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我的骨灰盒捧在手里,眼眶紅得嚇人。在場的人都看著他。這位城中最有權(quán)勢的男人,
此刻像個乞丐一樣跪在拍賣廳冰冷的大理石地上。沒人敢出聲。他出了整整三個億,
買下一個裝著灰的瓷罐子。三個億。足夠買下這條街上所有的鋪面。就換來一捧灰。我的灰。
真是天大的笑話。我飄在半空,看著這一切。對,我死了。但沒完全消失。準(zhǔn)確說,
我是個魂。一個月前我車禍沒的。死得挺透。身子都成灰了。就剩這點意識還在到處飄。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赡苁窃箽馓亍.吘够钪臅r候,憋屈事兒太多了?,F(xiàn)在想想,
我和江淮的那些年,簡直像個冷笑話。他有錢,有勢,長得能讓電視里那些明星都黯然失色。
是我先追的他。那會兒我剛大學(xué)畢業(yè),進了他的公司當(dāng)實習(xí)生。傻乎乎的一個小姑娘。
被他一笑就勾走了魂。追他追了整整兩年。第三年,他不知道是累了還是怎么,點頭了。
我歡天喜地,以為自己中了人生頭獎。后來才知道,這是一切倒霉事的開始。
跟他在一起五年。我沒名沒分。他說事業(yè)上升期,不方便。我信了。他媽媽指著鼻子罵我,
說我想攀高枝。我忍了。他周圍的女人沒斷過,今天這個明星,明天那個名媛。
他都說是逢場作戲。我居然也信了。最后那一次,是他和某個集團千金訂婚的消息刷爆頭條。
記者把話筒懟到我臉上,問我是不是被甩了。我啞口無言。因為我也是看新聞才知道,
自己要“下崗”了。那天晚上,我收拾東西準(zhǔn)備離開我們同居的別墅。他回來了,帶著酒氣。
看見箱子就發(fā)脾氣?!澳阌拄[什么?”我說:“江總,恭喜訂婚。”他愣了下,然后冷笑。
“就為這個?商業(yè)聯(lián)姻而已,你照樣可以留在這里。”聽聽,多施舍的語氣。
我當(dāng)時心涼透了?!敖?,我跟了你五年,不是圖給你當(dāng)一輩子見不得光的情婦。
”他扯松領(lǐng)帶,一臉不耐煩。“那你想怎么樣?娶你?可能嗎?你幫得上我什么?
除了會做飯掃地暖床,你還有什么用?”每個字都像刀子在捅我。原來這五年,
他是這么看我的。一個免費的、好用的保姆。還附帶陪睡功能。我沒哭沒鬧,拉著箱子就走。
他在后面吼?!俺隽诉@個門,就別想再回來!”我真沒回去。不是賭氣。是出去不到十分鐘,
就被一輛失控的貨車撞飛了。死得很快。沒什么痛苦。算他留給我的最后一點仁慈。
死后我才知道,自己連個親人都沒有。孤兒院長大的,沒根沒萍。警方聯(lián)系了江淮,
畢竟我手機里最近的聯(lián)系人是他。據(jù)說他以為是惡作劇,罵了句神經(jīng)病就掛了。
直到警方找上門。他見到我......嗯......算是遺體吧,的時候,聽說吐了。
不是傷心。是惡心。也對,被撞成那樣,確實不好看。接下來的事,就有點魔幻了。
他居然不肯相信我是意外死亡。非說我是故意尋死,為了報復(fù)他。派人查了個底朝天。
結(jié)果真是意外。司機酒駕,全責(zé)。但他好像瘋了。不準(zhǔn)火化,不準(zhǔn)殯儀館的人動我。
花了天價請所謂的高人做法,想把我“魂召回來”。高人騙沒騙子不知道,
反正錢是騙走了不少。最后他爸媽看不下去,強行讓人把我燒了。燒完,
骨灰盒按理說該找個墓地放了。他不。他把我的骨灰盒帶回我們曾經(jīng)住過的別墅。
鎖在臥室里。天天對著盒子說話。說我狠心。說我就這么走了,丟下他一個人。
說我一定很恨他。飄在旁邊的我真的很無語。大哥,誰丟下誰?。坎皇悄阕屛覞L的嗎?
而且人都死了,說這些有什么用?更神經(jīng)的還在后面。他不知道為什么,
認(rèn)定那個骨灰盒是我“存在”的象征。簡直走火入魔。公司不管了,未婚妻也不要了。
整天抱著個陶瓷罐子。他家里人也瘋了。好好一個集團繼承人,變成這鬼樣子。誰能接受?
他媽來罵,來哭,來鬧。沒用。他爸氣得住進醫(yī)院。也沒用。他像個偏執(zhí)的瘋子,
守著一盒灰。直到今天。他家的某個長輩,趁他精神不濟時睡著,偷偷把骨灰盒拿走,
送到了這家拍賣行。也不知道怎么操作的,總之,這個印著俗氣牡丹花的白瓷罐,
就成了拍賣品。起拍價,五十塊。大概是羞辱,或者想徹底斷了江淮的念想。
拍賣師介紹得支支吾吾,全場嘩然,然后是竊竊私語和嗤笑。所有人都覺得,江家這位少爺,
徹底成了笑話。直到拍賣師落錘,問有人出價嗎。角落響起一個沙啞得不行的聲音。
“一百萬?!彼腥嘶仡^。江淮站在門口,好像幾天沒睡了,衣服皺巴巴,眼里全是紅血絲。
但他眼神兇狠得像要殺人。有人舉牌?!耙话僖皇f?!笔悄莻€和他訂婚的千金,李家小姐。
她昂著下巴,帶著挑釁的笑?!敖?,一盒灰而已,不如讓我拿去肥田。
”江淮看她的眼神像看死人。“一千萬?!比珗鑫錃?。李家小姐臉綠了。“一千一百萬!
”“兩千萬?!薄皟汕б话偃f!”“五千萬?!彼粠Т瓪獾丶哟a。李家小姐臉紅脖子粗,
還要舉牌,被她身邊的人死死按住。沒必要為了一口氣,砸五千萬買個死人灰。不值當(dāng)。
拍賣師開始倒計時?!拔迩f一次!”“五千萬兩次!”所有人都以為就這樣了。最后一排,
一個一直低著頭的男人忽然舉牌。“三億?!甭曇舨桓撸鸬谜麄€拍賣廳鴉雀無聲。
連江淮都猛地扭頭看去。我也看過去。愣了。是陳默。我差點忘了這號人。我的大學(xué)同學(xué),
一個坑。追過我,被我明明白白拒絕過不下十次。后來我跟了江淮,
他還陰魂不散地出現(xiàn)過幾次,被江淮的人“請”走后再沒消息。他怎么來了?還出三億?
腦子進水了?江淮盯著陳默,眼神能吃人?!澳闶裁匆馑??”陳默站起來,他很瘦,
穿著普通的黑西裝,和滿場奢華格格不入?!耙馑季褪?,這骨灰,我要了?!彼D了頓,
補充一句。“你不配拿著她。”這話徹底點燃了江淮。他像是被剜了心,赤紅著眼吼。
“我出三億一千萬!”拍賣師腿都軟了?!敖壬默F(xiàn)金……”意思很明白,
就算他是江淮,一口氣拿出三億多現(xiàn)金拍一盒骨灰,也得傷筋動骨。
搞不好公司資金鏈都得斷。江淮完全不聽?!八膬|!”陳默卻笑了笑。很輕,但足夠諷刺。
“江總果然財大氣粗?!彼畔绿柵??!拔也灰??!彼灰?。他用三億,抬了個轎子,
逼著江淮用翻倍的價格,買下我的骨灰。殺人誅心。江淮死死盯著他,胸口劇烈起伏。最終,
錘音落下。成交價,四億。買一盒灰。江淮幾乎站不穩(wěn),被他助理扶著,去后面辦手續(xù)。
交接的時候,他親手接過那個盒子。然后,就出現(xiàn)了開頭那一幕。他抱著盒子,跪在了地上。
眼淚掉下來,砸在冰冷的瓷面上。周圍有人拍照,有人錄像。明天頭條定了。
叱咤風(fēng)云的江氏總裁,四億買前女友骨灰,當(dāng)場痛哭。我飄在空中,看著他。
心里沒什么波動。甚至有點想笑。早干嘛去了?人活著的時候不珍惜,
死了抱著灰表演情深給誰看?但下一秒,我笑不出來了。因為江淮突然抬頭,
目光精準(zhǔn)地看向我飄著的方向。雖然我現(xiàn)在是個魂,沒人看得見。但他那個眼神,
就像真的看見了我一樣。充滿了偏執(zhí)和瘋狂。他低聲說,聲音啞得厲害?!皠e走。
”我嚇一跳。不可能。他絕對看不見我。肯定是巧合。他抱著盒子,搖搖晃晃站起來,
往外走。助理想扶他,被他推開。他一個人,抱著我的骨灰,走到外面。
記者像蒼蠅一樣圍上來。閃光燈噼里啪啦。問題一個比一個毒辣?!敖偅?/p>
花四億買前女友骨灰是出于愧疚嗎?”“聽說蘇小姐是因為您要訂婚才出的意外,
您認(rèn)為是自己的責(zé)任嗎?”“您未婚妻家對這件事怎么看?”他像沒聽見,徑直往前走。
他的車停在路邊。上車前,他回頭,又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眉頭緊緊皺著。我心里發(fā)毛。
趕緊跟著飄過去。倒不是還想纏著他。是我的骨灰在他手里。我也不知道為什么,
不能離我的骨灰太遠(yuǎn)。大概超過一百米,就會被強行拉回去。煩死了。死了都不讓人安生。
車上,他一直抱著盒子,手指一遍遍摩挲著瓷面。司機不敢說話。助理坐在副駕,戰(zhàn)戰(zhàn)兢兢。
“江總……回公司還是……”“回家?!彼f的家,是那棟別墅。我們曾經(jīng)住過的地方。
車開進車庫。他下車,抱著盒子進屋。我也跟著飄進去。屋里還是老樣子。
連我匆忙間打倒的那個花瓶碎片,都還在地上沒人收拾。他真是……一點沒動過。他上樓,
走進臥室。把我……的骨灰盒,小心放在床頭柜上。然后他脫力般倒在床上,
眼睛盯著天花板?!疤K晴……”他喊我名字?!澳銐蚝荨?/p>
”“說走就走……一點念想都不留……”我翻個白眼。大哥,是你讓我滾的。
而且我都成灰了,還留什么念想?留個二維碼給你掃???他閉上眼,好像睡著了。
我無聊地在屋里飄來飄去??粗煜さ姆块g,心里有點不是滋味。這五年,
我在這里付出了一切。愛情,青春,夢想。最后換來一句“你還有什么用”。
現(xiàn)在他花四億買我的灰。圖啥呢?錢多燒得慌?正當(dāng)我胡思亂想時,他突然坐起來。
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飄著的地方?!拔抑滥阍谶@里?!蔽一暌活潯2皇前??又來?
他下了床,慢慢走過來。“我看不見你,但感覺得到?!彼曇艉艿?,
帶著一種近乎病態(tài)的執(zhí)拗?!澳銊e想躲?!蔽矣悬c慌。雖然碰不到我,但老這樣也挺嚇人的。
他走到窗邊,看著外面?!坝袝r候想想,你死了也好?!甭犅牐@叫人話?“死了,
就徹底屬于我了。跑不掉,也騙不了我?!彼D(zhuǎn)過身,目光依舊落在我這個方向。
“活著的時候,你就總騙我。”我騙他?天地良心!
除了偶爾偷偷往他咖啡里多加糖(因為他總熬夜,需要點甜),我騙過他什么?
“跟我說加班,其實是去見陳默了,對吧?”我愣住。陳默?就大學(xué)追我沒成那個?
我什么時候去見了他?“去年十月七號,晚上八點,城西那家咖啡館?!彼Z氣冷下來。
“我親眼看到的?!蔽蚁肫饋砹?。那天我是去見了個人。但不是陳默。是我偷偷找的偵探。
我想查我親生父母的下落。我是孤兒,這事一直是我的心結(jié)。但江淮不喜歡我提這個。
他覺得煩。他說過去不重要,未來有他就行。所以我只能偷偷查。沒想到被他看見,
還誤會是去見陳默。這都什么跟什么。我想解釋,可發(fā)不出聲音。急得團團轉(zhuǎn)。
他看我……好吧,他看空氣好像有波動,反而笑了笑。很苦的那種笑?!艾F(xiàn)在說這些沒用了。
”他走回床邊,拿起骨灰盒,抱在懷里?!胺凑阍僖惨姴坏剿恕?/p>
”整個人沉浸在一種偏執(zhí)的占有欲里。我忽然覺得悲哀。活著的時候,他沒信過我。死了,
反而“屬于”他了。多可笑。之后幾天,他真像個守靈的。不上班,不接電話,不出門。
就守著那個盒子。偶爾對著空氣說幾句話。有時候是懷念。有時候是埋怨。
有時候……是赤裸裸的占有和控訴。我被迫聽著,從一開始的無語,到后來的麻木。
直到第三天晚上。門鈴響了。他不想理。但門外的人很執(zhí)著。一直按。他煩了,下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