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郅的話像一塊冰投入滾油，在我心底炸開寒意。
命案？模仿殺人？
我強迫自己鎮(zhèn)定：“李大人是說，有人按照《書院謎案》的手法殺了人？”
“現(xiàn)場痕跡與貴店游戲中的描述，有七分相似?！崩钲ぢ曇魶]有起伏，銳利的眼睛鎖定著我，“蘇小姐作何解釋？”
解釋？難道懷疑我教唆殺人？心底竄起火氣，但理智壓了下去。跟大理寺少卿硬碰硬，吃虧的只會是我。
我深吸一口氣：“民女惶恐?！i案閣’開業(yè)不過三日，《書院謎案》只接待了不到二十位客人。游戲終究是游戲，所有線索、手法都是民女憑空杜撰。民女實在不知，為何會有人將戲言當(dāng)真，甚至付諸行動?！蔽疫m時流露出恐懼，聲音微顫，“竟有人，因此喪命？”
李郅沉默地看著我，判斷我話語的真?zhèn)?。店?nèi)落針可聞，只有窗外風(fēng)吹旗幡的獵獵作響。小蝶嚇得臉色慘白，緊緊攥著我的衣袖。
“所有接觸過此游戲之人，名單?！绷季?，他開口，語氣不容置疑。
“這…”我面露難色，“開業(yè)初期，曾有幾位客人未曾預(yù)約直接上門，并未登記姓名。其余登記在冊的，民女可以立刻整理出來。”
這是實話，也是我早就想好的說辭。完全配合反而可疑。
李郅對身后的王捕頭微微頷首。王捕頭帶人檢查店內(nèi)物品，特別是劇本和道具。動作不算粗暴，但極其細致。
我配合地取出登記冊，雙手奉上。李郅接過，快速翻閱。
“趙銘、孫浩、周蕓娘…”他念出幾個名字，抬眼看了看我，“國子監(jiān)生、綢緞商之子、太常寺丞家的小姐，蘇小姐的客人，倒是三教九流。”
“開門做生意，來的都是客。”我低眉順眼答道。
王捕頭檢查完道具，湊到李郅耳邊低語。李郅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多了幾分深意：“蘇小姐似乎對刑獄之事，頗為了解？這些道具制作精良，線索設(shè)置環(huán)環(huán)相扣，非尋常人所能及。”
來了。他最懷疑的地方。一個深閨女子，如何懂得這些？
我抬頭，眼中帶著追憶和哀傷：“先母早逝，家父公務(wù)繁忙。民女自幼無人管束，?；燠E于市井茶館，最愛聽公案傳奇。后來又讀了《洗冤錄》、《折獄龜鑒》之類，讓大人見笑了?！边@話半真半假。
李郅不置可否，將登記冊交給王捕頭：“核實所有登記之人昨日行蹤。特別是…”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那幾個名字，“與死者是否有過交集。”
他轉(zhuǎn)向我，語氣冷淡：“在此案查明之前，‘謎案閣’需暫停營業(yè)。所有劇本、道具暫由大理寺保管。此外，近期請勿離開永京，隨時配合問詢?！?/p>
這是要查封我的店？我的心猛地一沉。生意剛有起色，就這么斷了？
“大人！”我急聲道，“民女深知命關(guān)天大，定當(dāng)全力配合。只是店內(nèi)一應(yīng)物件，乃是民女全部心血積蓄所置。懇請大人，允準民女抄錄情節(jié)大綱及核心情節(jié)。一來，民女或許能從中回想是否有被忽略的細節(jié)，助大人破案；二來，若日后能洗清嫌疑，民女總得有條活路?！蔽艺f得懇切，眼中逼出水光。
李郅劍眉微蹙。周圍大理寺差役面無表情，王捕頭明顯不耐煩。
就在我以為他要拒絕時，他卻開口：“可。王捕頭，看著她抄錄，只準錄文字，不準繪圖，一炷香時間?！?/p>
“多謝大人！”我連忙行禮。
一炷香后，我交出了抄錄的文本原件，自己只留下潦草草稿。李郅帶著人和查封的物品離開，店內(nèi)瞬間空蕩下來。
“小姐…怎么辦??？咱們會不會被當(dāng)成兇手？”小蝶帶著哭腔問道。
我看著他們離去的方向，搖頭，驚慌失措從臉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冷靜思索。
“兇手不會是沖我們來的，至少主要目標不是?！蔽业吐暦治觯澳７掠螒蚴址?，要么是故意嫁禍，要么是兇手本身對游戲極為熟悉，甚至可能就是玩家之一。李郅要名單，說明他也想到了這一點?！?/p>
小蝶聽得似懂非懂：“可是…為什么??？”
“不知道?！蔽易叩酱斑?，看著遠處巍峨皇城，“但永京城里，暗流只怕比我們想的要深。”我想起這幾天接待客人時聽到的零碎話語——某官員的癖好、兩家商行的明爭暗斗、甚至一些涉及宮廷的傳聞。當(dāng)時只當(dāng)是劇本素材，如今想來，或許其中就藏著招致殺身之禍的秘密。
“小蝶，”我轉(zhuǎn)身，眼神堅定，“店不能開了，但我們不能坐以待斃?！?/p>
“小姐您要做什么？”
“李郅查他的，我們查我們的?！蔽夷闷鹉欠萘什莶莞澹旖枪雌痄J利弧度，“沒有人比我這個設(shè)計者，了解《書院謎案》里的每一個漏洞，說不定能找到被利用的細節(jié)?！?/p>
首先，我得知道，死者是誰？他為什么會被選為目標？那個被模仿的手法，究竟相似到了何種程度？
以及，昨天來的客人里，誰最有可能，在離開我的店后，轉(zhuǎn)身就去策劃了一場真實的謀殺？
夜色漸深，“謎案閣”的燈籠被熄滅。但我知道，一場由我親手設(shè)計的游戲，已經(jīng)脫離掌控，在這座輝煌的長安城里，拉開了血腥帷幕。
而我，這個來自異世的靈魂，已被迫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