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沖到姜尋身邊的。
他只記得自己平生第一次感到了手足無措。他抱起她,那具曾被他斥責(zé)為“永遠(yuǎn)像塊木頭”的身體,正迅速失去溫度。懷中的重量,輕得像一片羽毛。
“太醫(yī)!太醫(yī)!”他對著殿外咆哮,聲嘶力竭。
舒貴妃嚇得花容失色,想上前拉他:“陛下,罪婦已死,您……”
“滾!”蕭玨赤紅著眼,一掌將她揮開。
太醫(yī)們連滾爬爬地進(jìn)來,跪了一地,卻無一人敢上前。
“陛下,皇后娘娘她……她已仙去,回天乏術(shù)了?!睘槭椎睦咸t(yī)顫著聲音說。
死了。
蕭玨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他低頭看著懷里的人。她閉著眼,嘴角還掛著那抹詭異的笑容,仿佛在嘲笑他此刻的失態(tài)。
“……是我為你養(yǎng)的,最后一條狗?!?/p>
“現(xiàn)在,沒人護(hù)著你了?!?/p>
這兩句話像兩根燒紅的鋼針,反復(fù)穿刺他的耳膜。什么意思?他不懂。他也不想懂。他只知道,姜尋死了。被他親手賜死。
他揮退了所有人,包括哭哭啼啼的舒貴妃和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宮人。偌大的鳳儀宮,只剩下他和一具逐漸冰冷的尸體。
他抱著她,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坐了整整一夜。
直到天光大亮,他僵硬的身體才動了動。
他開始環(huán)顧這座宮殿。這是他為她建造的,全天下最華麗的牢籠??伤麖奈醋屑?xì)看過。
墻上掛著的名家字畫,他賞的。角落里的古董花瓶,他賜的。妝臺上的珠寶首飾,還是他給的。
這里的一切,都刻著“蕭玨”的印記,卻唯獨沒有一絲“姜尋”的氣息。
他以為她會珍藏他們之間的一切,哪怕是出于討好。
可他錯了。
他瘋了一樣拉開所有妝臺的抽屜,里面除了規(guī)整的珠寶,空空如也。沒有一封信,沒有一個香囊,沒有一件他以為她會偷偷留下的,屬于他的舊物。
這個女人,好像從未在這里真正生活過。
“來人?!彼穆曇羯硢〉貌幌裨挕?/p>
侍立在殿外的貼身太監(jiān)連滾帶爬地進(jìn)來:“陛下。”
“去把皇后身邊那個叫‘霜雪’的宮女帶來。”蕭玨命令道。
霜雪是姜尋的陪嫁侍女,也是她唯一的心腹。
很快,霜雪被帶了上來。她穿著一身素縞,臉上沒有淚,只有一片沉寂的灰。她見了蕭玨,連禮都懶得行,只是冷冷地看著他。
“你家主子,可有遺言?”蕭玨盯著她,試圖從她臉上找到一絲破綻。
霜雪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和姜尋臨死前如出一轍的、嘲弄的笑:“有。娘娘說,陛下若是問起,就請您親自去翻翻她的遺物。她說,她給您留了‘驚喜’?!?/p>
“遺物在哪?”
霜雪抬手指了指內(nèi)殿那張她日日端坐的黃花梨木榻。
蕭玨大步走過去,幾乎是粗暴地掀開了床板。
床板下,沒有暗格。
只有一個普普通通的木匣子,連鎖都沒上。
蕭玨的手有些顫抖。他打開了匣子。
里面沒有他想象中的情書,也不是什么定情信物。
只有一本厚厚的,泛黃的賬冊。
他翻開第一頁,瞳孔猛地一縮。
上面用姜尋那手秀麗端莊的簪花小楷,清清楚楚地寫著——
【大寧開元三年,春。帝賜東珠十斛,充盈內(nèi)帑,折銀三萬兩,于西境購戰(zhàn)馬三百匹,經(jīng)由姜家暗線送抵北境駐軍賀云將軍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