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細雨敲打著厲宅西苑的琉璃瓦，檐下燈籠搖曳，光影斑駁。
蘇清顏坐在書桌前，指尖在鍵盤上飛快敲擊，最后一份資金流向的加密文件上傳完畢，屏幕幽光映著她清冷的側(cè)臉。
房間里只亮著一盞臺燈，窗外的風(fēng)裹著濕意撲來，她剛合上筆記本，門卻被敲響了。
三聲，不輕不重，卻像敲在心上。
她怔了怔，指尖微頓。這么晚，誰會來？
門開的瞬間，一股冷雨的氣息撲面而來。
厲景琛站在門外，玄色西裝未脫，領(lǐng)帶松垮地垂在胸前，發(fā)梢微濕，眼神卻深得像一口古井，直直地落在她臉上。
“你早就知道景晟有問題？”他的聲音低沉，沒有質(zhì)問，卻帶著一種近乎審視的凝重。
蘇清顏抬眸，迎上他的視線，沒有閃躲。
“我只是個設(shè)計師。”她淡淡道，“但設(shè)計師最懂——地基不穩(wěn)，樓再高也會塌?！?/p>
空氣仿佛凝滯了一瞬。
厲景琛沉默地望著她，目光從她的眉眼滑過，像是在重新拼湊一個他從未看清的人。
良久，他忽然開口：“合同可以改。一年太短，三年如何？待遇翻倍?！?/p>
她笑了，帶著一絲譏誚：“厲先生，你現(xiàn)在是在收買共犯？”
“不?！彼麉s向前一步，逼近她，高大的身影將她籠罩在燈影之外，“是在重新談判合伙人。”
雨聲忽然密了，敲在窗上如鼓點，蘇清顏的心跳卻不受控制地亂了一拍。
她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反駁，卻聽見他低低地問了一句，聲音輕得幾乎被雨聲吞沒——
“你到底是誰？”
那一瞬，她竟不知如何作答。
她是誰？
被甩的棄婦？
背鍋的替身？
還是那個在酒會上一曲成名、撕開陰謀的女人？
她自己也說不清了。
可她知道，從她站上舞臺按下遙控器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那個任人擺布的蘇清顏了。
次日清晨，細雨未歇。
阿珍提著菜籃從后門回來，臉色發(fā)白，手還在抖。
她在花園外攔住正在修剪枯枝的蘇清顏，壓低聲音：“蘇小姐……林浩來了，他塞錢給我，求見您一面。說……說您是他唯一愛過的女人，還說厲先生不會娶您，您只是個替身，因為他從不碰家族聯(lián)姻的女人……”
蘇清顏剪刀一頓，枯枝應(yīng)聲而斷。
她低頭看著那截斷枝，忽然想起那晚在書房，厲景琛對沈婉如說“帶她去海島度蜜月”時，老太太震驚又難堪的表情。
那時她以為那是男人的敷衍，是應(yīng)付母親的權(quán)宜之計。
現(xiàn)在想來，那不是妥協(xié)，是宣戰(zhàn)。
厲景琛娶她，從來不只是為了躲相親，更是用一場契約婚姻，向掌控厲家多年的母親，亮出了第一把刀。
她將剪刀輕輕放回藤籃，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抬眸時，眼中已無波瀾。
當(dāng)晚，主宅餐廳燈火通明。
厲景琛正獨自用餐，銀質(zhì)刀叉在瓷盤上劃出細微聲響。
門被推開，蘇清顏走了進來，一身簡約黑裙，發(fā)絲微挽，眉目沉靜。
他抬眼，眸光微動。
她徑直走到對面落座，自顧自倒了杯紅酒，舉杯輕晃，紅液如血。
“合同不用改。”她看著他，唇角微揚，“但我有個新提議——我要以厲太太的身份，參與景晟重建?！?/p>
厲景琛握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頓，隨即，唇角勾起一抹極淡、卻極深的笑。
“你就不怕，我利用你？”
蘇清顏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如鐘：
“厲先生，你忘了？設(shè)計師最擅長的，是把廢墟，變成地標(biāo)?！?/p>
遠處廊下，陳叔撐著傘靜靜看著餐廳里對坐的身影，輕嘆一聲，搖頭低語：
“這場戲，怕是要收不住了?！?/p>
細雨如絲，纏繞在發(fā)布會場外的玻璃幕墻上，映出無數(shù)道蜿蜒水痕，仿佛整座城市都在無聲低語。
蘇清顏站在電梯鏡前，指尖輕輕撫過耳墜——那是昨夜厲景琛派人送來的，一對極簡的珍珠，溫潤卻不張揚。
她沒問為什么送，也沒拒絕。
她只是戴上，像披上戰(zhàn)甲。
米白套裝勾勒出她挺直的脊背，十厘米高跟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清脆而堅定的回響。
她手里那份文件夾壓得平整，封面上“景晟重建·蘇清顏提案”幾個字，是她親手打印的。
外廳早已人聲鼎沸。
王雅芝一襲香奈兒套裝，正被記者簇擁著，笑容明媚：“景琛哥一向只信專業(yè)團隊，我堂妹王雪也是業(yè)內(nèi)新銳，這次說不定會被欽點呢。”她話音未落，眼角余光瞥見電梯門開，笑意驟然凝固。
周曼麗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驚呼出聲：“哎喲，那不是蘇清顏？聽說她還住在保姆房吧？這發(fā)布會，她也配來？”
沒人回答。
因為蘇清顏已經(jīng)走到了簽到處，將文件夾遞出，聲音不疾不徐：“蘇清顏，厲氏項目代表，出席發(fā)布會?！?/p>
前臺小姐愣了一瞬，隨即恭敬地點頭，引導(dǎo)她從主通道入場。
全場安靜得能聽見投影儀風(fēng)扇的嗡鳴。
她走上臺，目光掠過臺下——林浩坐在角落，臉色鐵青；趙明遠未到場，已被刑拘的消息今晨剛曝出；而王雅芝的指甲，正深深掐進手包皮面。
她打開投影，第一張圖，正是林浩三個月前提交卻被駁回的舊方案。
“各位知道為什么這個項目會爛尾嗎？”她聲音不高，卻穿透全場，“不是資金問題，不是政策問題，而是設(shè)計者——根本不懂這片土地?！?/p>
她調(diào)出地質(zhì)勘測圖，紅線標(biāo)注的地下溶洞群觸目驚心：“原設(shè)計未做地基加固，排水系統(tǒng)照搬模板，一旦暴雨，整個商業(yè)區(qū)將成地下蓄水池。這不是開發(fā)，是埋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