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考上國防科大的那天,我媽哭了。她抱著那張燙金的錄取通知書,像抱著一件稀世珍寶,
淚水一滴滴砸在上面,暈開了小小的水花。而我最好的閨蜜林薇薇,卻在我家門口,
用我爸是“殺人犯”的罪名,親手將我推下了地獄。她說,一個罪犯的女兒,
憑什么穿上那身榮耀的軍裝?她說,她要舉報我,讓我身敗名裂,
讓我和我那個從未謀面的父親一樣,永遠被釘在恥辱柱上。我看著她扭曲的臉,
只覺得渾身冰冷。1“蘇然,恭喜你啊!702分,國防科技大學(xué)!
你真是我們大院飛出去的金鳳凰!”錄取通知書送到的那天,整個老舊的家屬院都沸騰了。
鄰居張阿姨扯著嗓門,把這個消息傳遍了每一個角落。我媽激動得滿臉通紅,
不停地對每一個前來道賀的人說著“謝謝”,眼角的皺紋里都蓄滿了笑意。
我捏著那份沉甸甸的通知書,心臟砰砰直跳。十六年的寒窗苦讀,日日夜夜的埋頭苦學(xué),
終于在這一刻,得到了最完美的回報。成為一名軍人,是我從小的夢想。而國防科大,
就是我夢想的殿堂?!叭蝗?,你太棒了!”林薇薇沖過來,一把抱住我,
力氣大得幾乎讓我喘不過氣。她是我的發(fā)小,也是我最好的閨蜜?!拔揖椭滥阋欢ㄐ校?/p>
”她在我耳邊興奮地尖叫,“以后你就是女軍官了,可得罩著我??!”我笑著拍拍她的背,
“那必須的?!绷洲鞭边@次高考失利,只考了五百多分,連一本線都沒上。
我知道她心里難受,便想著等這陣熱鬧過去,好好安慰她。可我沒注意到,
她埋在我肩頭的臉上,那份笑容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絲難以察覺的陰冷和嫉妒。
當(dāng)晚,我家擺了三桌酒席,慶祝我金榜題名。酒過三巡,林薇薇的媽媽,
也就是我媽的“好姐妹”張阿姨,端著酒杯,搖搖晃晃地走到我媽面前。“秀蘭啊,
我真為你高興。蘇然這孩子,爭氣!不像我們家薇薇……”她說著,話鋒忽然一轉(zhuǎn),
聲音不大不小,卻足以讓全桌的人都聽見。“不過話說回來,國防科大那可是軍校,
政審最嚴了。蘇然她爸那個事……不會有影響吧?”“砰”的一聲,
我媽手中的筷子掉在了地上。飯桌上原本熱鬧的氣氛瞬間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投了過來,帶著探究、同情,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幸災(zāi)樂禍。我爸,
是我家最大的禁忌。從我記事起,他就從沒出現(xiàn)過。
我只從鄰居們的閑言碎語中拼湊出一個模糊的形象——一個因為過失殺人,
被判了無期徒刑的罪犯。這個身份像一塊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我和我媽的身上,
讓我們在院里抬不起頭。我媽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她強撐著笑容,撿起筷子,“張阿姨,
你喝多了。我家老蘇那是……那是意外?!薄耙馔猓窟^失殺人也是殺人?。?/p>
”張阿姨不依不饒,聲音陡然拔高,“秀蘭,我可不是咒你們。薇薇說了,軍校政審,
直系親屬有刑事犯罪記錄的,一票否決!你可別讓然然白高興一場!
”2張阿姨的話像一盆冰水,從我的頭頂澆下,讓我從里到外涼了個透。
政審……我只顧著為成績和錄取而狂喜,卻忘了這最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我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我爸的案底,就像一顆定時炸彈,隨時都可能將我的未來炸得粉碎。
周圍的鄰居們開始竊竊私語?!鞍ィ瑥埌⒁陶f得有道理,這事可大可小?!薄笆前?,
罪犯的女兒當(dāng)軍人?傳出去不好聽吧?”“這孩子也是可憐,被她那個爹給連累了。
”那些同情的、質(zhì)疑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我身上。我媽的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只能緊緊地握住我的手。她的手心,一片冰涼,還帶著細密的冷汗。就在這時,
林薇薇站了出來,她一把拉住她媽,“媽!你喝多了,胡說什么呢!”她轉(zhuǎn)過頭,
一臉歉意地看著我和我媽,“阿姨,然然,我媽就是瞎擔(dān)心,你們別往心里去?!闭f著,
她強行將張阿姨拉回了座位。一場好好的升學(xué)宴,最終不歡而散。送走所有客人后,
家里只剩下我和我媽。我媽坐在沙發(fā)上,一言不發(fā),眼淚卻無聲地往下掉。我走過去,
輕輕地抱住她,“媽,沒事的。張阿姨就是喝多了,你別難過。”我媽搖著頭,
淚眼婆娑地看著我,“然然,是媽對不起你……是爸對不起你……”我心頭一酸,
眼淚也差點掉下來。我從小就沒有父親,是我媽一個人,靠著在紡織廠做零工,
含辛茹苦地把我拉扯大。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白眼,我全都看在眼里。我努力學(xué)習(xí),
拼命想考上好大學(xué),就是為了讓她揚眉吐氣,過上好日子。可現(xiàn)在……“媽,不怪你。
”我吸了吸鼻子,強迫自己笑出來,“說不定政審沒那么嚴呢?再說了,我爸那是過失,
不是故意的。學(xué)校會理解的?!边@話說得連我自己都不信。那一晚,我徹夜難眠。
第二天一早,一個陌生的電話打了進來。電話那頭,是一個聲音嚴肅的中年男人。
“請問是蘇然同學(xué)嗎?我們是國防科技大學(xué)招生辦的。關(guān)于你的錄取資格,我們接到舉報,
需要對你的家庭情況進行重新核實。在核實結(jié)果出來之前,你的錄取資格將被暫時凍結(jié)。
”“轟”的一聲,我的大腦一片空白。舉報?暫時凍結(jié)?這幾個字像重錘一樣,
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我握著電話,手指因為太過用力而泛白,聲音都在發(fā)抖。
“請問……是誰舉報的?舉報了什么?”“對不起,舉報人的信息我們需要保密。舉報內(nèi)容,
涉及你父親的刑事犯罪記錄。”電話掛斷了。我無力地癱坐在地上,
錄取通知書從我手中滑落,飄飄悠悠地落在地板上,那刺目的紅色,像是在嘲笑我的天真。
完了。我的一切努力,我所有的夢想,都在這一刻,化為了泡影。
3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這個消息告訴我媽的。我只記得她聽完后,整個人都垮了,
仿佛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我們母女倆抱頭痛哭,
整個屋子都彌漫著一股絕望的氣息。就在這時,門鈴響了。我媽擦干眼淚,打開門,
門口站著的是林薇薇和張阿姨。張阿姨手里拎著一袋水果,臉上堆著虛偽的笑,“秀蘭啊,
我聽說然然的錄取通知書出問題了?哎呀,你看我這張破嘴,昨天就不該多那句嘴!我這不,
帶著薇薇過來,看看有什么能幫忙的。”林薇薇跟在她身后,低著頭,一副做錯了事的模樣。
“阿姨,對不起,都怪我媽?!蔽覌尶粗齻?,嘴唇動了動,卻什么都沒說,
只是默默地讓開了路。一進門,張阿姨的眼睛就跟雷達似的,
精準(zhǔn)地鎖定了掉在地上的錄取通知書?!鞍?!這可是國防科大的通知書啊,
怎么能扔地上呢!”她大驚小怪地叫著,連忙彎腰撿起來,用袖子使勁地擦了擦,
那動作夸張得像是在演戲?!叭蝗话?,你可千萬別想不開。這大學(xué)上不了,咱可以復(fù)讀嘛!
憑你的成績,明年考個清華北大也不是問題!”她的話聽起來像是在安慰,
可那眉眼間掩飾不住的得意,卻像一根毒刺,狠狠地扎進了我的心里。我死死地盯著林薇薇。
舉報?除了她們母女,還有誰會知道我家的情況?還有誰會在這個時候,
如此精準(zhǔn)地捅我一刀?“是你,對不對?”我的聲音嘶啞,眼睛里布滿了血絲,
“是你去舉報我的,林薇薇!”林薇薇的身體猛地一顫,抬起頭,眼神躲閃,不敢與我對視。
“然然,你……你胡說什么呢?我們可是最好的朋友,我怎么會害你?”“最好的朋友?
”我冷笑一聲,一步步向她逼近,“最好的朋友會在我金榜題名的時候,當(dāng)眾揭我家的傷疤?
最好的朋友會在背后捅我刀子,毀了我的前途?”“我……”林薇薇被我逼得連連后退,
臉色發(fā)白。張阿姨見狀,立刻把我攔住,雙手叉腰,露出了潑婦的本色。“蘇然!
你這孩子怎么說話呢!我們好心好意來看你,你還賴上我們了?你有證據(jù)嗎?
你爸是個殺人犯,院里誰不知道?誰舉報你都有可能!”“沒錯!
”林薇薇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躲到她媽身后,梗著脖子喊道,“你有證據(jù)嗎?
別血口噴人!說不定是學(xué)校自己查出來的!一個殺人犯的女兒,本來就不配上軍校!
”“不配?”這兩個字,徹底點燃了我心中的怒火。我媽也沖了過來,護在我身前,
氣得渾身發(fā)抖?!皬埓浞遥×洲鞭?!你們給我滾出去!我家不歡迎你們!”“滾就滾!
誰稀罕!”張阿姨翻了個白眼,拉著林薇薇就往外走,嘴里還不干不凈地罵著,
“有什么樣的爹就有什么樣的女兒,一家子勞改犯,還想當(dāng)軍官,做夢去吧!
”“你給我閉嘴!”我媽氣急攻心,抄起桌上的水杯就想砸過去。我連忙拉住她。
為了這種人,不值得。門被重重地甩上,隔絕了她們惡毒的咒罵。我扶著搖搖欲墜的媽媽,
看著她蒼白的臉,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悲涼和無力。難道,
我真的要因為一個我從未見過的父親,就這樣被毀掉一生嗎?4接下來的幾天,
我家的門檻都快被踏破了。院里的鄰居們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鯊魚,紛紛涌來看熱鬧。
他們當(dāng)著我和我媽的面,毫不避諱地議論著?!奥犝f了嗎?蘇然的錄取資格被取消了!
”“活該!她爸可是殺人犯!這種人要是進了部隊,那還了得?”“就是,幸虧有人舉報,
不然真是國家的禍害!”“你看她媽那樣子,還以為女兒多有出息呢,這下被打回原形了吧!
”一句句惡毒的話語,像一把把刀子,將我們母女倆的尊嚴割得體無完膚。我媽氣得病倒了,
躺在床上一連幾天都吃不下飯。我守在她床邊,看著她消瘦的臉頰,心如刀絞。我恨。
我恨那個素未謀面的父親,是他讓我和我媽背負了這么多年的罵名。我更恨林薇薇母女,
是她們的惡毒,將我們推入了萬劫不復(fù)的深淵。這天下午,我正在給我媽熬粥,
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汽車的轟鳴聲。緊接著,是鄰居們此起彼伏的驚呼?!翱炜矗∧鞘鞘裁窜??
”“好像是軍車!黑色的牌子!”“天吶,怎么開到我們這破地方來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種不祥的預(yù)感。我走到窗邊,撩開窗簾一角,
只見一輛掛著特殊牌照的黑色紅旗轎車,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我家的樓下。車門打開,
走下來兩個穿著筆挺軍裝的男人。他們面容嚴肅,眼神銳利,身上帶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場。
其中一個年紀(jì)稍長的男人,肩上扛著兩杠一星的少校軍銜。他們徑直朝著我家的單元門走來。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是招生辦的人嗎?是來正式通知我,取消我的錄取資格的嗎?果然,
還是來了。該來的,終究躲不掉。我深吸一口氣,準(zhǔn)備去開門,迎接我命運的最終審判。
可就在這時,躺在床上的我媽,卻突然掙扎著坐了起來。她死死地盯著窗外那兩個軍人,
渾濁的眼睛里,竟然迸發(fā)出一絲異樣的光彩。那光芒里,有激動,有委屈,有憤怒,
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深切的期盼?!八麄儭麄兘K于來了……”她喃喃自語,
聲音顫抖。5門開了。少校銳利的目光先是在我身上停頓了一秒,隨即越過我,
落在了我身后的母親身上。他原本嚴肅的表情,在看到我媽的那一刻,瞬間柔和了下來。
他立正,對著我媽,敬了一個無比標(biāo)準(zhǔn)的軍禮?!吧┳樱覀儊硗砹?,讓您和孩子受委屈了!
”一聲“嫂子”,讓我和門外偷聽的鄰居們?nèi)笺蹲×恕?/p>
我媽的眼淚“刷”地一下就涌了出來,她捂著嘴,拼命點頭,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少校身后的年輕士兵,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里,鄭重地取出一個蓋著紅布的托盤。
少校親手掀開紅布,托盤里,一枚金光閃閃的一等功獎?wù)潞鸵槐緺C金的烈士證,
靜靜地躺在那里。“嫂子,”少校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我叫王建國,
是蘇建峰同志的……戰(zhàn)友。十六年前,蘇建峰同志為搗毀國內(nèi)最大的販毒武裝集團‘夜梟’,
自愿作為臥底,深入敵后?!薄盀榱巳〉脭橙诵湃?,他不得不‘過失殺人’,
親手‘殺死’了我們的一位同志,并因此被判無期徒刑,這都是計劃的一部分。
他背負著叛徒和殺人犯的罵名,在黑暗中潛行了十六年!”王建國的聲音鏗鏘有力,
每一個字都像一顆子彈,擊碎了我十六年來所有的認知。我的大腦嗡嗡作響,幾乎無法思考。
我爸……不是殺人犯?他是臥底?是英雄?“就在上個月,‘夜梟’集團被我方成功剿滅,
蘇建峰同志在行動中,為保護人質(zhì),與首領(lǐng)同歸于盡,壯烈犧牲。這是他的獎?wù)拢?/p>
和……烈士證?!蓖踅▏鴮⑼斜P舉到我媽面前,雙眼通紅?!皣也粫浫魏我晃挥⑿?,
更不會讓英雄的家人蒙冤受辱。蘇然同學(xué),你父親是人民英雄,是你一生最大的驕傲!
你不僅有資格進入國防科大,我們更要以最高規(guī)格,迎接英雄的女兒入學(xué)!”門外,
死一般的寂靜。我能想象到那些鄰居們臉上錯愕、震驚、難以置信的表情。我轉(zhuǎn)過頭,
透過門縫,清楚地看到了林薇薇和張阿姨那張瞬間失去血色的臉。她們的眼睛瞪得像銅鈴,
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滿臉都是驚恐和荒謬。我沒有理會她們。我只是怔怔地看著我媽,
看著她伸出顫抖的雙手,輕輕撫摸著那枚冰冷的獎?wù)?,淚水決堤?!八€活著,
對不對?”我媽抬起頭,死死地盯著王建國,聲音嘶啞地問,“他沒死,對不對?
”6王建國的眼神閃爍了一下,臉上露出一絲沉痛?!吧┳樱瑢Σ黄?。
送回來的消息是……沒有生還的可能?!蔽覌尩纳眢w晃了晃,最后一絲希望的火苗也熄滅了。
我連忙扶住她,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來。原來,我從未謀面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