病,怎么能這么對親生女兒?”】
【“池妤不瘋才怪,換成我,他罵他的,我擺爛,我氣死他!”】
遲虞轉頭望向那三千白玉階,那壓抑的宮殿。
想著她這新人去一次就覺得遭罪,那真正的池妤這十幾年到底是怎么挺過來的?
【“會不會池妤就是這樣被逼死的,或者抑郁了,自殺的?”】
【“宿主,他確實像點問題?!薄?/p>
【“死因這個不太清楚,新人系統(tǒng)的開發(fā)程序還未完善,是根據異世體魂穿來的那一刻啟動,暫無這類信息?!薄?/p>
【“……跪安吧,朕要你何用?”】
剛穿來滄云闕,遲虞打死也真沒想到,在修真界,她還是要去讀書。
穿來的第一天,她在自己的洞府睡得正香,差點就要遲到了。
要不是系統(tǒng)不耐其煩地催遲虞,不然滄云闕百年的第一笑談便是天下刀子也要早到的少主,竟然遲到了。
這時,她為了維持池妤內卷王的人設,提前一炷香,便來到講學堂。
【“宿主,恭喜你,你終于適應了!”】
【“滾!”】
【“站著說話不腰疼!有本事你來try一下!”】
我這是已經免疫了,麻木了,被教育折服了,被書中的黃金屋給迷惑了,已經無法自拔,開始自我pua了。
每天起床念一遍,我愛上班,我愛學習,我很俗,我愛錢!
現實生活中,常說人生不過三萬天,她用一萬天讀書,還勤勤懇懇工作了四年,已經屬于活人微死的狀態(tài)。
可老天也不放過她,來了這,又要讓她讀書上課。
我的天,能不能來一顆炸彈把講學堂炸了吧,我這個在現代一毛不拔的鐵公雞都愿意出資。
哎!真它爹的煩死了!
“。”
“師妹,注意點,上課要認真,要不然師尊要說你了。”
坐在她旁邊的二師兄穆俞抽出時間,用手肘推了推心不在焉的小師妹,后又認真地聽著聞晏講話。
遲虞真的是服了,捂著額頭笑了笑。
她是真的很無聊,這些陣法池妤已經提前自學了,不愧是混沌靈根,學什么都快。
她腦子里有記憶,口訣可以背的滾瓜亂熟,法陣使的爐火純青。
哎,有時候是真喜歡撿漏,啥事不干,就能躺贏。
遲虞瞧了瞧一旁認真的師兄,忍不住靈識傳音,問穆師兄:
“師兄,你是怎么做到幾十年來上課從不睡覺,什么課都認真聽,功課從不落下,可下課就玩,玩的比誰都瘋,永遠找不到人的?”
穆俞的反應很奇怪,眼神充滿著擔憂,瞥了一眼遲虞,反問她:
“師妹,你是不是已經學瘋了,精神不太正常?”
“這不是很簡單嗎?”
“這才是云水澗弟子的日常生活,是常態(tài)?。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