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嘔帶來的生理性淚水模糊了視線,林薇撐在冰冷的盥洗臺上,肩膀劇烈地顫抖,胃部痙攣的抽痛卻遠不及心口那片荒蕪的鈍痛。
三十天。負二十一。
冰冷的數(shù)字像淬毒的針,密密麻麻扎進神經(jīng)。
她打開水龍頭,用刺骨的冷水反復撲臉,試圖壓下那陣滅頂?shù)难灪蛺盒?。抬起頭,鏡子里的人像一株被暴雨摧殘過的花,艷麗,卻從芯子里開始腐爛,眼底是無法掩飾的驚惶與枯寂。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
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她也必須試試。絕望催生出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孤勇。
顧景琛和沈言星的路顯然都被堵死了,甚至靠近都會觸發(fā)反向機制。那另外兩個呢?聯(lián)姻對象陸珩,和醫(yī)院院長傅云深。
傅云深。
想到這個名字,林薇混沌的腦子里閃過一絲微光。對了,醫(yī)院。她可以去看病。以一個合理的、無法被直接驅(qū)趕的理由出現(xiàn)在他面前。也許……也許能看到他專業(yè)之外的一面?也許能說上幾句話?
這個念頭讓她死寂的心跳恢復了一絲微弱的搏動,甚至帶上了一種病態(tài)的急切。
她幾乎是撲到梳妝臺前,手忙腳亂地用遮瑕膏掩蓋眼底的青黑,刷上腮紅讓慘白的臉看起來有幾分人氣,又涂上提氣色的口紅。她挑選了一條款式簡單但質(zhì)感一流的珍珠白連衣裙,讓自己看起來既不會過于刻意,又維持著應有的體面。
對著鏡子,她再一次練習那個弧度完美的、帶著些許脆弱感的笑容。
“傅醫(yī)生,我最近有點不舒服……”
聲音干澀發(fā)顫,不行。
她清了清嗓子,又試了一次,努力讓聲線聽起來柔和自然,甚至帶上一點恰到好處的、惹人憐惜的虛弱。
“傅院長,您好,我預約了今天……”
還是不對。太正式了,像去談生意。
試了幾次,她終于放棄,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攫住了她。連怎么開口求助,都變得如此艱難可笑。
拿起手包時,她的指尖都在發(fā)涼。
“去德雅私立醫(yī)院。”她吩咐司機,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緊繃。
德雅醫(yī)院環(huán)境清幽得像高級療養(yǎng)院,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和香氛混合的奇特味道,沒有普通醫(yī)院的嘈雜。前臺護士笑容標準,在確認了“林薇小姐沒有預約但想咨詢一下傅院長”后,眼神里掠過一絲極快的、了然的情緒,但依舊保持著職業(yè)化的禮貌。
“請您到那邊休息區(qū)稍等片刻,我需要聯(lián)系一下傅院長的助理?!?/p>
林薇坐在柔軟的真皮沙發(fā)上,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手包的鏈子。等待的每一秒都無比煎熬,大腦不受控制地預演著各種可能發(fā)生的場景,又被自己一一否定。
也許她該直接掛一個他的專家號?但傅云深是院長,早已不怎么看普通門診。也許她該說自己病得很重?會不會太假?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金絲眼鏡的年輕醫(yī)生走了過來,態(tài)度客氣而疏離:“林小姐您好,我是傅院長的助理醫(yī)生。傅院長正在主持一個重要的會議,暫時無法脫身。您有什么不適,我可以先為您初步診斷,或者為您推薦我們醫(yī)院其他非常優(yōu)秀的專家?”
完美的托辭。無懈可擊的禮貌。
林薇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她聽懂了這委婉的拒絕。他甚至不愿意見她一面,就直接派了個助理來打發(fā)她。
【傅云深好感度-2。當前好感度-22%。認為宿主無事生非,干擾醫(yī)院秩序?!?/p>
系統(tǒng)的提示音像一把小錘,精準地敲碎了她最后一點幻想。
看,他甚至知道她來了,并且毫不猶豫地給她扣上了“干擾秩序”的帽子。
一股巨大的屈辱和難堪涌上來,燒得她耳根滾燙。她猛地站起身,動作快得幾乎帶倒了桌上的花瓶。
“不用了,謝謝?!彼牭阶约旱穆曇艏饧毜貌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我突然想起還有事,不打擾了?!?/p>
她幾乎是逃離了那座充斥著冷漠香氛的醫(yī)院,坐進車里時,手腳都是冰涼的。
為什么?她只是想來……看看病而已啊。
為什么連這樣一個微不足道、合情合理的請求,都能被解讀出如此深的惡意?
心臟一抽一抽地疼,呼吸變得困難。那股熟悉的、想要毀滅什么的躁郁感再次翻涌上來,沖垮了剛剛勉強建立起來的冷靜。
不行,還有陸珩。對,還有聯(lián)姻對象。
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她幾乎是偏執(zhí)地命令司機:“去陸氏集團總部大廈。”
她必須做點什么,必須證明自己不是只能被動接受這些不斷下跌的數(shù)字和無窮無盡的羞辱。
到達陸氏集團一樓氣派非凡的接待大廳時,她的情緒正處于一種危險的臨界點,表面上看起來卻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種詭異的亢奮。
“我找陸珩先生?!彼龑η芭_小姐說,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平穩(wěn)。
“請問您有預約嗎?”
“沒有。你告訴他,我是林薇?!?/p>
前臺小姐顯然訓練有素,但也顯然知道她是誰,眼神里閃過一絲為難,但還是客氣地請她稍等,然后撥通了內(nèi)線電話。
低聲交談了幾句后,前臺小姐放下電話,笑容更加公式化:“抱歉,林小姐,陸總正在開一個非常重要的視頻會議,暫時無法見客。他說……”前臺小姐頓了一下,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但還是復述了原話,“……如果是關(guān)于婚禮籌備的瑣事,請您直接聯(lián)系他的首席秘書預約時間,他會讓秘書全力配合?!?/p>
瑣事。
原來他們即將到來的、捆綁兩人命運的婚姻,在他眼里只是一件需要秘書去處理的“瑣事”。
【陸珩好感度-3。當前好感度-18%。認為宿主不分場合,缺乏分寸感?!?/p>
哈。
林薇站在原地,忽然極輕地笑了一下。那笑聲空洞得可怕,引得前臺小姐都下意識后退了半步。
她沒再說什么,也沒再看任何人,只是轉(zhuǎn)過身,踩著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面,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背影挺得筆直,卻透著一股濃重的、快要碎裂開的僵硬。
一整天。她奔波了一整天。放下了所有的尊嚴和臉面。
結(jié)果呢?
顧景?。ㄩg接)-1,沈言星 -2,傅云深 -2,陸珩 -3。
平均好感度成功地從-21.5%滑向了更深的深淵。
真是……卓有成效的一天。
回到房間,反鎖上門,所有強撐的力氣瞬間被抽空。她沿著門板滑坐在地毯上,把自己蜷縮成一團。
白天被強行壓抑的所有情緒——屈辱、難堪、憤怒、絕望——此刻如同掙脫牢籠的猛獸,瘋狂地撕扯著她的理智。
心跳快得像是要從喉嚨里蹦出來,血液在血管里橫沖直撞,帶來一陣陣虛脫般的燥熱。她猛地站起來,在房間里毫無目的地快步走動,手指神經(jīng)質(zhì)地摳著掌心。
她想砸東西,想尖叫,想把眼前這一切華麗的虛偽都撕碎!
目光掃過梳妝臺上那套昂貴的珠寶首飾,她沖過去,手臂猛地一揮——
卻在最后一刻,硬生生停住了。
砸了又能怎么樣?除了引來周婉擔憂的詢問和仆人驚異的目光,還能改變什么?只會讓她顯得更加可悲和失控。
巨大的無力感像冰水一樣澆滅了那陣突如其來的躁狂。她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那股邪火無處發(fā)泄,轉(zhuǎn)而向內(nèi)灼燒,燒得五臟六腑都疼。
緊接著,更深重的疲憊和寒意席卷而來。剛才還燥熱不堪的身體瞬間變得冰冷,從骨頭縫里往外冒著寒氣。
她慢慢地蹲下去,抱住自己,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眼淚毫無預兆地大顆大顆往下掉,不是嚎啕大哭,而是無聲的、絕望的崩潰。情緒像坐上了一架失控的過山車,從躁動的頂峰狠狠砸向抑郁的谷底,快得讓她根本無法招架。
她維持著這個姿勢,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窗外天色徹底黑透,房間里沒有開燈,一片死寂的黑暗。
手機屏幕忽然亮了一下,幽白的光照亮了她淚痕狼藉、空洞無神的臉。
是系統(tǒng)冰冷的每日總結(jié)推送。
【日終結(jié)算:平均好感度-22.25%。剩余時間:29天23小時58分。請宿主珍惜時間,積極行動。】
黑暗中,她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伸出手,不是去拿手機,而是顫抖著,摸索著打開了床頭柜最下面的抽屜。
里面安靜地躺著一把鋒利的美工刀片。
冰涼的金屬觸感指尖傳來,帶來一種奇異而危險的安撫感。
仿佛只有這種清晰的、物理上的痛楚,才能暫時壓制住心里那片快要將她徹底吞噬的、無聲的混亂和荒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