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會之后，我心里那點不對勁的感覺，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我開始無法坦然地把他所有行為都簡單歸結為“老板的變態(tài)控制欲”或者“養(yǎng)寵物的閑情逸致”。有些瞬間，太過清晰，太過……擾人心神。
比如那次連續(xù)加班到凌晨，我累得眼皮打架，腦袋一點一點，像只啄米的小雞。強撐著最后一絲清醒，在平板電腦上核對最后一份合同細節(jié)。
辦公室極其安靜，只有他翻動紙張的沙沙聲，和我偶爾敲擊屏幕的細微聲響。
不知過了多久，我感覺眼皮有千斤重，意識逐漸模糊……
忽然，身上輕輕一沉，一股溫暖干燥的氣息包裹而來，帶著熟悉的、清冽的雪松味。
我猛地驚醒，低頭一看，一件昂貴的黑色西裝外套正搭在我身上。而外套的主人，依舊坐在辦公桌后，目不斜視地看著電腦屏幕，屏幕上幽藍的光映著他冷峻的側臉，仿佛剛才那個輕柔的動作與他無關。
只有他身上那件單薄的襯衫，泄露了真相。
我的心跳又一次不爭氣地亂了節(jié)奏，抓著那件還殘留著他體溫和氣息的外套，指尖微微發(fā)燙。后半宿，我再沒打過一個瞌睡，精神得能去跑馬拉松。
還有一次，是他帶我去一個極端難訂的私人餐廳見客戶。那家餐廳的招牌甜點是一款熔巖巧克力蛋糕，據(jù)說好吃到能讓人靈魂出竅。但每天限量供應，我們去得晚，最后一份被鄰桌點走了。
我也就是在點單的時候，看著菜單上的圖片，眼神多停留了那么零點幾秒，小聲惋惜了一下：“啊，沒了?！?/p>
席間觥籌交錯，我盡職盡責地扮演著背景板。
餐后，服務員卻突然端上來一份精致的熔巖巧克力蛋糕，穩(wěn)穩(wěn)地放在我面前，還配著一顆香草冰淇淋球。
我愣住了，下意識看向對面的客戶，客戶連忙擺手：“不是我，我可沒這么大面子能讓主廚破例?！?/p>
我又看向沈Ethan。
他正慢條斯理地用紙巾擦著嘴角，表情淡然得像在討論天氣，只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快吃，化了影響口感。”
后來我才從Amy那里聽說，那家餐廳的主廚脾氣極怪，從不接受臨時加單。那天也不知道沈總用了什么方法，竟然真的讓人家現(xiàn)做了一份。
我吃著那份外表酥脆、內里滾燙流心的巧克力蛋糕，甜膩的味道一路蔓延，好像一直鉆進了心尖里。
這種瞬間越來越多。
他會在疾走時，突然放緩腳步，余光確認我跟上了沒有。 他會在別人誤會我是他“女伴”時，不解釋，但會用一種極其冷淡疏離的態(tài)度劃清界限，讓對方不敢再開任何玩笑。 他甚至會在我無意中提起某本書后，發(fā)現(xiàn)第二天那本書就出現(xiàn)在了我的辦公桌上，美其名曰“充實一下你的業(yè)余時間，免得腦子生銹”。
我的心像坐上了過山車，時而因他的苛刻要求跌入谷底，時而又因這些難以言說的細微舉動拋上云端。
我開始害怕和他獨處，害怕他偶爾投來的、意味不明的目光，害怕自己越來越控制不住的心跳和胡思亂想。
林悠悠，清醒一點！我無數(shù)次警告自己。那是沈Ethan，是給你發(fā)天價薪水的老板，是能眼都不眨讓你滾蛋的人！他這些舉動，可能只是高階版的“飼主對寵物的投喂與維護”罷了！別自作多情！
可是，理智在一次次的心動面前，節(jié)節(jié)敗退。
直到那天下午。
他有個極其重要的跨國視頻會議，對方是業(yè)界大佬，會議級別很高。我提前檢查了無數(shù)遍設備，確認網絡穩(wěn)定，資料齊全。
會議開始得很順利，雙方寒暄切入正題。我安靜地坐在鏡頭之外的地方，負責記錄會議要點。
中途，我需要一份不在手邊的補充文件，記得他辦公桌左邊的第二個抽屜里好像有備份。見他正專注發(fā)言，我便悄無聲息地起身，想快速過去拿了就回來。
地毯很厚，吸走了腳步聲。我小心翼翼地靠近辦公桌，彎腰，伸手去拉那個抽屜。
抽屜有點緊，我稍微用了點力。
“咔噠。”
一聲輕微的異響，不是我弄出的聲音，來自桌面。
我下意識抬頭，正好撞上沈Ethan瞥過來的視線。他正在回答對方的問題，語速平穩(wěn)，邏輯清晰，但就在那一瞬間，他的目光極快地掃過我正彎腰撅臀對著鏡頭的尷尬姿勢，以及我因為用力而微微漲紅的臉。
他的眼神驟然一沉，眉頭幾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雖然只有零點一秒就恢復了正常，繼續(xù)說完了那個長句。
但我清晰地看到了他喉結滾動了一下，握著鋼筆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了一瞬。
視頻那頭的大佬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微妙的停頓，笑著問：“Ethan, everything alright?”
沈Ethan端起手邊的咖啡杯，極其自然地抿了一口，借此掩飾了那半秒的異常，隨即放下杯子，唇角甚至勾起一抹極淡的、堪稱愉悅的弧度：“Perfect. Just saw something… interesting.”
他的目光狀似無意地，再次從我臉上掠過。
我的臉“轟”一下全燒著了。
Interesting？什么東西interesting？！是我嗎？！
我像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手，也顧不上拿文件了，幾乎是同手同腳地溜回了自己的座位，深深埋下頭，恨不得鉆進地縫里。
后半場會議，我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聲音大得我懷疑會被麥克風收進去。
他看到了！他絕對看到了！他還說interesting！他那是什么眼神？好像……好像獵人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獵物？
危險。極度危險。
一種強烈的、混合著羞窘和莫名悸動的預感，像潮水般將我淹沒。
我覺得，有些東西，好像快要脫離控制了。
6 三百萬的“舔狗”績效
視頻會議那天的“interesting”事件之后，我有意無意地開始躲著沈Ethan。
能不單獨進他辦公室就盡量不進，必要的匯報也力求言簡意賅，說完就跑。眼神盡量避免接觸，生怕從那深潭似的眼睛里再讀出什么讓我心驚肉跳的情緒。
他似乎察覺到了，但又沒什么表示，依舊是我行我素，時而冰寒刺骨，時而扔點小恩小惠，把我當風箏一樣溜著，線卻始終攥在他手里。
這種捉摸不定的態(tài)度更讓我心慌意亂。
就在這種詭異的氛圍里，我迎來了試用期結束的日子。
Amy通知我去人事部辦轉正手續(xù)時，我還有點恍惚。三個月，居然就這么熬過來了？我都佩服我自己的生存能力。
人事總監(jiān)是個笑容和藹的中年女人，遞給我一份厚厚的勞動合同。
“林助理，恭喜你通過試用期。這是正式合同，薪資和福利都在里面，你看一下，沒問題的話在最后一頁簽名就好。”
我道了謝，接過合同，深吸一口氣，翻到薪資那一頁。
然后，我的呼吸停住了。
眼睛死死盯著那個數(shù)字，反復數(shù)了三遍后面的零。
個、十、百、千、萬、十萬、爹、娘、祖宗……？！
這……這比我試用期談好的薪資，翻了整整三倍還不止？！后面還跟著一長串令人眼花繚亂的獎金、補貼、股權激勵條款……
我手開始抖，聲音發(fā)顫：“王、王總監(jiān)……這個數(shù)字……是不是打錯了？”多打了個零？還是兩個？
王總監(jiān)笑容不變：“沒錯的，林助理。這是沈總親自批示的薪資方案?！?/p>
沈Ethan親自批示？給我一個“生活助理”開這么離譜的工資？他錢多燒得慌嗎？！還是說……
一個荒謬又驚悚的念頭竄進我的腦海——這難道就是……“舔狗績效獎金”？
我渾渾噩噩地簽了字，筆跡都是飄的。拿著那份沉甸甸的合同走出人事部，感覺腳下像踩了棉花，世界都不真實了。
回到工位，我看著電腦屏幕上反射出的自己那張呆滯的臉，腦子里一團亂麻。
錢，很多很多的錢。多到可以讓我立刻還清助學貸款，可以把家里老破小的電器全換新，可以給爸媽買他們一直舍不得買的按摩椅，甚至可以付個小公寓的首付……
代價呢？
代價是繼續(xù)當這個不明不白的“生活助理”，繼續(xù)被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繼續(xù)忍受公司里的風言風語，繼續(xù)在他那些時而冰冷時而曖昧的態(tài)度里反復橫跳，迷失自我。
值得嗎？
之前可以用“為了生存”“打工賺錢不寒磣”來麻痹自己。可現(xiàn)在，這筆明顯超出常理的巨款，像一面放大鏡，把我這三個月來所有刻意忽略的別扭、委屈、不安和心動，全都清晰地照了出來。
它不像薪水，更像一種……包養(yǎng)費。
用金錢把我捆得更牢，讓我更聽話，更順從，更符合他“寵物”的身份。
一股涼意夾雜著屈辱，慢慢地從心底爬上來。
下午，沈Ethan把我叫進了辦公室。
他正在批閱文件，頭也沒抬：“合同簽了？”
“……簽了?！蔽衣曇舾蓾?。
“嗯?！彼瓚艘宦暎路鹬皇谴_認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晚上有個和宏盛的飯局，你準備一下，資料在Amy那兒?！?/p>
他這副理所當然、仿佛用錢就能搞定一切的態(tài)度，瞬間點燃了我心里那點壓抑已久的火苗。
我站在原地沒動，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開口：“沈總，我能問個問題嗎？”
他終于從文件里抬起頭，看向我，眼神平靜無波：“說?！?/p>
“我的薪資……為什么這么高？這已經遠遠超出了市場水平，甚至超過了很多高管?！蔽揖o緊盯著他的眼睛，不想錯過他任何一絲表情變化，“是因為我……舔狗當?shù)锰貏e好嗎？”
最后幾個字，我?guī)缀跏且е勒f出來的，帶著明顯的自嘲和挑釁。
他明顯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我會這么直接。隨即，他放下鋼筆，身體向后靠進椅背，雙手交叉放在桌上，好整以暇地打量我。
辦公室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幾秒鐘后，他忽然極輕地笑了一下，眼神里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玩味：“不然呢？”
三個字，輕飄飄的，卻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精準地捅進了我的心窩。
所有的僥幸心理瞬間粉碎。
原來如此。
果然如此。
巨大的失望和難堪席卷而來，比我之前經歷的任何一次面試失敗都要強烈百倍。血液仿佛一下子沖上頭頂，又瞬間褪得干干凈凈。
我看著他那張俊美卻冷漠的臉，看著他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卻唯獨看不到我感受的眼睛，這三個月的點點滴滴像走馬燈一樣在眼前閃過。
車窗前的社死，入職時的荒唐，陪吃陪喝的尷尬，擋酒時的狼狽，被他呼來喝去的委屈，還有那些讓我心跳加速的瞬間……原來，在他眼里，統(tǒng)統(tǒng)都可以明碼標價。
用這可笑的三百萬。
我的手指緊緊攥成拳，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疼痛讓我維持著最后一絲理智。
我用力吸了一口氣，挺直了脊背，迎上他的目光。
“好的，沈總。我明白了?！?/p>
我的聲音出乎意料地平靜。
“沒什么事的話，我先出去準備了?！?/p>
說完，我沒有等他回應，轉身就走。步伐穩(wěn)定，沒有一絲遲疑。
身后，他似乎沉默了一下，但沒有叫住我。
關上那扇沉重的辦公室門，隔絕了他可能投來的視線。我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渾身脫力，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疼得發(fā)慌。
眼淚毫無預兆地涌了上來，模糊了眼前光潔走廊的景象。
我抬手，狠狠擦掉。
不值得。
為這么一個把你當寵物、當舔狗的人掉眼淚，太不值得了。
7 忍無可忍，姑奶奶不伺候了
那天之后，我徹底變了個人。
以前還會因為他的靠近而心跳失序，因為他偶爾的“施舍”而胡思亂想，現(xiàn)在，統(tǒng)統(tǒng)沒了。
心里那點剛剛萌芽就被金錢踐踏得粉碎的綺念，被我連根拔起，扔進了垃圾桶。
我開始真正把自己當成一個沒有感情的打工機器。他吩咐什么，我做什么，效率極高，毫不出錯，但也僅此而已。不再有多余的表情，不再有下意識的關心，連被他挑剔時，我都只是面無表情地點頭：“好的沈總，下次注意。”
他讓我嘗菜，我嘗，然后機械報出口感：“咸了淡了辣了甜了”，不再有多余的評價。 他讓我擋酒，我擋，干杯干脆利落，喝完面不改色，不再需要他假惺惺的“胃不舒服”的借口。 他讓我“說點什么”，我就真的開始匯報工作進度，或者背誦行業(yè)新聞，語速平穩(wěn)，毫無波瀾。
他似乎察覺到了我的變化，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幾分探究和……不悅？
有一次，我給他送咖啡，溫度89.5度，一分不差。他端起來喝了一口，卻突然皺緊眉頭：“味道不對?！?/p>
我平靜地回答：“按照您的要求，現(xiàn)磨，89.5度，黑咖啡，杯子預熱過?！?/p>
他放下杯子，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臉上：“是你不對?！?/p>
我抬眼，迎上他的視線，故作不解：“沈總，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是咖啡豆出了問題？還是水溫計需要校準？”
他盯著我看了幾秒，眼神銳利得像要剖開我的偽裝。最終，他什么也沒說，揮揮手讓我出去。
我轉身離開，嘴角扯起一個冰冷的弧度。
不對勁？ 對啊，就是不對勁。 以前那個會因為他的舉動而心慌意亂、會偷偷吐槽又忍不住期待的林悠悠，已經被你那三百萬砸死了。
現(xiàn)在的我，只是個莫得感情的賺錢工具人。
然而，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很快來了。
公司一個重要項目慶功宴，場面很大。我作為他的“生活助理”，自然寸步不離。
席間，對方公司一個副總，喝得有點多，端著酒杯搖搖晃晃地走過來，話里話外開始不著調，目光一個勁地往我身上瞟。
“沈總真是好福氣啊，身邊藏著這么一位能干又漂亮的助理……林助理是吧？真是人如其名，悠悠然，好看得很吶……來，林助理，我敬你一杯，必須給我這個面子……”
他說著，咸豬手就就要往我肩膀上搭。
我胃里一陣翻涌，下意識地往后躲。
就在那只手即將碰到我的前一秒，旁邊的沈Ethan突然動了。
他并沒有像上次酒會那樣把我擋在身后，而是伸出手，看似隨意地格擋了一下那位副總的胳膊，順勢接過了那杯酒，語氣平淡無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李總，她酒精過敏，這杯我代勞?！?/p>
說完，他很給面子地一飲而盡。
李總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用力拍著沈Ethan的肩膀：“沈總夠意思！護花使者?。±斫?，理解！哈哈哈……”
周圍的人也跟著笑起來，眼神曖昧地在我和沈Ethan之間來回掃射。
“早就聽說沈總這位助理不一般，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沈總眼光真好，林助理真是才貌雙全……” “什么時候喝二位的喜酒啊？”
那些惡意的、揣測的、帶著顏色的話語，像蒼蠅一樣嗡嗡地圍過來。
而沈Ethan，他只是放下了酒杯，臉上沒什么表情，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他甚至拿起公筷，給我碗里夾了一只蝦，語氣尋常得像是什么都沒發(fā)生：“吃點東西。”
那一刻，看著他這副默認一切、仿佛我真的是他所有物的姿態(tài)，聽著周圍那些不堪入耳的調侃，這三個月的所有委屈、難堪、憤怒和失望，瞬間達到了頂點！
血液轟的一聲全部涌向大腦。
我猛地站了起來。
椅子腿和地面摩擦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整個熱鬧的包廂，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驚愕地聚焦在我身上。
沈Ethan夾菜的動作頓住，抬眼看向我，眉頭微蹙，帶著一絲詢問和不悅。
我深吸一口氣，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燒。我看向他，目光是從未有過的冰冷和決絕，聲音清晰地響徹在落針可聞的包間里：
“沈總，謝謝您的‘維護’?！?/p>
我特意加重了“維護”兩個字，充滿了嘲諷。
“也謝謝您這三個月來的‘栽培’和‘厚愛’。”我的目光掃過桌上那盤他剛夾過來的蝦，像看著什么惡心的東西。
“但是，”我頓了頓，一字一句，擲地有聲，“這舔狗，姑奶奶不當了！”
死寂。
絕對的死寂。
所有人都驚呆了，張著嘴，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
沈Ethan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黑眸里風云驟聚，壓迫感陡增：“林悠悠，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我當然知道！”我迎著他駭人的目光，毫不退縮，甚至笑了笑，“辭職信明天會送到您桌上。違約金，我會按照合同規(guī)定支付?，F(xiàn)在，恕不奉陪了！”
說完，我不再看他那張陰沉得快要滴水的臉，也不再理會滿桌子驚愕的目光，拿起自己的包，轉身，抬頭挺胸地走出了這個令人窒息的包廂。
高跟鞋踩在走廊地毯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我的手在微微發(fā)抖，但胸腔里那股憋了整整三個月的濁氣，卻暢快地吐了出來。
爽！
去他媽的專屬舔狗！去他媽的三百萬！姑奶奶不伺候了！
8 甩辭職信，霸氣轉身
慶功宴上的霸氣離場，用掉了我積攢二十三年的全部勇氣。
回到家，反鎖上門，我像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癱軟在地板上，心臟后知后覺地瘋狂跳動，幾乎要撞破胸腔。
我干了什么？ 我當著所有客戶和同事的面，吼了沈Ethan？罵了他是舔狗？還摔門而出？ 完了完了完了……這下不止是失業(yè)，恐怕在整個行業(yè)都要混不下去了吧？
恐慌和后悔像潮水一樣漫上來，但僅僅幾秒鐘，就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暢快感壓了下去。
不就是失業(yè)嗎？大不了回老家擺地攤！反正這三個月賺的錢，夠我擺很久很久的地攤了！
憑什么要忍受那些？憑什么要被當成寵物？憑什么要被用錢羞辱？
沒錯！我沒做錯！
這么一想，頓時底氣又足了幾分。我爬起來，打開電腦，噼里啪啦開始敲辭職信。
寫得那叫一個義正辭嚴，慷慨激昂，把自己這三個月受到的“非人待遇”和“精神壓迫”狠狠控訴了一番，當然，自動忽略了天價工資和那些小龍蝦、姜茶、熔巖蛋糕，最后強烈表達了自己“不為五斗米折腰”“誓死捍衛(wèi)打工人尊嚴”的決心！
寫完，通讀一遍，爽！恨不得立刻打印出來拍沈Ethan臉上！
但理智（慫）最終還是占了上風。我把郵件設置成了定時發(fā)送，明天早上九點整，準時出現(xiàn)在沈Ethan的郵箱里。這樣既保持了我的霸氣人設，又避免了現(xiàn)在直面修羅場的風險。
完美。
做完這一切，我洗了個熱水澡，把自己扔進柔軟的大床。
以為會失眠，會焦慮，會后悔，沒想到，腦袋一沾枕頭，竟然很快就睡了過去。一夜無夢，睡得格外香甜。
可能是積壓太久的情緒終于爆發(fā)后的虛脫，也可能是真的放下了。
第二天，我睡到自然醒。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來，暖洋洋的。
手機安靜如雞。沒有沈Ethan的奪命連環(huán)call，沒有Amy的詢問信息，甚至沒有一條公司系統(tǒng)的提醒。
平靜得有些詭異。
但我沒多想，估計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反正辭職信已經發(fā)出去了，天塌下來也跟我沒關系。
我慢悠悠地起床，給自己做了頓豐盛的早餐，一邊吃一邊刷招聘網站——地攤可以擺，但正經工作也得找嘛。
下午，我哼著歌，開始收拾東西。把沈Ethan那件昂貴西裝外套仔細熨燙好，裝進防塵袋。把他“賞”給我的那幾本書打包。還有放在辦公室的卡通抱枕、小毯子、各種零食……
收拾到一半，門鈴響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會是……找上門來了吧？討要違約金？還是來罵我不知好歹？
我躡手躡腳地走到貓眼前往外看。
外面站著的，居然是Amy。
她手里抱著一個紙箱，臉上表情一如既往的職業(yè)化，但眼神里似乎多了點別的什么。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了門。
“林助理?！盇my微笑，“哦不，現(xiàn)在應該叫林小姐了。沈總讓我來給您送點東西?！?/p>
她把手里的紙箱遞過來。我低頭一看，里面竟然是我留在公司的那些零零碎碎的個人物品，最上面，還放著一個厚厚的、印著沈氏集團logo的信封。
“這是……”我遲疑地接過。
“您的離職手續(xù)沈總已經特批辦完了。這是您這個月的工資和……獎金。”Amy頓了頓，補充道，“沈總說，違約金就不必了，讓您……好自為之?！?/p>
我捏了捏那個信封，厚度驚人。獎金？我最后那幾天都快跟他掀桌子了，還有獎金？
沈Ethan這又是在玩什么花樣？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的套路還沒玩膩嗎？
“謝謝?！蔽野研欧馊踊叵渥永?，態(tài)度冷淡，“東西我收到了，還有事嗎？”
Amy看著我，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嘆了口氣：“林小姐，其實沈總他……”她話沒說完，又搖了搖頭，“算了，沒什么。祝您以后一切順利。”
她轉身離開了。
我關上門，看著那一箱東西和那個厚厚的信封，心里非但沒有輕松，反而更堵得慌了。
什么意思？用錢打發(fā)我？讓我滾得安心點？
我把箱子踢到角落，眼不見心不煩。
接下來幾天，我投簡歷，面試，努力把沈Etan和那三個月的奇葩經歷拋到腦后。
可現(xiàn)實很快給了我沉重一擊。
幾乎所有的面試，到了最后關頭，都會莫名其妙地黃掉。要么是對方接到一個電話后態(tài)度驟變，要么是婉轉地告訴我“崗位有了更合適的人選”。
一次是巧合，兩次是意外，次數(shù)多了，我再遲鈍也明白了。
是沈Ethan。
他在業(yè)內的影響力太大了，他想封殺我，就像捏死一只螞蟻那么簡單。
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憤怒和無力感像藤蔓一樣纏繞住心臟。
他到底想怎么樣？我都辭職了，都不在他眼前晃了，他還不肯放過我嗎？
就因為我最后沒忍住，駁了他的面子？
這個男人，不僅變態(tài)，還小氣狠毒到了極點！
我氣得在家里團團轉，卻又無計可施。一種深深的絕望籠罩下來。
難道我真的只能回老家擺地攤了嗎？
就在我對著招聘網站第一百零八次嘆氣的時候，門鈴又響了。
這次，我的心直接沉到了谷底。
還有完沒完了？又是誰？來送“最后的晚餐”嗎？
我憋著一肚子火，猛地拉開門：“我說了我不……”
所有的話，卡在了喉嚨里。
門外站著的，不是Amy，不是快遞員。
是沈Ethan。
他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黑色大衣，肩頭落著幾片未化的雪花，頭發(fā)似乎也被雪打濕了些，更顯得眉眼漆黑，鼻梁高挺。他就那樣安靜地站在我家門口，身后是樓道昏暗的光線，帶著一身外面的寒氣。
手里，沒有文件，沒有支票，沒有任何像是來“趕盡殺絕”的工具。
他只是看著我，眼神復雜深沉，是我從未見過的神情。
我完全愣住了，大腦宕機，只會傻傻地看著他。
我們就這樣一個門里一個門外，僵持著，空氣仿佛都停止了流動。
幾秒鐘后，他似乎是輕輕嘆了口氣，聲音比這冬夜的風雪還要低沉，卻帶著一種奇異的、能撫平所有毛躁的魔力。
他說：
“林悠悠。”
“外面的工作不適合你。”
我心臟猛地一縮，怒火瞬間被點燃！果然！果然是他搞的鬼！到現(xiàn)在還要來羞辱我嗎？！
我張嘴就要罵回去。
他卻仿佛預判了我的反應，在我開口之前，繼續(xù)說了下去。聲音不高，卻像重錘，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我心上。
“所以，”他看著我，目光專注而認真，甚至帶著一絲……孤注一擲的緊張？
“我把自己賠給你當舔狗?！?/p>
“一輩子那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