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陸深。
我死了三年了。
可我又回來了。
這話聽著有點怪。人死了哪能回來呢?可偏偏我就回來了。
三年前,我躺在手術(shù)臺上。主刀的是江淮,我們市里有名的外科一把刀。旁邊站著的是我媳婦蘇婉。她握著我的手,眼睛紅紅的,說:“老公,別怕,江醫(yī)生技術(shù)很好?!?/p>
我說我不怕。
麻藥打進來,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來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我飄在空中。往下看,手術(shù)臺上躺著我,胸口敞開著,江淮手里拿著什么東西,正往一個冷藏箱里放。蘇婉站在邊上,臉上沒眼淚了,倒是和江淮對了個眼神。那眼神,我看得真真的,不像醫(yī)生和病人家屬。
我想喊,可發(fā)不出聲音。
后來我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再有點意識,已經(jīng)是在一個黑乎乎的地方了。好像是個倉庫,堆滿了廢棄的醫(yī)療器材。我被扔在一個角落里,身上就一套薄薄的患者服。
我居然沒死透。
胸口那道疤還在,一抽一抽地疼。但我喘著氣,我是活的。
我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概很久吧。因為我爬出來的時候,頭發(fā)胡子都老長了。外面世界變了點樣,街角那家包子鋪換了招牌。
我找了個報亭,看了看日期。
哦,三年了。
我又偷偷去我以前住的地方看。房子賣了。鄰居老王看見我,嚇一跳,說:“哎呀陸深!你不是……?”
我說我沒死成。
老王把我拉進屋里,關(guān)上門,小聲說:“你可別嚷嚷!你那個媳婦,蘇婉,哎喲,你‘死’了不到半年,就嫁了!”
我問他嫁了誰。
老王撇撇嘴:“就那個給你開刀的醫(yī)生,姓江的那個!現(xiàn)在可發(fā)達(dá)了,開了個大醫(yī)院,叫什么……江氏醫(yī)療中心!今天正好是落成典禮,電視里還播呢,熱鬧得很!”
我謝謝老王,走了出來。
天擦黑兒了。城市另一邊,天空亮堂堂的,估計就是那兒了。
我沒什么錢,走了好久的路。走到那醫(yī)療中心,果然氣派。大樓亮得晃眼,門口都是鮮花和氣球。紅毯鋪得老長,好多穿著時髦的人往里走。
我繞到后面,找了個沒人注意的角落,翻過柵欄,溜進了大樓。
里面更亮堂,水晶燈大得嚇人。人人手里拿著酒杯,說說笑笑。前面有個臺子,鋪著紅布。
我躲在柱子后面看。
臺子上站著兩個人。男的我認(rèn)識,江淮,穿了身黑西裝,頭發(fā)梳得油亮。女的我更認(rèn)識,蘇婉。她穿著一條白裙子,脖子上手上亮閃閃的,都是首飾。她挽著江淮的胳膊,笑得好看。
底下好多記者,相機咔嚓咔嚓響。
司儀把話筒遞給江淮。江淮清清嗓子,說感謝這個感謝那個,說他要致力于救死扶傷,回報社會。說得真好聽。
底下人使勁鼓掌。
司儀又問蘇婉,說:“江太太,您作為江院長的賢內(nèi)助,有什么想說的嗎?”
蘇婉接過話筒,聲音還是那么好聽,她說:“支持我先生的事業(yè),是我應(yīng)該做的。我們希望幫助更多的人……”
我聽著,胸口那道疤疼得更厲害了。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還是從那廢棄倉庫里帶出來的那身舊病號服,又臟又破。頭發(fā)胡子亂糟糟,像個野人。
挺好。
我就這樣從柱子后面走了出去。
我沿著中間那條紅毯,一步一步往臺子那邊走。
邊上的人先是沒注意,后來有人看見了,笑聲停了,往旁邊讓。音樂也沒了,所有人都看著我。
保安跑過來,想攔我。
我沒停,眼睛就盯著臺上那兩個人。
江淮先看見的我。他臉上的笑僵住了,話筒差點掉地上。蘇婉順著他目光看過來,臉色唰一下,變得比她的白裙子還白。手一抖,酒杯掉在紅毯上,灑了一片。
記者們可來勁了,相機對著我猛拍,閃光燈噼里啪啦,比剛才還熱鬧。
保安抓住我的胳膊,想把我拖走。
我甩開他,站定了,抬起頭看著臺上。
整個大廳安靜得能聽見針掉地上。
我吸了口氣,嗓子因為好久沒好好說話,有點啞。
我說:“江淮,蘇婉?!?/p>
聲音不大,但誰都聽得見。
“我‘死’了這三年,你們睡得可好?”
哇——底下的人全炸開了鍋,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江淮反應(yīng)快,指著我對保安喊:“哪來的瘋子!快把他弄出去!擾亂秩序!”
保安又沖上來,好幾個,使勁把我往外拖。
我被他們拖著往后走,眼睛還死死盯著臺上那兩個人。蘇婉好像站不穩(wěn)了,靠在江淮身上。江淮摟著她,臉色鐵青。
快被拖到門口的時候,我使勁喊了一句。
聲音不高,但保證他們能聽見。
我說:“急什么?!?/p>
“游戲才剛開始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