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中的邀約林薇盯著咖啡館窗外的雨簾。雨水順著玻璃滑落，模糊了行色匆匆的路人。
她面前的拿鐵已經冷了，但那張放在桌上的合影卻依然溫暖。
照片上是五個穿著戲服的年輕人，笑得沒心沒肺。那是十年前大學戲劇社的畢業(yè)合影。
她的手指劃過照片上周宇軒的臉。十年了，他沒怎么變?；蛘哒f，記憶中的他沒怎么變。
實際上，她也不知道他現(xiàn)在什么樣子。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周宇軒回復了消息。
“我會準時到。”林薇挑眉。準時？十年前他可從來沒準時過。排練遲到，上課遲到，
連最后的不辭而別都遲了——他是在離開三天后她才發(fā)現(xiàn)的。咖啡館門上的風鈴響了。
林薇抬頭。一個渾身濕透的男人站在門口，西裝革履，頭發(fā)滴水。他掃視咖啡館，
目光最終落在她身上。周宇軒。一點沒變，又完全變了。他走過來，西裝外套搭在手臂上，
白襯衫緊貼胸膛。林薇別開目光?！氨福襾硗砹??！彼f著，拉開椅子坐下。
林薇看了眼手表，“遲到了七分鐘。進步了，以前起碼半小時起步?！敝苡钴幮α?，
“還記得這么清楚？”“印象深刻?！绷洲卑押嫌巴沁呁屏送?，“沒想到你會來。
”周宇軒看著照片，眼神柔軟了一瞬，“你的邀請，我怎么會拒絕？”服務生走過來，
是個年輕女孩。她好奇地打量這對沉默的男女，然后不小心碰倒了糖罐。白糖灑了一桌，
有些落在了合影上。兩人同時伸手去護照片。手指相觸，又迅速收回?！皩Σ黄穑?/p>
”服務生慌忙道歉，拿來抹布。“沒關系?！绷洲庇眉埥硇⌒牡胤魅フ掌系奶橇?。
周宇軒看著她，“沒想到你還留著這個?！薄皯雅f而已?！绷洲卑颜掌者M包里，
“其他人應該快到了。”周宇軒點頭，“都通知了？”“嗯。蘇明遠說他會來，
陳婧在附近開會，李毅請了假?！绷洲鳖D了頓，“沒想到大家都還在這個城市?！薄俺宋?。
”周宇軒說。林薇沒接話。雨聲填滿了沉默。門上的風鈴又響了。這次進來的是蘇明遠，
舉著一把滴水的傘。他一眼就看到了他們。“看來我還是老樣子，”蘇明遠苦笑著走近，
“總是撞上不該撞見的場面。”周宇軒站起身，“明遠?！碧K明遠沒理他，直接看向林薇，
“好久不見?！薄白??！绷洲闭f，“要喝什么？”“黑咖啡就行。
”蘇明遠終于瞥了周宇軒一眼，“什么時候回來的？”“上周?！敝苡钴幓卮?。
對話戛然而止。服務生端來蘇明遠的咖啡，迅速逃離這詭異的氣氛。林薇拿出手機看了眼，
“陳婧說她已經到門口了?！痹捯魟偮洌愭和崎T而入。她穿著職業(yè)套裝，
頭發(fā)一絲不茍地挽在腦后。“會議提前結束了?！彼畔鹿陌抗鈷哌^三個老同學，
“哇，這氣氛比我想象中還尷尬?！碧K明遠嗤笑一聲，“十年沒見，指望我們怎么樣？
擁抱親吻？”“至少可以假裝高興?！标愭鹤拢聪蛑苡钴?，“所以，神秘人終于現(xiàn)身了。
”周宇軒只是笑了笑。門再次被推開。李毅沖進來，渾身濕透，眼鏡上全是水珠。
“對不起遲到了！公交車堵在路上...”他摘下眼鏡擦拭，瞇著眼睛看桌邊的人，
“都到了啊。”五個人終于齊了。大學戲劇社的黃金組合，十年后重聚。沉默蔓延。
只有雨聲和咖啡杯碰撞的聲音。李毅戴上擦干的眼鏡，仔細打量每個人，“你們都變了好多。
”“你倒沒怎么變。”陳婧說。“發(fā)際線后退了兩厘米?！崩钜忝嗣~頭，
“教書育人的代價?！碧K明遠轉著咖啡杯，“所以，為什么突然召集我們？
”所有人都看向林薇。她深吸一口氣，“下個月是戲劇社成立二十周年。
學校希望老社員能回去做場表演?！薄氨硌?？”陳婧挑眉，“我們十年沒登臺了。
”“所以才要排練?！绷洲闭f，“我答應了校長?！敝苡钴幭蚯皟A身，“什么劇目？
”“《時光膠囊》。”林薇看著他的眼睛，“我們最成功的那部戲。
”周宇軒的表情難以捉摸。蘇明遠哼了一聲，“不可能。大家都有工作生活，誰有時間排練？
”“周末排練，就一個月?！绷洲闭f，“就當...懷舊?！崩钜阃屏送蒲坨R，
“其實我覺得挺有意思的?！标愭嚎戳搜凼直?，“我可以調整一下日程。
”所有人都看向周宇軒?！拔蚁聜€月要出國工作?！彼f。林薇的心沉了一下。又是這樣。
“但可以推遲。”周宇軒補充道，目光落在林薇身上，“如果是演這出戲的話。
”蘇明遠翻了個白眼，“偉大愛情為藝術犧牲？”“明遠?！绷洲本娴乜此谎邸?/p>
周宇軒沒理會，“什么時候開始排練？”“明天?！绷洲闭f，“學校給我們用了小劇場。
”雨漸漸小了。陽光透過云層縫隙灑下來?！澳蔷瓦@么說定了?！绷洲迸e起咖啡杯，
“為了舊時光？”大家遲疑了一下，陸續(xù)舉起杯子。五只咖啡杯碰在一起，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十年后的重聚，就這樣倉促開始。2 停電的回憶周末的校園安靜得不像話。
林薇站在小劇場門口，手里拎著五杯咖啡。她來得太早了。離約定時間還有二十分鐘。
劇場管理員嘟囔著遞來鑰匙，“周末還要加班，真是...”推開門，灰塵在陽光中跳舞。
舞臺空曠，幕布垂落，十年前的熱鬧仿佛被時間吸走了。她把咖啡放在第一排座位上，
自己走上舞臺。腳步聲在空曠的劇場里回響。就是在這里，
他們排了整整一學期的《時光膠囊》。也是在這里，周宇軒第一次吻了她。
就在演出結束后的慶功夜，幕布后面。門吱呀一聲開了。林薇嚇了一跳，差點從臺上跳下來。
李毅站在門口，瞇著眼睛，“果然是你最早到?！彼嘀粋€大紙袋，“我?guī)Я藙”緩陀〖?/p>
你說巧不巧，我居然還留著原件?！绷洲碧挛枧_，“你總是最靠譜的那個。
”“靠譜到發(fā)際線后退。”李毅遞給她一本復印件，“周宇軒會來嗎？”“他說會。
”陳婧踩著高跟鞋進來，“這地方一點沒變。除了更舊了?！彼畔掳闷鹨槐緞”痉?，
“天啊，這臺詞我現(xiàn)在一句都記不住。”蘇明遠跟在后面，穿著運動服，
“周末早起真是反人類?！彼吹搅洲笔掷锏目Х龋坝形业姆輪?？”“黑咖啡，沒加糖。
”林薇遞給他一杯。差三分鐘十點，周宇軒出現(xiàn)了。他穿著簡單的T恤牛仔褲，
看起來像回到了大學時代。“我沒遲到。”他舉起手腕表示。五個人坐在第一排，
劇本攤在膝上。沉默像第二幕幕布一樣落下?！八?，”李毅推推眼鏡，“我們先讀一遍詞？
”“好主意?！绷洲狈_劇本，“我從第一幕開始...”臺詞生疏得像從未說過。停頓，
結巴，笑場。除了李毅，沒人記得完整的段落?！巴ＭＭ??！标愭喝嘀栄?，
“這比我想象的難多了?！碧K明遠哼了一聲，“我早說過。”周宇軒突然站起來，走上舞臺。
“記得這里嗎？”他指著舞臺中央，“當年我這里有個獨白。”他深吸一口氣，
流利地背出一段臺詞。所有人都愣住了。“你怎么還記得？”林薇問。周宇軒聳肩，
“我記性好?！迸啪毨^續(xù)，稍微順利了些。中午，大家叫了外賣，坐在舞臺上吃盒飯。
“記得當年我們總這樣吃飯?！崩钜阏f?！耙驗闆]時間下臺?！标愭貉a充。
蘇明遠瞥了周宇軒一眼，“某人總是吃得最快?！敝苡钴帥]接話，只是笑了笑。
下午繼續(xù)排練。第二幕有一段林薇和周宇軒的對手戲。兩人站在臺上，燈光打在他們身上。
“我好像又回到二十歲了?！敝苡钴庉p聲說。林薇沒回應，只是念出臺詞。
就在他們快要完成這一幕時，劇場突然一片漆黑。“怎么回事？”陳婧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管理員在門外喊，“跳閘了！正在修！”黑暗中，李毅突然笑起來，“記得嗎？
當年演出也停過電。”“怎么不記得。”蘇明遠說，“我們在黑暗中即興演完了那場戲。
”五個人站在黑暗里，沒人打開手機照明。仿佛回到十年前?！澳菚r候我們真年輕。
”陳婧說?！澳菚r候我們真傻?！碧K明遠說?！澳菚r候我們真好?！崩钜阏f。電來了。
燈光刺眼。大家瞇起眼睛，互相看著，突然都笑了。“繼續(xù)吧。”林薇拿起劇本，
“從停電那里開始?！敝苡钴幙粗?，眼神明亮，“好?！迸啪毜桨怼Ｗ叱鰟鰰r，
夕陽西下?！懊魈炖^續(xù)？”林薇問。大家點頭。周宇軒落在最后，“我送你回去？”“不用。
”林薇說，“我開車了?！彼c點頭，沒堅持。林薇看著他的背影，忽然叫住他。
“當年為什么選那出戲？”周宇軒回頭，“因為結局好?！彼D身走了。林薇站在暮色里，
心想《時光膠囊》的結局明明是離別。3 糖罐下的真相周一的咖啡館比周末安靜得多。
林薇攪拌著咖啡，糖粒沉底。周宇軒遲到了十五分鐘?！氨??！彼_椅子，“路上堵車。
”林薇沒抬頭，“習慣就好?！狈丈哌^來，又是上次那個女孩。這次她小心地繞過糖罐，
放下水杯。周宇軒點完咖啡，看向林薇?！白蛱炫啪毢?，蘇明遠找我了。”林薇挑眉，
“他居然沒當場發(fā)作?！薄八f了些十年前的事?！敝苡钴幫ｎD一下，
“說我當年離開是因為另有所愛。”林薇的手停在杯沿上。“不是真的。”周宇軒說。
“那真相是什么？”林薇終于抬頭。周宇軒看向窗外，“我爸當年貪污入獄。
家里一夜之間垮了?！绷洲便蹲??！拔覌屖懿涣舜驌?，病了。我必須帶她離開這里，
換個環(huán)境。”他轉回目光，“我沒告訴任何人。包括你?！绷洲背聊撕芫?。
“你為什么不說？”“尊嚴吧。”周宇軒苦笑，“那時候年輕，覺得窮比死還難受。
”服務生送來咖啡。這次沒碰倒任何東西?！疤K明遠知道真相嗎？”林薇問。
“他可能聽說過一些?！敝苡钴幷f，“但他選擇相信另一個版本。
”林薇想起蘇明遠大學時對她的暗戀。一切突然說得通了?！澳銘摳嬖V大家?！彼f。
周宇軒搖頭，“沒必要。都過去了?！迸啪殨r氣氛微妙。蘇明遠一直盯著周宇軒。
陳婧敏銳地察覺到什么。“你們倆今天怪怪的。”中場休息時說。李毅推推眼鏡，
“需要調解嗎？我考過心理咨詢師證書?！敝苡钴幮α?，“沒事?！碧K明遠沒說話。
第二幕有場沖突戲。周宇軒和蘇明遠要對峙。臺詞莫名貼合現(xiàn)實?！澳憧偸沁@樣！
”蘇明遠念臺詞，眼睛卻看著真實的周宇軒?！疤颖懿荒芙鉀Q問題！”周宇軒回敬，
語氣加倍認真。林薇叫停?！澳銈冊谘葑约哼€是演角色？”兩人同時沉默。休息時間。
蘇明遠把周宇軒叫到走廊。林薇跟了過去，躲在轉角?！澳愕降紫敫墒裁?？”蘇明遠問。
“完成十年前沒完成的戲?！敝苡钴幓卮?。“然后呢？再消失一次？”“我不會消失。
”蘇明遠冷笑，“你當年答應過會照顧林薇?！薄拔矣浀谩！敝苡钴幝曇舻统?。林薇愣住了。
她從不知道這個承諾?！八攘四愫芫谩！碧K明遠說?！拔抑馈！敝苡钴幷f，
“所以我回來了。”林薇退回劇場，心跳很快。陳婧看她一眼，“偷聽可不是好習慣。
”“偶爾破例?！绷洲闭f。排練繼續(xù)。周宇軒和蘇明遠的對手戲順多了。
仿佛某種心結暫時解開。結束后，周宇軒追上林薇?！懊魈煊锌諉?？聊聊戲?！绷洲秉c頭，
“下午四點。這里。”周宇軒笑了，“這次我不會遲到?！绷洲笨粗x開，
心想也許該給舊故事一個新結局。哪怕只是出戲。4 后臺舊事周二下午四點整。
周宇軒已經坐在老位置。面前放著兩杯咖啡——一杯拿鐵，一杯美式。林薇準時推門進來。
“你居然真的準時了?！薄笆昕偟糜悬c長進。”周宇軒推過拿鐵，“沒加糖。”林薇坐下，
“聊戲？”“先聊點別的。”周宇軒從包里拿出一個舊筆記本。
封面上寫著《時光膠囊》排練筆記。林薇睜大眼睛，“你居然還留著這個。
”“我留著所有東西?！敝苡钴幏_一頁，“看這里?！表撁娼锹洚嬛粋€小笑臉。
旁邊寫著“林今天忘詞三次”。林薇笑了，“你居然計數。”往后翻，每頁都有類似記錄。
“蘇今天發(fā)脾氣”“李今天掉道具”“陳今天遲到”最后幾頁是空的。停在演出前三天。
“為什么沒寫完？”林薇問。周宇軒合上本子，“那之后發(fā)生的事，沒必要記錄。
”沉默片刻?！罢f說第三幕吧?！绷洲鞭D移話題，“你那段獨白總是感情不夠。
”“因為當年沒看懂角色?！敝苡钴幷f，“現(xiàn)在懂了?！薄笆裁匆馑?？
”“離開的人終于回來了?！敝苡钴幙粗?，“這就是第三幕的主題?！迸啪殨r，
周宇軒的獨白果然不一樣了。感情充沛，幾乎不像在演戲。結束后，陳婧湊近林薇。
“他開竅了？”“可能吧?！绷洲笔帐皠”尽ＬK明遠走過來，“周六能不能改下午？
上午我有事?！薄凹s會？”李毅好奇地問?！敖∩??！碧K明遠沒好氣。眾人散去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