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予安，你說過娶我，還作數嗎？」作數，此生唯你。1、我醒來時，
鼻腔里鉆入一絲清甜的果香。窗外蟬鳴聒噪，日光透過茜紗窗，落在繡著纏枝蓮的錦被上。
我盯著帳頂慢悠悠打轉的銀熏球，有些恍惚?！肮媚锟伤闶切蚜?！
”守在床榻邊的丫鬟驚竹驚喜地喚道，一張圓臉湊近來，“您貪涼跌進蓮池，昏睡了大半日，
可嚇壞奴婢了！”我，褚南絮，前世嫁與太子為良娣，不過三年便香消玉殞。不曾想，
竟重活一世，回到了永徽十七年，我十三歲這年。驚竹扶我起身，
遞來一盞溫熱的蜂蜜枇杷露。我小口啜著，甜潤的滋味熨帖著喉嚨，也漸漸喚醒了記憶。
這時節(jié)……我因著貪玩，失足跌入了自家后園的蓮池。而就在我落水次日，
對面容國公府那位常年清修、寡言少語的小佛子，竟破天荒地派人送來了上好的定驚藥材。
“驚竹，”我放下杯盞，聲音還帶著些病后的沙啞，
“容國公府的小公子…今日可曾派人來過？”驚竹一邊為我掖好被角，
一邊點頭：“姑娘怎知？您剛睡下不久，容小公子身邊的觀止小哥就來了，
送了好些安神的藥材，說是給小姐壓驚。夫人收下了，還念叨小公子有心了呢。
”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果然如此。溫予安。容國公府的獨苗，
名字取自“予安予樂”，卻偏偏生就一副冷情寡性的模樣。自幼體弱，
三歲時被一位云游高僧批命，需得寄名佛門，清靜修養(yǎng)，方能平安長大。因此，
他大半時間都待在府內僻靜的佛堂里，鮮少與人交往。我們褚家與容國公府比鄰而居，
我自小便知對門住了這么一位漂亮得不像真人的小佛子。因著家世相當，年紀又相仿，
母親們偶爾走動，也會帶上我們。兒時我膽子大，皮得很，看不慣他總是一個人待著，
不是爬墻摘了帶著露水的花兒丟給他，就是偷偷把新得的甜糕分他一半。他起初總是蹙著眉，
一臉嚴肅地看著我，后來倒也漸漸習慣，雖依舊話少，但總會默不作聲地收下。長大后，
知曉了男女大防，加之他愈發(fā)清冷，而我則被京中繁華迷了眼，與他便漸漸疏遠了。
前世直至我死，他依舊獨身一人，常伴青燈古佛，聽說后來甚至接了圣旨，正式出家去了。
想起前世聽聞他出家的消息時，心頭那點莫名的滯澀，
再想到他送來的藥材……一個念頭猛地鉆進心里?；蛟S，這位小佛子，
并非表面那般全然不在意我？這個念頭一起，便再也壓不下去。養(yǎng)了兩日病，
我總算能出房門。天氣晴好，我揣上一包新做的荷葉茶，打算去對面道謝。
國公府的門房見是我，笑著行禮便放行了，顯然我來自小便是?？?。穿過熟悉的回廊，
快到他的小院時，我卻放慢了腳步。院墻邊那棵老槐樹下，身著月白直裰的少年正靜靜站著。
陽光透過枝葉縫隙，在他身上灑下細碎的光斑。他指尖攆著一串烏木佛珠，神情清淡，
仿佛周遭一切都與他無關。我深吸一口氣，綻開一個自認最甜美的笑容，
快步走過去：“溫予安！”他抬眸望來。那雙眼睛，顏色偏淺，像浸在清水里的墨玉，
清冽干凈，卻也沒什么情緒。我走到他面前，將荷葉茶遞過去，
聲音刻意放軟了幾分：“前幾日我落水，多謝你送的藥材。這個……新制的荷葉茶，
清心寧神，給你?！彼抗饴湓谖夷樕?，停留了片刻，才緩緩下移，接過那包茶葉。
“舉手之勞。”聲音也清清淡淡的，像山澗冷泉，“褚姑娘身子可大好了？”“都好啦！
”我笑瞇瞇地應著，目光不經意般掃過他垂在身側的手。他的手生得極好看，指節(jié)修長，
白皙勻稱。鬼使神差地，我忽然起了捉弄的心思，想看看這張總是波瀾不驚的臉上，
會不會出現別的表情。我飛快地伸出手，在他微涼的手背上輕輕撓了一下?！榜夷闲酰?/p>
”他猛地縮回手，向后撤了一步。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驟然睜大，淺色的唇微微張啟，
耳根處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漫上一層薄紅。我計謀得逞，心下得意，面上卻故作驚訝，
歪著頭看他：“呀！溫予安，你臉紅了哦？原來小佛子也會害羞呀？”他抿緊了唇，盯著我，
耳廓的紅暈卻更深了。半晌，才像是從齒縫里擠出幾個字：“……不得胡鬧。
”“哪里胡鬧了？”我向前逼近一步，笑得像只偷腥的貓，“不過是碰下手而已。
我們小時候，我還搶過你手里的糖人呢！怎的如今越大越像個小古板了？”他不再理我，
轉身便往佛堂走去，步子邁得又急又快，寬大的袖袍帶起一陣微風，
空氣里只留下一句微帶慌亂的“我要做課誦了”。我看著他那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
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原來逗弄這小佛子，竟這般有趣。
2 、自那日“調戲”了溫予安后，我去容國公府跑得愈發(fā)勤快。美其名曰：探討佛理，
靜心養(yǎng)性。驚竹對我突如其來的“向佛之心”表示深切懷疑，
每每看我興致勃勃地挑選點心匣子或是搜羅新奇小玩意兒準備帶過去時，總是一臉欲言又止。
這日，我提著一盒剛出爐的杏仁酥，熟門熟路地摸進了溫予安的小院。
他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抄寫經文。陽光落在他低垂的眉眼上，長睫覆下一小片陰影，
神情專注而寧靜。聽到我的腳步聲，他筆尖一頓，并未抬頭，只淡淡一句：“你來了。
”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我早已習慣他這般態(tài)度，
自顧自地坐到他旁邊的石凳上，打開食盒：“新出的杏仁酥，香得很，嘗嘗？”“稍候，
”他筆下不停，“抄完這頁?！蔽摇芭丁绷艘宦暎膊淮叽?，支著下巴看他寫字。
他的字如其人，清瘦峻峭，自帶一股疏離風骨?？粗粗?/p>
我的目光就從紙上移到了他的手上，又從他修長的手指滑到微抿的薄唇，
再落到線條清晰的下頜……前世怎就沒發(fā)現，這小佛子生得這般好看？
不是太子那種耀眼的俊美，而是一種內斂的、干凈的，像雪山冷泉，又像無瑕白玉般的清俊。
看得久了，他似是有所察覺，耳根又悄悄泛起了紅，筆下寫錯了一個字。他擱下筆，
幾不可聞地輕嘆一聲，終于抬眼看我：“褚南絮?！薄霸谀?！”我立刻彎起眉眼，
將杏仁酥往他面前推了推，“寫累了罷？快嘗嘗，還熱乎著?！彼麅袅耸?，捻起一塊，
小口吃著，動作優(yōu)雅斯文。我看著他吃，自己心里也像是被那酥皮填滿了，甜滋滋的。
正想再說些什么，卻見他的小廝觀止匆匆走來，面色有些為難?！肮?，”觀止行了個禮，
看了看我，低聲道，“永嘉侯世子遞了帖子來，邀您過府品鑒新得的古畫。
”永嘉侯世子趙珩？那是京中有名的紈绔，最愛呼朋引伴，走馬章臺。溫予安這般性子，
怎會與他有交集？溫予安聞言，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回了他，
就說我今日需靜心禮佛，不便前往?！庇^止應聲退下。我卻心里一動。
永嘉侯世子……前世我似乎隱約聽過，這位世子后來牽扯進一樁不小的麻煩里，名聲掃地。
我看向溫予安，他神色已恢復如常，繼續(xù)慢條斯理地吃著杏仁酥?！皽赜璋?，
”我忍不住開口，“那個永嘉侯世子……你還是離他遠些好?！彼麆幼饕活D，抬眸看我，
眼中有一絲極淡的疑惑。我一時語塞，總不能說我是重生回來的，知道那人不是好東西吧？
只得含糊道：“我……我聽說他風評不太好，總愛生事。你跟他不一樣，還是少來往為妙。
”他靜靜地看了我片刻，直看得我有些心虛，才緩緩開口，聲音里聽不出什么情緒：“嗯。
本也不熟?！辈恢獮楹危犓@般說，我心頭莫名一松。吃完點心，他收起經文，
忽然道：“后日，靈覺寺有法會，祖母讓我前去?！蔽艺ＵＱ?，
不明所以：“哦……那你去呀？”他沉默了一下，
目光移向旁邊的槐樹葉：“祖母說……可攜友同往?！蔽业男奶鋈宦┝艘慌?。
他這是……在邀請我？我強壓下嘴角想要瘋狂上揚的沖動，湊近了些，
盯著他微微顫動的睫毛：“溫予安，你是在邀我同游嗎？”他喉結微動，
聲音依舊平淡：“寺后山的晚齋，素點心做得不錯?！边@便是默認了！“去！”我立刻應下，
聲音雀躍，“我當然去！”法會那日，天清氣朗。我特意穿了身素凈的湖藍色襦裙，
簪了支玉蘭花的白玉簪。母親聽說我要同溫予安一起去靈覺寺，竟半點未攔，
只笑著叮囑我莫要擾了小公子清靜，便痛快放行了。馬車行至山門，便需步行上山。
溫予安今日穿著一身雨過天青色的直裰，更襯得人身姿挺拔，清冷出塵。
我們并肩走在青石階上，他刻意放緩了步子，遷就著我的節(jié)奏。香客眾多，摩肩接踵。
行至一處陡階，身后不知誰擠了一下，我腳下微微一絆，險些摔倒?！靶⌒摹?/p>
”一只微涼的手及時扶住了我的胳膊。那力道沉穩(wěn)而克制，只虛虛地托了一下，待我站穩(wěn)，
便立刻松開了。我抬頭，卻見他已側身半步，走在了我靠外側的位置，
不著痕跡地替我隔開了擁擠的人流。他的側臉線條依舊清冷，
耳廓卻分明又泛起了那日熟悉的薄紅。法會莊嚴，鐘磬聲悠遠。我跪在他身旁的蒲團上，
學著他的樣子雙手合十，心思卻全然不在誦經上。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淡淡的檀香，
混合著殿外草木的清氣，莫名讓人心安。偷眼瞧他，他閉目斂眉，神情虔誠專注。
日光透過高窗，在他周身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那一刻，
我心里忽然冒出一個無比清晰的念頭。這一世，我不要做什么太子良娣，
不要那看似榮華的囚籠。我只想……抓住身邊這個小佛子。法會結束，
我們依言去吃了后山的素齋。點心果真如他所說，清甜不膩，很是可口。下山時，
已是夕陽西斜。山路蜿蜒，樹影拉得老長。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多是我在說，
他在聽。行至一片竹林，清風拂過，竹葉沙沙作響。我忽然想起什么，快走兩步，
轉身攔在他面前，笑嘻嘻地問：“溫予安，你今日邀我同行，又護著我，
還請我吃點心……是不是其實挺喜歡同我在一起的？”他驀地停住腳步，
像是被我這直白的話釘在了原地。霞光染紅了天邊，也給他如玉的臉龐敷上一層暖色。
他纖長的睫毛顫了顫，淺色的眸子映著夕暉，流光閃爍。他看著我，嘴唇動了動，
卻沒發(fā)出聲音。那雙向來清冷的眼底，仿佛有冰雪初融，掠過一絲極淺的慌亂，
和一抹更深、更難以捕捉的……赧然。四下寂靜，唯有風過竹林的簌簌聲，
和他手中烏木佛珠被無意識撥動的輕微脆響。我耐心地等著，心跳如擂鼓。許久，或是片刻。
他極輕極輕地“嗯”了一聲，聲音低得幾乎被風吹散。隨即，他垂下眼睫，繞過我，
快步朝前走去。步伐依舊穩(wěn)當，背影卻透出幾分倉促。我站在原地，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
一點點地，彎起了眼睛。3、自靈覺寺歸來，我與溫予安之間，
像是多了一層心照不宣的默契。我依舊時常跑去擾他清靜，他雖仍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樣，
卻不再如最初那般避我如蛇蝎。我送去的點心零嘴，
他會吃；我嘰嘰喳喳說些府里趣聞或街頭見聞，他會聽；偶爾我故意湊近了逗他，
雖還是會耳根泛紅，卻也不再急著躲開。有時我去，若他正在抄經或看書，
便會指指身旁另一張鋪了軟墊的石凳，示意我自便。我便也真的自便，
或安靜地翻他書架上的雜書，或擺弄自己帶的九連環(huán)，偶爾抬頭，能看到他停下筆，
目光輕輕落在我身上，待我回看過去，他又會迅速移開，假裝無事發(fā)生。歲月靜好，
大抵如此。轉眼，京中入了秋。一年一度的金菊宴到了。這原是宮中所辦，
后來漸漸成了京中高門子弟秋日里的一場雅集，才子佳人皆會出席，吟詩作畫，品茗賞花。
前世，我便是在這金菊宴上，被太子注意到，之后種種，方才身不由己。這一世，
我本不欲前往。母親卻早早為我備好了新衣：“年年都去，今年怎好缺席？
況且予安那孩子今年也會去，你正好與他做個伴。”“溫予安也去？”我訝異。
他一向最不喜這等喧鬧場合。母親笑道：“可不是？容老夫人親自說的，
說孩子總不能一直避著人，該多出去走走見見世面。”我心下微動。
容祖母這是……有意讓溫予安開始接觸外界了？赴宴那日，我挑了件鵝黃色的秋衫，
既不失禮，也不算扎眼。宴設在一處皇家園圃，各色名品菊花爭奇斗艷，幽香浮動。
果然如我所料，太子依舊端坐上位，矜持淡然，受著眾人的追捧。我遠遠避開，
目光四下搜尋，很快便在臨水的一處相對安靜的角落，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溫予安獨自一人坐在案前，面前擺著一盞清茶，幾碟素點，正望著池中殘荷出神。
周遭的喧鬧似乎與他格格不入。我彎唇一笑，正要過去，
卻見一個穿著嫣紅襦裙、打扮得明艷照人的女子，搶先一步走到了他面前。
是吏部侍郎家的千金，李秀寧。京中出了名的才女，心氣也高。我腳步頓住，
下意識地隱到一株繁茂的金菊后?！叭莨?。”李秀寧聲音嬌柔，盈盈一禮，
“久聞公子精通佛法，妙悟禪機，小女子近日讀《心經》，有一處不明，不知可否請教？
”溫予安抬眸，神色疏淡：“李家姑娘請講?！崩钚銓幈阏f了一段經文，又問了自己的疑惑。
她聲音不大不小，卻足以吸引附近一些人的注意。才女向佛子請教佛理，
聽起來倒是一段風雅佳話。溫予安聽完，只淡淡道：“經文本意，不在思辨，而在觀照自心。
蘇姑娘著相了。”語氣平淡，甚至有些冷淡。蘇婉晴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似乎沒料到他會這般直接，一時有些下不來臺。我險些笑出聲來，連忙捂住嘴。
這不解風情的小佛子！正暗笑著，忽然察覺一道目光落在我身上。循著感覺望去，竟是太子。
他手持杯盞，目光越過人群，若有所思地看著我藏身的方向，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我心頭猛地一凜，立刻收斂神色，低下頭，悄悄往后退開，徹底遠離了太子的視線范圍。
經此一遭，我也失了再看李秀寧熱鬧的心思。待她悻悻然離開后，
我才從另一側繞到溫予安身邊?！皽赜璋?！”我故意加重腳步。他回過頭，看到是我，
眸中那點殘余的清冷瞬間化開，像是投入了暖陽的冰湖：“你來了?！薄昂撸?/p>
”我在他身旁坐下，拿起他面前的一塊蓮子糕咬了一口，含糊道，“我不來，
豈不錯過了一場‘請教佛理’的好戲？”他微微一怔，隨即似是明白了什么，
眼底掠過一絲極淺的笑意：“她問得不對?！薄澳睦锊粚?？”“其心不誠，意在炫耀才學，
非為解惑?！蔽亦坂托α耍骸熬湍阊鄱荆∪思依罟媚锟墒怯忻牟排?，
多少人求她一眼都不得呢。”他轉頭看我，目光清潤而專注，聲音平靜無波：“與我何干？
”我的心跳倏地漏了一拍。這人……總是能用最平淡的語氣，說出最動聽的話。這時，
宴席中央忽然熱鬧起來。原是太子起了興致，提議以菊為題，聯詩作對，拔得頭籌者，
可得御賜澄泥硯一方。眾人紛紛附和，絞盡腦汁，佳句頻出。太子偶爾點評一二，
引得一片贊嘆。我與溫予安坐在角落，皆無意參與。太子的目光卻又不經意般掃了過來，
這次是落在了溫予安身上：“容卿久居佛堂，精通典籍，文采定然斐然，何不也來一試？
”一時間，所有目光都聚集到我們這安靜的角落。溫予安起身，從容一禮，
聲音清淡：“殿下謬贊。予安所學不過些許佛經，于詩詞一道并無涉獵，不敢貽笑大方。
”太子笑了笑，似乎也不強求，目光轉而落在我身上：“這位是褚尚書家的姑娘吧？
聽聞褚姑娘蕙質蘭心，可愿一試？”我心中警鈴大作，起身垂首，恭敬回話：“殿下厚愛，
臣女惶恐。只是臣女才疏學淺，于詩詞更是一竅不通，唯有女紅尚能勉強入眼，
實在不敢在諸位才子才女面前班門弄斧?！蔽覍⒆约嘿H得一無所長，姿態(tài)放得極低。
太子眼中閃過一絲興味，卻也沒再逼迫，只笑了笑：“褚姑娘過謙了?！北阋崎_了目光。
我暗暗松了口氣，坐下時，卻發(fā)現溫予安正看著我，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我沖他悄悄扮了個鬼臉，用口型道：“好險?！彼馕?，似是彎了一下唇角，極快，
卻如冰雪初融，春花乍綻。我一時竟看呆了。金菊宴后，我明顯感覺到，
太子似乎對我起了些興趣。這絕非好事。我必須盡快定下親事，且這家世，
至少要能讓我有理由推拒皇家的“美意”。這日，母親把我叫去房中，屏退左右，
神色有些嚴肅：“絮兒，你近日……常往容國公府跑？”我心中一動，坦然承認：“是。
”“你與予安那孩子……”母親打量著我，“你可是對他……”“母親，”我抬起頭，
看著她的眼睛，認真道，“女兒心儀予安哥哥。”母親沉默了片刻，
輕輕嘆了口氣：“予安是個好孩子，容家門風清正，人口簡單，確是良配。
只是他那身子……還有那性子，日后怕是……”“母親，”我打斷她，語氣堅定，
“女兒知道。女兒不在乎他身子弱些，也不在乎他性子冷清。女兒只知道，跟他在一起，
心里踏實、歡喜。”母親看著我堅定的神色，良久，臉上漸漸露出一個柔和的笑容：“罷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你既有此心，母親改日便去探探容老夫人的口風?！蔽倚闹幸幌?，
撲過去抱住母親的胳膊：“謝謝母親！”過了幾日，母親從容國公府回來，
臉上帶著輕松的笑意。她將我拉至身邊，低聲道：“容老夫人那邊，是極愿意的。
她說她年事已高，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予安這孩子，見他與你投緣，心里不知多高興。
只是……”“只是什么？”我忙問?！爸皇沁@終究是予安自己的事，老夫人說，
還需問過予安的意思。”母親拍拍我的手，“老夫人讓你自己去問他呢。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雖則平日相處，我能感覺到他待我是不同的。
可說到婚嫁……他那般清冷的性子，又一心向佛，會愿意嗎？我心中忐忑，
又一次翻墻去了他的小院——是的，熟門熟路后，我有時嫌走正門麻煩，干脆直接翻墻。
他正在佛堂前打理一盆新得的素心蘭。見到我從墻頭跳下來，他似乎已習以為常，
只淡淡瞥了我一眼：“小心摔著?！蔽遗呐氖稚系幕?，走到他面前，卻有些躊躇，
不知該如何開口。他察覺我的異樣，停下動作，看向我：“怎么了？”日光正好，
灑在他清澈的眼底。我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抬頭直視著他的眼睛：“溫予安，
我母親今日……去見過容祖母了。”他看著我，安靜地等著我的下文。
“她們……她們在商量我們的婚事?！蔽艺f得直白，臉頰發(fā)燙，眼睛卻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溫予安，你以前說過……若我不想嫁人，可以賴著你。這話，現在還作數嗎？”問完，
我的心幾乎要跳出嗓子眼。他明顯愣住了，瞳孔微縮，像是沒料到我會如此直接。
白皙的臉頰上，一點點，一點點地蔓延開緋色，一直紅到了耳根后。
他握著水勺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jié)泛白。時間仿佛停滯了。佛堂前香煙裊裊，
只有風吹過蘭葉的細微聲響。我屏住呼吸，等待著他的判決。許久，他微微偏過頭，
避開我灼灼的目光，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極輕，卻極清晰的一個字，落入我耳中?！白鲾?。
”我的心猛地落地，巨大的喜悅瞬間席卷而來，沖得我眼眶都有些發(fā)酸。我忍不住上前一步，
抓住他微涼的衣袖，仰頭追問：“那……那你呢？溫予安，你愿不愿意娶我？”他身體微僵，
被我抓住的袖子輕輕顫抖。他緩緩轉回頭，淺色的眸子深深地看著我，
那里面翻涌著復雜的情愫，有羞澀，有慌亂，有無措，最終都沉淀為一種無比鄭重的溫柔。
“嗯?！彼謶艘宦暎曇舻统炼鴪远?，反手輕輕握住了我的手腕。肌膚相觸，
他的指尖依舊微涼，掌心卻帶著一絲薄汗?！按松?。
”4 、溫予安那聲“此生唯你”落下時，我仿佛聽見心底有萬千朵花苞噼啪綻放的聲響。
他握著我的手腕，力道輕柔卻堅定，指尖的微涼與我腕間逐漸升騰的熱意交織，
竟生出一種奇異的熨帖。我仰頭看著他，他白皙面容上的紅暈未褪，
那雙總是清冷無波的眸子此刻映著我的身影，清晰得驚人，
里面漾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柔軟而鄭重的微光?！澳恪阍僬f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