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星回睡醒了。天還沒全亮,灰蒙蒙的。他坐起來,覺得嗓子干得厲害,像有沙子磨。吸了口氣,空氣稀薄,還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味道,有點銹,又有點苦。
他站起來,身子晃了一下。頭暈。這地方待不住人了,空氣在跑, radiation 也厲害。他得想辦法。
他記得昨天摸那些東西的感覺。石頭是死的,鐵棍子有點活氣,燒焦的木頭最厲害,還能讓他看見火。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手心里那點光還在,淡淡的,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
他得再試試。
他在廢墟里翻。找到半截墻,用手貼上去。涼颼颼的,沒什么動靜。他又找到一塊扭曲的金屬板,像是飛船外殼。手放上去,嗡的一下,腦袋里閃過一道光,很快又沒了。像餓極了的人聞見一點油香味,更餓了。
這種餓,不是肚子餓,是腦子里空,心里慌,想要點什么填進去。信息饑餓,他腦子里冒出這么個詞。大概就是想吃東西,但想吃的是別人留下的記憶和回響。
他蹲下來,仔細在瓦礫堆里找。找那些可能藏著“記憶”的東西。一個破了的屏幕,手指劃過,只有刺啦的雜音。一個燒變形的杯子,握在手里,隱約好像聽見誰笑了半聲,立刻又?jǐn)嗔恕?/p>
這些東西不行,碎的碎,散的散,不解飽。
他喘了口氣,覺得更累了。這么折騰,精神消耗太大,頭一陣陣發(fā)緊。可他不敢停。停了,那股空落落的感覺就又回來了,比餓還難受。
他換了個地方翻。在一堆黑乎乎的東西底下,摸到個硬方塊。拽出來,是個金屬盒子,巴掌大,一邊癟了,但沒完全散架。上面有幾個模糊的字,看不清了。
他雙手捧著它,手心那點微光好像亮了一絲絲。他閉上眼睛。
這回不一樣了。不是一閃而過的碎片。像推開一扇門,走進一個很小的房間。有個穿著舊制服的人,正低著頭往這盒子里存東西。存的是些數(shù)字,還有幾句日常的記錄?!鞍柗▍^(qū)穩(wěn)定?!薄白魑锏谄咧芷?,長勢良好。”“想念地球的雨。”
畫面很淡,聲音也輕,但真真切切。他能感覺到那個人一點點的情緒,平靜里帶著點盼望。
盒子里的記憶,像一股細細的暖流,順著他的手心慢慢淌進去。腦子里那種抓心撓肝的饑餓感,一下子輕了不少。雖然還是餓,但不像剛才那樣恨不得啃石頭了。
他抱著盒子,愣了好一會兒。這東西好,能頂餓。他得找更多這樣的。
他把盒子小心揣進懷里,貼肉放著。感覺實在了一點。
他繼續(xù)找。更仔細了。專找那些看起來像存儲東西的,或者私人用品。找到一個壞掉的玩具狗,耳朵沒了。手放上去,感覺到一小段很高興的情緒,是個小孩的。很快就沒了,但確實有。
找到一個燒黑的日記本,紙都脆了,一碰就掉渣。只能摸到一點點的墨水印,感覺到寫日記的人很累,很擔(dān)心。具體擔(dān)心什么,不知道了。
這些東西,就像一點一點的小芝麻,吃下去,稍微墊墊底,離吃飽還遠得很。
他忙活了大半天,頭暈得更厲害,身上也沒勁。但腦子里那股空慌的感覺,總算壓下一點去。他靠著一塊大石頭坐下,歇口氣。
風(fēng)吹過廢墟,嗚嗚地響。他抬頭看天,灰撲撲的,看不到云,也看不到太陽。只有一片死沉沉的灰。
他歇夠了,站起來,想再找找。不能停。
走著走著,他腳下一滑,差點摔倒。低頭一看,地上裂開一道縫,不寬,但挺深,黑乎乎的。他本來想繞開,忽然心里動了一下。
他蹲在裂縫邊上,猶豫了一下,慢慢把手伸進去。
還沒碰到什么,手心突然滾燙!那點微光自己亮起來,突突地跳,像心跳一樣。一股很強很強的能量波動,從裂縫底下涌上來,沖得他手發(fā)麻。
這感覺,比摸那個金屬盒子強烈一百倍,一千倍!又純凈,又龐大。像餓極了的人突然看見一桌子山珍海味。
是回響水晶的能量!肯定是“鯤鵬號”那些家伙開采的時候,漏下來的,或者沒瞧上的一點殘渣,滲到這些地縫里了。
這東西,大補!
他一下子來了精神,趕緊趴在地上,兩只手都伸進裂縫里,使勁去感知,去捕捉那散逸出來的能量。
絲絲縷縷的能量,像金色的細沙,順著他的手往里鉆。腦子里嗡的一聲,像干涸的河床突然涌進清泉水,舒服得他差點哼出來。精神上的那種饑餓感,飛快地消退,整個人都踏實了。
他趴在那兒,動也不動,吸了好一會兒。直到手心的滾燙慢慢降下去,裂縫里傳上來的能量感覺也變得很微弱了,才依依不舍地把手抽出來。
手心里那點光,明顯亮了不少,也穩(wěn)定了,不再一閃一閃那么虛弱。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感覺身上有點勁了,腦袋也清亮許多。
這地方真好。他記住了這道縫。
他站起來,看看四周。還是廢墟,還是死寂。但好像有點不一樣了。他找到了一點門路,知道怎么對付這種餓,知道哪里能找到“吃的”。
空氣還是那么稀薄,吹在臉上像小刀子。輻射也還在,皮膚有點刺癢。
但他好像能再多撐一會兒了。
他拍了拍身上的土,把懷里那個金屬盒子按按好,繼續(xù)朝前走去。眼睛四處瞄著,找那種可能藏著記憶的物件,也找地上那些不起眼的裂縫。
日子還得過。先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