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腳杯里猩紅的液體晃動著,映照出水晶吊燈破碎的光斑,以及我那張蒼白而模糊的臉。
蘇晚晚。
這是顧宸琛給我的名字。他說,晚晚,晚來一步,終究不是她。
耳邊是喧鬧的談笑聲,今天是顧氏集團的周年慶,也是我這個“顧太太”必須出席,扮演好花瓶角色的日子。
我身上這條銀色流蘇長裙,是林薇薇曾經(jīng)在某個慈善晚宴上穿過的款式,尺碼卻略微調(diào)整,更貼合我稍顯清瘦的身形。
連我耳垂上墜著的鉆石耳釘,也是她遺落的舊物之一。
“嘴角彎起來,別一副喪氣樣子。”
低沉冷冽的聲音在身側(cè)響起,顧宸琛的手臂看似親昵地環(huán)在我的腰際,指尖卻冰涼,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薇薇從來不會在這種場合失態(tài)?!?/p>
看,又來了。
無論我做什么,都會被拿來和林薇薇比較。
那個像月光一樣籠罩著我全部生活的、只存在于照片和顧宸琛記憶里的女人。
“是,宸琛?!蔽掖瓜卵劢蓿炀毜負P起一個弧度完美的微笑,溫順得像一只被拔掉了利爪的貓。
一年前,我家公司瀕臨破產(chǎn),父親跪下來求我答應(yīng)顧家的“婚事”。
顧宸琛需要一個聽話的、像林薇薇的擺設(shè)來安撫他病重的母親,而我需要顧家的錢。
一場各取所需的交易。
我只是沒想到,扮演別人會這么累,這么窒息。
“宸琛哥,這位就是晚晚姐吧?果然和薇薇姐很像呢?!币粋€嬌俏的聲音插了進來,是顧家的世交千金趙小姐,她打量我的眼神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不過呀,神韻還是差了點,薇薇姐那股子天生的驕傲勁兒,可不是誰都能學來的。”
周圍瞬間安靜了幾分,無數(shù)道目光或同情或看戲地落在我身上。
顧宸琛的臉色沉了沉,環(huán)在我腰上的手驟然收緊,勒得我生疼。
他沒看趙小姐,反而低頭看我,語氣冰冷:“聽到了嗎?你還差得遠?!?/p>
心臟像是被細密的針扎了一下,尖銳的疼蔓延開。
我維持著笑容,指甲卻深深掐進了掌心。
“我去一下洗手間?!蔽业吐曊f,試圖掙脫他的禁錮。
他卻沒松手,目光銳利地掃過我:“別想躲懶。待會兒跳開場舞,別給我出錯?!?/p>
音樂響起,他幾乎是拖著我步入舞池。
我的腳踝還在隱隱作痛——上周因為他母親突然想聽林薇薇彈過的曲子,我被迫穿著不合腳的高跟鞋在鋼琴前假裝彈奏了整整一晚,扭傷了腳。
舞步旋轉(zhuǎn)間,我有些眩暈,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顧宸琛猛地扶住我,但眼神里的不耐和厭棄幾乎要溢出來:“連跳舞都學不會嗎?薇薇她……”
“薇薇薇薇!總是薇薇!”積壓了一整晚,不,積壓了一整年的委屈和怒火,在這一刻突然沖垮了理智的堤壩。
我猛地抬起頭,聲音不大,卻帶著自己都未曾預(yù)料到的顫抖和尖銳,“可她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一個死人,怎么可能永遠不出錯!”
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整個舞池的音樂仿佛都停滯了。
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我。
顧宸琛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眸子里翻涌著駭人的風暴。
他死死地盯著我,那眼神像是要將我剝皮拆骨。
“蘇、晚、晚?!彼蛔忠活D,每個字都淬著冰寒,“你再說一遍?!?/p>
我嚇得渾身發(fā)抖,下意識地想后退。
但他沒有給我機會。
下一秒,他猛地抬手,將手中那杯還沒來得及喝的香檳,劈頭蓋臉地澆在了我的臉上!
冰涼的液體混合著酒精的刺鼻氣味,瞬間模糊了我的視線,順著頭發(fā)、臉頰狼狽地滴落,染臟了這條仿制的昂貴禮服。
周圍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和壓抑的驚呼。
黏膩、冰冷、屈辱。
我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只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和顧宸琛冰冷刺骨的聲音:
“給她道歉?她不配?!?/p>
“記住你的身份,你連提起她名字的資格都沒有?!?/p>
“滾回你的房間去,別在這里丟人現(xiàn)眼?!?/p>
淚水混著酒液滑落,咸澀不堪。
我看著眼前這個俊美如神祇卻殘忍如惡魔的男人,心口那片為他跳動過、最終徹底死寂的地方,只剩下麻木的鈍痛。
我終究,只是一個可笑的替身。
我推開圍觀的人群,踉蹌著沖向宴廳外,只想逃離這個讓我窒息的地方。
眼淚模糊了視線,我甚至看不清前面的路。
身后似乎傳來顧宸琛慍怒的喊聲,但我聽不清了。
巨大的悲傷和絕望攫住了我,我跑出酒店,不顧一切地沖進夜幕下的車流……
刺耳的剎車聲猛地響起!
強烈的白光照射過來,瞬間吞噬了我所有的意識。
最后一刻,我腦海里閃過的念頭竟是:解脫了嗎?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