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在巷子里七拐八繞,總算甩掉了后面的人。他靠在墻上喘氣,汗從額頭上往下淌。這地方他不熟,得找個安全地方。
他想起來一個人。隼叔。以前聽局里老警察提過,說這人脾氣怪,但本事大。因為查“公司”的事,被擠兌走了。現(xiàn)在不知道在哪兒。
他找了個公共電話,投幣。號碼是以前記下的,不知道還能不能打通。
電話響了五六聲,才有人接。是個老頭聲音,啞啞的。“誰???”
“隼叔嗎?我是陳平安。老周介紹來的?!崩现苁蔷掷镆粋€老警察,去年退休了。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澳膫€老周?我不認(rèn)識。”
“他以前跟您一塊辦過案。說您修表修得好?!?/p>
又沉默了一會兒?!澳銇戆?。鐘表店,城南老街,拐角那家。門口掛個破鐘的就是。”
電話掛了。
陳平安攔了輛三輪車。老師傅蹬得慢,一路晃悠。城南老街都是老房子,墻皮掉得厲害。鐘表店就在拐角,門口果然掛個破鐘,不走字。
推門進(jìn)去,鈴鐺響。店里擠,滿墻都是鐘,滴答滴答響。有個老頭戴個眼鏡,正拿個小鑷子修表。頭都沒抬。
“修表?”
“隼叔,我是剛才打電話那個?!?/p>
老頭這才抬頭,從眼鏡上頭看他??戳艘粫??!昂竺嫒??!?/p>
后面是個小門,推開是往下走的樓梯。黑乎乎的。隼叔開了燈,是個地下室。
地下室更擠。全是書和紙,還有拆開的鐘表零件。一張小床,一張桌子。桌上堆著工具和吃剩的飯盒。
“坐?!宾朗逯钢肝ㄒ灰话岩巫?。自己坐床沿上。
陳平安坐下。不知道說啥好。
“老周怎么樣了?”隼叔問。
“退休了。回老家?guī)O子去了?!?/p>
隼叔點點頭?!耙埠?。比在這兒強?!彼c起一根煙,抽一口?!澳闳巧稀尽耍俊?/p>
陳平安點點頭。
“為啥?”
“他們抓了我的人。我得找回來。”
隼叔笑了,咳嗽兩聲?!罢一貋恚空f得輕巧。你知道‘公司’是啥嗎?”
陳平安沒說話。
“‘公司’不是一幫人。是個機器。吃人的機器?!宾朗鍙棌棢熁?。“它有個系統(tǒng),叫‘金流’。啥都能算,啥都能定價。你的命值多少錢,你的感情值多少錢,它都能算出來?!?/p>
陳平安聽著。想起自己那點能力。
“他們?yōu)樯蹲ツ愕娜耍恳驗樗愠鰜碇靛X。或者不值錢,礙事了?!宾朗蹇此谎邸!澳隳??你有啥特別的?”
陳平安猶豫了一下?!拔摇芨杏X到別人的情緒。有時候還能影響一點?!?/p>
隼叔眼睛亮了一下?!肮睬楣舱??他們還有這種項目?”
“您知道?”
“聽說過。早年間搞過,后來停了。說是不穩(wěn)定。”隼叔湊近些?!澳阌昧耍遣皇??代價是啥?”
“記性會變差。忘事?!?/p>
隼叔點點頭?!斑@就對了?!鹆鳌悴涣诉@個。你的能力,它的系統(tǒng)處理不了。所以你是異常值。他們?nèi)莶幌履恪!?/p>
陳平安沒想過這個。他一直覺得這能力是個累贅。
“那個‘先生’,為啥非要除掉你?因為你在他系統(tǒng)里是個問號。他討厭問號。”隼叔把煙掐了。“你這能力,用好了是武器。比槍好使?!?/p>
他從床底下拖出個鐵盒子。打開,里面都是些舊零件和本子。他翻出一枚舊芯片,遞給陳平安。
“這是啥?”
“以前一個朋友留下的。說是‘金流’的后門鑰匙。我也不知道怎么用。你拿著,說不定有用?!?/p>
陳平安接過芯片。小小的,冰涼。
“謝謝您。”
“別謝我。我也幫不了啥。”隼叔擺擺手。“快走吧。我這地方也不安全?!?/p>
陳平安站起來。走到門口,又回頭。
“隼叔,您為啥幫我?”
老頭笑了?!拔铱础尽豁樠邸P胁恍??”
陳平安也笑了。行。
他走出鐘表店,太陽晃眼。他捏著那枚芯片,心里有點沉。
他想點高興的事。想起小時候的事。想起第一次喜歡的人。
是個夏天。在河邊。那女孩穿條白裙子,笑起來眼睛彎彎。
她叫啥來著?
陳平安站住了。他想不起來。名字就在嘴邊,可怎么也想不起來。
他又用了一次能力。代價來了。
他蹲在路邊,頭埋下去。心里空了一塊。
過了一會兒,他站起來。繼續(xù)走。
還得活下去。還得把人找回來。
他捏緊那枚芯片。
陳平安回到住處。天快黑了。屋里沒開燈,暗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