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漿灼燒每一寸皮膚時,我聽見謝晉在喜堂上說"我愿意"。九條尾巴從烈焰中重生,
我踏碎合歡花瓣而來:"夫君,我們的賬該清了。"喜燭突然爆出三丈火舌,
映亮他慘白的臉——和那件用我皮毛做的喜服。雪下得很大,我蜷在洞里舔著前爪的傷。
三天沒捕到獵物了,肚子餓得發(fā)疼。忽然聽見山崖那邊傳來重物墜落的悶響,
還有微弱的呻吟。我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拖著傷腿往那邊走。雪地里躺著個人,
青衣都被血浸透了。他手里還攥著半截斷劍,臉色比雪還白。我湊近聞了聞,是修士的血味,
混著魔氣。"小狐貍......"他突然睜開眼,手指動了動。我嚇得往后跳,
卻看見他嘴角又溢出血來。真麻煩,我心想??伤请p眼睛清亮亮的,
讓我想起去年凍死的白兔。我咬破自己的爪子,把血滴進(jìn)他嘴里。靈獸的血能續(xù)命,但很疼。
他喉結(jié)動了動,忽然抓住我的前爪:"別......"話沒說完又昏過去。等他再醒來時,
我已經(jīng)把他拖到背風(fēng)處。他靠著石頭咳嗽:"多謝救命之恩。"我甩了甩尾巴上的雪,
準(zhǔn)備離開。"等等!"他扯到傷口,疼得直抽氣,"我叫謝晉,是玄天宗弟子。
你......愿意跟我走嗎?"我歪頭看他。修士抓靈獸要么當(dāng)坐騎,要么取內(nèi)丹。
他似乎看出我的想法,急忙說:"我發(fā)誓絕不傷你,我們可以結(jié)平等契約。"平等契約?
我耳朵豎起來。那意味著不用認(rèn)主,來去自由。雪越下越大,我的洞窟早就塌了。想了想,
我伸出爪子碰了碰他掌心。他笑了,從懷里摸出塊糖糕:"先吃點東西。"糖糕很甜,
我吃得滿嘴渣。他伸手想幫我擦,我下意識躲開,糖渣掉在雪地上。三個月后他傷好了,
帶我去玄天宗。路上我總躲在他袖子里,聽見其他修士嘲笑他:"謝師兄怎么帶只雜毛狐貍?
""就是,連化形都不會。"我縮成一團,
他卻把我抱出來放在肩上:"赤璃比你們所有人都強。"那天晚上我偷偷練習(xí)化形,
結(jié)果只變出半個人手,氣得直撓樹。"別急。"他拿梳子給我順毛,"慢慢來。
"梳子是桃木的,刻著小狐貍圖案。我聞了聞,有他的味道。第一次幫他打架是在秘境里。
三個魔修圍住他,說要搶什么劍譜。我撲上去咬住其中一人的手腕,被甩出去撞在樹上。
脊椎好像斷了,疼得我直哆嗦。"赤璃!"他眼睛都紅了,劍法突然變得凌厲。魔修倒下時,
他沖過來抱我,手都在抖:"你傻不傻?"我舔舔他下巴,聞到鐵腥味。原來他也在流血。
后來他給我包扎時說:"下次躲遠(yuǎn)點。"可下次我還是沖在前面。五年后他當(dāng)上首席弟子,
我學(xué)會了化形。第一次完整變成人形時,他盯著我看了好久,然后轉(zhuǎn)身就走。
我光著腳追出去,踩了滿腳刺。"怎么了?"我扯他袖子。他頭也不回:"去給你買衣服。
"后來我才知道,他把自己最貴的玉佩賣了,換了套紅裙子。那天起我有了人形名字,
叫赤璃。他教我認(rèn)字,教我劍法,雖然我總學(xué)不會。有次練劍劃破他衣袖,看見里面全是疤。
"什么時候傷的?"我問。他拉好袖子笑笑:"小時候的事。"夜里我偷偷數(shù)過,
他背上至少有二十道疤。又過了十年,玄天宗上下都知道謝晉有只厲害的狐貍。
他的洞府總備著糖糕,我的窩就在他榻邊。有次他喝醉,抱著我說:"赤璃,
我們永遠(yuǎn)在一起好不好?"我說好。那時真傻,不知道永遠(yuǎn)有多遠(yuǎn)。變故來得突然。
那天他帶回個穿白裙子的姑娘,說是掌門千金趙瑤。"叫主母。"他摸著我的頭說。
我耳朵耷拉下來,趙瑤卻尖叫:"別讓畜生碰我!"他立刻縮回手。晚上我蹲在屋頂,
聽見趙瑤說:"爹說了,成親前必須處理掉那只狐貍。它的內(nèi)丹能給我煉護心甲。"風(fēng)很大,
我差點沒聽清他的回答:"......再等等。"等什么?我不懂。直到大婚前夜,
他端來醉仙釀。我高興地喝了一大口,突然肚子絞痛。"赤璃乖,很快就不疼了。
"他按著我,手里拿著剜丹刀。我拼命掙扎,爪子在他臉上抓出血痕。他眼神一冷,
刀尖就刺了進(jìn)來。比斷尾疼百倍,我張著嘴卻叫不出聲。"別怨我。"他邊取丹邊說,
"瑤兒需要護心甲。"我的皮毛被整張剝下時,他別過臉不敢看。血糊住了我的眼睛,
只聽見他吩咐童子:"扔遠(yuǎn)點。"我被丟進(jìn)熔巖地脈時,最后看見的是他衣擺上的并蒂蓮。
那是我用尾巴毛繡的,一針一線,花了三個月。巖漿吞沒我的瞬間,
我突然想起他說永遠(yuǎn)時的笑臉。騙子。我閉上眼,任由火焰吞噬殘軀。巖漿包裹著我,
每一寸皮膚都在燃燒。我睜不開眼睛,卻能感覺到血肉在融化。奇怪的是,
疼痛反而讓我的頭腦異常清醒。我想起第一次見到謝晉時,他躺在雪地里奄奄一息的樣子。
那時候他的手很涼,抓住我的爪子時還在發(fā)抖?,F(xiàn)在想來,也許我救他的那一刻就錯了。
"恨嗎?"一個聲音突然在腦海里響起。我以為是幻覺,但那聲音越來越清晰:"想報仇嗎?
"我用盡全力在巖漿中掙扎,卻只換來更劇烈的疼痛。"我可以幫你。"那聲音說,
"但代價是你的魂魄。"我張開嘴,滾燙的巖漿灌進(jìn)來,卻發(fā)出聲音:"我要他血債血償。
"九道鎖鏈突然從巖漿深處竄出,刺穿我的身體。我疼得弓起背,
看到鎖鏈上刻滿古老的符文。第一根鎖鏈穿過心臟時,
我眼前閃過謝晉剜我內(nèi)丹時的表情——那么冷靜,那么理所當(dāng)然。第二根鎖鏈穿過喉嚨,
我發(fā)不出聲音,只能無聲地嘶吼。第三根穿過眼睛,
我忽然看見許多陌生的畫面:一只九尾狐在月下起舞,無數(shù)修士跪拜在她腳下。"接受傳承,
或者死。"那聲音說。我拼命點頭,哪怕這個動作讓鎖鏈絞得更緊。不知過了多久,
我感覺到尾巴在生長。一根、兩根......新長出的尾巴比原來的更紅,
帶著火焰般的紋路。當(dāng)?shù)谄吒舶烷L出來時,我整個身體都在重塑。巖漿不再灼傷我,
反而像溫水一樣包裹著。我能聽見地面上傳來的聲音,有修士在說:"謝師兄明日大婚,
聽說聘禮堆滿了三間屋子。"我猛地睜開眼,巖漿在我眼中變得透明。
我看見謝晉在試穿喜服,趙瑤在旁邊嬌笑。他轉(zhuǎn)身時,
我清楚地看見他腰間掛著的玉佩——用我的內(nèi)丹煉成的護心甲,正散發(fā)著淡淡紅光。
憤怒讓我的新尾巴瘋狂生長。第八根、第九根尾巴破體而出時,整個地脈都在震動。
巖漿翻滾著,形成一面鏡子,映出我現(xiàn)在的模樣:火紅的皮毛,九條尾巴如火焰般舞動,
眼睛里跳動著金色火光。"還不夠。"那聲音說,"你要學(xué)會控制力量。
"我開始在巖漿中練習(xí)。第一次嘗試噴火,差點把自己嗆到。第九十九次失敗后,
我終于吐出一團完整的火焰,把地脈燒出一個大洞。地面上傳來驚慌的喊聲:"地脈異動!
快報告掌門!"我冷笑,繼續(xù)練習(xí)。我要在大婚那天,送他們一份厚禮。三個月后,
我已經(jīng)能在巖漿中自由行走。那天聽見幾個修士在議論:"謝師兄真是好福氣,
娶了掌門千金不說,還得了個極品護心甲。
""聽說那護心甲是用他養(yǎng)了百年的靈狐內(nèi)丹煉的?""可不是嘛,
那狐貍據(jù)說死得可慘了......"我猛地竄出巖漿,爪子拍在巖壁上,
留下五道深深的痕跡。他們說這話時語氣那么輕松,好像在討論今天的天氣。又過了半年,
我已經(jīng)能化為人形。火紅的長發(fā),金色的眼睛,九條尾巴收放自如。巖漿成了我的玩具,
我可以隨意操控它們變成各種形狀。那天,地面?zhèn)鱽硐矐c的樂聲。我知道,時候到了。
我順著巖漿往上沖,所過之處巖石紛紛融化。接近地面時,
我聽見謝晉在說:"一拜天地——""二拜高堂"還沒說完,地面突然裂開。
我踏著火云沖天而起,九條尾巴如孔雀開屏般展開。喜堂上的紅綢被熱浪掀飛,
賓客們驚慌失措地后退。謝晉手里的紅綢掉在地上,他臉色慘白:"赤......璃?
"我輕巧地落在他面前,伸手撫過他的臉:"夫君,我來吃喜酒了。"喜堂里靜得可怕。
謝晉的手在抖,大紅喜服袖口沾了酒,洇出一片暗色。趙瑤的蓋頭被熱浪掀開,
露出那張涂脂抹粉的臉。她往后退時踩到裙擺,一屁股坐在地上。
"赤璃......你還活著?"謝晉的聲音干巴巴的,像被曬干的樹皮。我甩了甩尾巴,
火星子濺到喜燭上,火苗竄起三尺高。"托你的福,死了一回。"我伸手勾起桌上的合巹酒,
仰頭喝盡,"酒不錯,就是不夠烈。"趙瑤突然尖叫起來:"來人??!
把這畜生......"我尾巴一掃,桌上的金盤銀盞全砸在她身上。
有只玉鐲子碎在她腳邊,她嚇得把話咽了回去。"諸位貴客。"我跳上主桌,
九條尾巴在身后舒展,"可知道你們敬愛的謝師兄,是怎么當(dāng)上首席弟子的?
"賓客們面面相覷。有個老頭壯著膽子說:"謝賢侄天資卓絕,
自然是......""放屁!"我一爪子拍碎半張桌子,"他在萬魔窟被魔修圍攻,
是我拖著斷腿把他背出來的。他參加宗門大比,是我耗盡修為幫他作弊。他每次受傷,
都是我用自己的血給他療傷!"謝晉的臉色越來越白。他悄悄往腰間摸,我知道他在找佩劍。
"在找這個?"我從尾巴里抽出他的本命劍,當(dāng)著他的面一寸寸掰斷。劍身發(fā)出哀鳴,
斷成兩截掉在地上。"不!"他撲過來想搶,被我一把掐住脖子提起來。趙瑤想跑,
我另一條尾巴卷住她的腰,把她拽了回來。"謝夫人別急。"我湊近她耳邊說,
"你夫君還沒給你展示護心甲呢。"我扯開謝晉的衣領(lǐng),
露出那塊血玉雕成的護心甲——那是用我的內(nèi)丹煉的,現(xiàn)在正貼著他的心口。
賓客們發(fā)出驚呼。有人指著護心甲說:"那不是......"我笑著接話:"是我的內(nèi)丹。
謝晉,你告訴他們,你是怎么得到它的?"謝晉的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我收緊手指,
他艱難地擠出幾個字:"我......我錯了......""錯哪了?
"我松開一點讓他說話。他喘著氣說:"不該取你內(nèi)丹......"我大笑起來,
笑聲震得房梁都在抖。"還有呢?"我逼問。
他眼神躲閃:"不該......不該騙你......""還有!"我突然暴喝一聲。
他渾身一顫:"不該......不該把你扔進(jìn)地脈......"我松開手,
他癱坐在地上咳嗽。趙瑤想扶他,被我一個眼神嚇退。"諸位請看。"我扯開自己的衣領(lǐng),
露出心口猙獰的疤痕,"這就是你們謝師兄的手筆。"有個女修當(dāng)場吐了。
幾個年輕弟子臉色發(fā)青,偷偷往門外挪。我尾巴一甩,大門"砰"地關(guān)上。"急什么?
好戲才剛開始。"我蹲下來平視謝晉:"記得你教過我,修士最重諾言。你發(fā)過誓不傷我,
記得嗎?"他不敢抬頭,只盯著地上斷劍發(fā)呆。"抬頭!"我厲喝。他渾身一抖,
慢慢抬起臉。這張臉我看了百年,現(xiàn)在卻陌生得可怕。我伸手撫過他的眉眼,
他閉上眼睛不敢看我。"睜眼!"我命令道。他睜開眼,眼里全是恐懼。"看清楚。
"我輕聲說,"我是赤璃,被你剝皮抽骨的赤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