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給了一個活太監(jiān),這是我為家族換來的茍延殘喘??蛇@個傳聞中連腰都直不起來的男人,
卻在我被軍警逼到死角時。如鬼魅般出現(xiàn),徒手?jǐn)Q斷了對方的脖子。
他冰冷的手指撫過我顫抖的臉頰,低語道:“有些事,還是不知道為好。
”1“守活寡總比跟著我們?nèi)姨S浦江強(qiáng)。”父親沈德明用盡最后一絲力氣,
將我推入那輛黑色的福特轎車。車門“砰”地一聲關(guān)上。車?yán)镒粋€人。
他穿著一身挺括的深灰色西裝,領(lǐng)口熨燙得一絲不茍,戴著白手套的雙手安靜地?cái)R在膝上。
他沒有看我,只是側(cè)頭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法租界街景,
側(cè)臉線條如大理石雕塑般冷硬、俊美。他就是顧慎之。北方大帥手下最令人畏懼的副官,
一個傳說中在戰(zhàn)場上被打壞了身子,再也無法人道的男人。也是我的丈夫。從今天起。
車內(nèi)一片死寂。我攥緊了藏在袖中的一小塊碎玉,那是我娘留給我唯一的念想,
在被父親搶走所有首飾變賣時,我拼死藏下的。玉的棱角硌得我掌心生疼,這點(diǎn)疼痛。
“沈小姐,”他終于開口,聲音沒有半點(diǎn)溫度,“往后在顧公館,你可以保留一切習(xí)慣,
除了自由?!蔽业男拿偷匾怀痢!笆裁匆馑??”他終于緩緩轉(zhuǎn)過頭,一雙眸子落在我臉上。
那目光銳利如刀。“意思就是,你是顧太太,這個身份會給你榮華富貴,也會成為你的囚籠。
不該問的別問,不該去的地方別去,不該見的人,更不要見?!蔽冶凰吹脺喩戆l(fā)冷,
下意識地往車門邊縮了縮。傳聞他性情冷僻,殺伐果決,是帥府最鋒利的一把刀。今日一見,
才知傳聞不虛。這哪里是個在戰(zhàn)場上被打殘了銳氣的廢人?分明是一頭蟄伏在暗處的猛獸,
即便受傷,也依舊獠牙鋒利?;楹蟮纳?,如他所言,是一座富麗堂皇的囚籠。顧公館極大,
仆從如云,我卻活得像個透明的影子。顧慎之給了我最優(yōu)渥的物質(zhì)條件,錦衣玉食,
珠寶首飾流水似的送來,卻也給了我最徹底的冷遇。我們分房而居。他的臥室在書房內(nèi),
我的則在長廊的另一頭,遙遙相望,涇渭分明。我們每天唯一能見面的時間,
便是在樓下餐廳一同用飯的片刻。他吃飯時很安靜,只聽得到刀叉輕微的碰撞聲,
從不與我交談。他每天深夜才歸,
身上總帶著一股濃重的硝煙、血腥與消毒水混合的復(fù)雜氣味。
我成了全滬城名流圈里最令人同情的女人。他們當(dāng)著我的面,夸贊顧副官是如何的位高權(quán)重。
一轉(zhuǎn)身,便用憐憫又鄙夷的目光議論我如何年紀(jì)輕輕就要守活寡。我不在乎。正如父親所說,
守活寡,總比跟著沈家一起跳黃浦江強(qiáng)。直到那一天。那是一個暴雨夜,雷聲滾滾,
砸在玻璃窗上,驚得我從夢中醒來。我口渴得厲害,便披了件衣服,想下樓去倒杯水。
經(jīng)過長廊盡頭的書房時,我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腳步。書房的門虛掩著,透出一線昏黃的光。
里面有說話聲,壓得極低,若不是這深夜萬籟俱寂,根本無從察覺。是顧慎之的聲音。
“……貨已經(jīng)到了吳淞口,讓老三帶人去接。這次的貨很重要,是給前線補(bǔ)充的,
不能出任何差錯?!绷硪粋€陌生沙啞的聲音應(yīng)道:“是,顧爺。只是……滬城那邊派來的人,
已經(jīng)盯上我們了。前兩天,我們在城西的聯(lián)絡(luò)點(diǎn)被端了,折了兩個兄弟?!蔽覈樀脺喩硪唤?/p>
下意識地捂住了嘴,連呼吸都停滯了。貨?前線?聯(lián)絡(luò)點(diǎn)?這些詞匯像一把把尖刀,
瞬間刺破了我為自己構(gòu)建的、平靜無波的假象。顧慎之的聲音冷了下去,
帶著一股令人膽寒的肅殺之氣:“是叛徒。查,給我把這個人挖出來。不管他是誰,
三天之內(nèi),我要看到結(jié)果?!薄霸趺刺幚??”“老規(guī)矩。
”顧慎之的聲音讓我從頭到腳都泛起一股寒意,“清除掉,做得干凈點(diǎn),別留下任何痕跡。
”“是!”腳步聲響起,似乎是那個陌生人要離開了。我大驚失色,
慌不擇路地躲進(jìn)了旁邊一間空置的雜物間,心臟狂跳得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門開了,
一個高大的黑影匆匆離去。書房里,顧慎之久久沒有動靜。我靠在冰冷的墻壁上,因?yàn)榭只牛?/p>
身體微微有些顫抖。原來,他根本不只是大帥府一個普通的副官。他手上沾著血,
做的都是見不得光的勾當(dāng)。他是大帥藏在袖中的一把暗刃,
是這座繁華都市地下世界的無冕之王。我嫁的,是一個軍警頭子。
一個隨時可能會讓我跟他一起萬劫不復(fù)的……魔鬼。2那一夜之后,我開始整宿整宿地失眠。
閉上眼,就是顧慎之那句“清除掉,做得干凈點(diǎn)”的低語,
和他身上那股揮之不去的硝煙與血腥味??謶诌^后,
一種更為復(fù)雜的情緒在我心底滋生——好奇。這個男人,
白天是衣冠楚楚、沉默寡言的顧副官,夜晚則化身為執(zhí)掌生殺大權(quán)的暗夜君王。
他到底有多少張面孔?他那看似平靜的眼眸深處,又藏著怎樣波詭云譎的世界?
我開始不動聲色地觀察他。我發(fā)現(xiàn)他吃飯時,右手雖然握著刀叉,
但左手總是習(xí)慣性地放在桌下,那是一個隨時可以拔槍的姿勢。他走路時看似隨意,
但步伐沉穩(wěn),從不發(fā)出多余的聲響,一雙眼睛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掃過四周所有的角落和高處。
他不是在生活,他是在戰(zhàn)斗。每時每刻。這種認(rèn)知讓我心驚,
也讓我對他產(chǎn)生了一種莫名的……擔(dān)憂。我不再滿足于被動地等待,我想要知道更多。
我想要知道,他那危險的世界里,是否也給我留下了一絲縫隙。機(jī)會很快就來了。那天清晨,
他出門時,一件剛從洗衣房取回的呢絨大衣搭在沙發(fā)上。我假裝去整理靠墊,
趁著女傭不注意,飛快地將手伸進(jìn)了他的衣袋。指尖觸及一片冰涼的絲綢內(nèi)襯,
還有一個小小的、硬硬的紙片。我心中一動,迅速將它夾在指縫間抽了出來,藏進(jìn)掌心。
整個過程不過兩三秒,我的心跳卻快得像要炸開。他沒有發(fā)現(xiàn)?;氐椒块g,我攤開手心,
那是一張被折疊得極小的紙條,上面用鉛筆寫著一個地址:洪口區(qū),櫻花路十七號,
吉野商社。島國人的地盤。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地方很危險。他要去那里做什么?是交易?
還是……陷阱?一整天,我都坐立不安。那個地址像烙鐵一樣燙在我的腦子里。我無法想象,
如果這是個陷阱,以顧慎之的身份,一旦落入島國人手里,會是什么下場。不,
我不能讓他去。一個瘋狂的念頭在我腦中成型。傍晚時分,我換上一身最不起眼的衣服,
用一塊頭巾包住了頭發(fā),悄悄從后門溜出了顧公館。我叫了一輛黃包車,
讓他把我拉到離洪口區(qū)兩條街外的地方,然后步行前往。夜幕下的洪口區(qū),燈籠高掛,
和服木屐隨處可見,充滿了異域風(fēng)情,也充滿了令人不安的壓抑。我找到了櫻花路十七號,
吉野商社。那是一棟三層的日式建筑,門口掛著燈籠,兩個穿著和服的男人守在門口,
警惕地打量著過往的行人。我不敢靠近,只在街角的陰影里遠(yuǎn)遠(yuǎn)地觀察著。我該怎么辦?
直接沖進(jìn)去告訴他有危險?不,他只會覺得我礙事,甚至?xí)岩晌业膭訖C(jī)。
我的目光掃過街邊的公共電話亭。一個計(jì)劃瞬間清晰。我走進(jìn)電話亭,
顫抖著手搖通了法租界巡捕房的電話。我用一塊手帕捂住話筒,將聲音壓得又低又尖:“喂?
我要舉報!洪口區(qū)櫻花路十七號的吉野商社,他們在走私軍火和鴉片!對,我親眼看到的!
你們快來查!”掛掉電話,我的后背已經(jīng)被冷汗浸透。我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我只知道,
巡捕房的出現(xiàn),至少能打亂今晚可能發(fā)生的一切。無論是交易還是陷阱,都會被迫中止。
做完這一切,我不敢停留,立刻轉(zhuǎn)身混入人流,匆匆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氐筋櫣^,
我像個做賊心虛的孩子,一頭扎進(jìn)房間,連晚飯都沒敢下樓去吃。不知過了多久,
樓下傳來了汽車熄火的聲音。他回來了。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有沒有去那個地方?
我的舉報,是幫了他,還是害了他?腳步聲在走廊上響起,不疾不徐,最終,
停在了我的房門前?!斑颠?。”兩聲敲門聲,不輕不重,卻像兩記重錘,砸在我的心上。
我僵在原地,不敢出聲。“開門。”他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依舊是那副冷冰冰的語調(diào),
聽不出喜怒。我深吸一口氣,知道躲不過去。我走過去,顫抖著手拉開了房門。
顧慎之就站在門外,他已經(jīng)脫掉了外面的大衣,只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袖口挽到手肘,
露出結(jié)實(shí)的小臂。他身上沒有了那股熟悉的硝煙味,反而帶著一股雨夜的潮氣。他回來了,
他沒事。我緊繃的神經(jīng)驟然一松,差點(diǎn)軟倒在地。他沒有進(jìn)來,只是站在門口,
那雙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著我。那目光,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復(fù)雜,有審視,有探究,
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東西。他就這樣看了我很久,久到我?guī)缀跻谶@沉默的壓力下崩潰。
“今晚,法租界巡捕房突襲了吉野商社?!彼従忛_口,像是在陳述一件與他無關(guān)的事,
“據(jù)說,是接到了匿名舉報。”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指甲深深掐進(jìn)了掌心。“是嗎?
”我強(qiáng)裝鎮(zhèn)定,垂下眼眸,“那真是……大快人心。”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聲,那笑聲很輕,
卻帶著一絲嘲弄的意味。“是啊,大快人心?!彼蚯耙徊剑叽蟮纳碛八查g籠罩了我。
我聞到了他身上那股混合著雨水和冷香的獨(dú)特氣息。他抬起手,
冰冷的手指輕輕捏住了我的下巴,迫使我抬起頭,與他對視。“沈婉君,”他一字一頓,
聲音里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壓迫感,“你比我想象的,要聰明得多。”3我以為他會質(zhì)問我,
甚至?xí)土P我。然而,他什么也沒做。只是在留下那句意味深長的話后,便轉(zhuǎn)身離去了,
留下我一個人在原地,心亂如麻。第二天,餐桌上的氣氛依舊沉默。飯后,
他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離開,而是讓管家遞給我一個精致的絲絨盒子。我疑惑地打開,
里面靜靜地躺著一把小巧玲瓏的勃朗寧手槍,銀色的槍身在晨光下泛著冷冽的光。
“滬城不太平,防身用?!彼卣f道,語氣不容置喙。我的手一抖,差點(diǎn)把盒子打翻。
他這是什么意思?是對我的獎勵,還是警告?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站起身,走到我身邊,
從盒子里拿出那把槍。他的手指修長而有力,骨節(jié)分明,指腹上帶著一層薄薄的繭。
“我教你?!彼兆∥业氖郑瑢⒛潜涞臉尡M(jìn)我的掌心。他的手掌很大,
完全包裹住了我的,干燥而溫暖,與冰冷的槍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一股戰(zhàn)栗從我們相觸的地方,瞬間傳遍四肢百骸。這是我們第一次如此親近。他俯下身,
溫?zé)岬暮粑鬟^我的耳畔,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這里是保險,打開。這樣是上膛。
”他拉著我的手,做了一遍完整的動作。機(jī)械的撞擊聲清脆悅耳,卻也充滿了致命的誘惑。
“對著沒人的地方,扣動扳機(jī)。”我的手指僵硬地放在扳機(jī)上,卻怎么也不敢用力?!芭铝耍?/p>
”他低笑一聲,胸膛的震動透過他的手臂傳了過來。“我……”我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怕的不是槍,而是他。怕他把我拉進(jìn)他那個血雨腥風(fēng)的世界,再也無法回頭。
他沒有再逼我,只是松開了手,將槍重新放回盒子?!笆蘸盟?。我不希望有用到它的一天,
但你必須會用?!睆哪翘炱穑覀冎g的關(guān)系似乎發(fā)生了一點(diǎn)微妙的變化。他依舊深夜才歸,
依舊沉默寡言。但他偶爾會在飯桌上,問我一句“今天做了什么”,或者在我看書時,
讓傭人送來一碟我愛吃的桂花糕。這些微不足道的關(guān)心,像是一顆石子,
投進(jìn)了我死水般的心湖,漾開一圈圈連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漣漪。我開始期待他回家,
期待他身上那股獨(dú)特的冷香,甚至期待他偶爾投來的、深不見底的一瞥。
我像一個貪戀著火焰取暖的飛蛾,明知危險,卻義無反顧。直到那場刺殺的發(fā)生,
將所有虛假的平靜徹底撕碎。那是一個周末,大帥府舉辦酒會,指名要他攜我一同出席。
我穿著一身昂貴的香奈兒洋裝,挽著他的手臂,在他周旋中,扮演著一個美麗而溫順的花瓶。
酒會進(jìn)行到一半,他借口透氣,帶我走到了花園的僻靜處。就在我們穿過一道拱形花門時,
異變陡生!黑暗中,幾道黑影如鬼魅般撲了過來,雪亮的刀光直奔顧慎之的要害!“小心!
”我尖叫出聲,腦中一片空白。顧慎之的反應(yīng)快得超乎想象。他猛地將我往身后一推,
同時側(cè)身避開了致命的一擊。他不知從哪里摸出了一把槍,槍聲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刺耳。
慘叫聲、槍聲、金屬碰撞聲混作一團(tuán)。我被他護(hù)在身后,只能聞到濃烈的血腥味和硝煙味。
混亂中,一個殺手繞到了我們側(cè)面,舉刀朝我砍來!我嚇得動彈不得,
眼睜睜看著那把刀在我瞳孔中越放越大?!巴窬 鳖櫳髦l(fā)出一聲低吼。電光火石之間,
他猛地一旋身,用自己的手臂,生生擋下了那致命的一刀!“噗嗤——”利刃入肉的聲音,
清晰得令人頭皮發(fā)麻。溫?zé)岬囊后w,瞬間濺了我一臉?!鞍 蔽医K于崩潰地尖叫起來。
槍聲驚動了帥府的衛(wèi)兵,很快,大批的衛(wèi)兵沖了過來,將剩下的殺手制服。
世界終于安靜下來。我顫抖著撲到顧慎之身邊,他左臂上赫然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鮮血正汩汩地往外冒,染紅了他大半個身子。他的臉色蒼白如紙,額頭上布滿了冷汗,
卻依舊站得筆直?!拔覜]事?!彼粗?,聲音有些虛弱,但眼神卻依舊銳利。
我的眼淚瞬間決堤?;氐筋櫣^,家庭醫(yī)生為他處理傷口。我執(zhí)意要留下來幫忙,
將那些膽小的女傭都趕了出去。我端著水盆,用棉球小心翼翼地為他擦拭著傷口周圍的血跡。
他的肌肉繃得很緊,顯然在極力忍耐著疼痛?!八弧碑?dāng)酒精棉球接觸到翻卷的皮肉時,
他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我的手一頓,眼淚又掉了下來,砸在他的手臂上。
“弄疼你了?”我哽咽著問。他沒有回答,只是用那只沒有受傷的手,
輕輕握住了我正在顫抖的手腕。“婉君,”他看著我含淚的側(cè)臉,
眼神中第一次褪去了所有的冰冷和疏離。流露出一絲我從未見過的溫柔神色,“跟著我,
委屈你了?!边@一句話,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我心中所有緊鎖的閘門。
所有的恐懼、不安、委屈,在這一刻盡數(shù)化為洶涌的愛意。我搖著頭,淚水模糊了視線,
第一次,叫出了他的名字:“慎之,我不委屈。”只要你在,我就不委屈。
他似乎被我這個稱呼弄得怔了一下,隨即,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卻真實(shí)無比的笑意。
他抬起手,用指腹輕輕拭去我臉頰上的淚水?!吧倒稀!蔽业男?,在這一刻,徹底淪陷。
我愛上了他。這個危險的、神秘的、卻會在危急關(guān)頭用身體為我擋刀的男人。
我甚至開始幻想,或許,等這時局平定下來,我們就可以像一對真正的夫妻那樣,
相敬如賓的過一輩子。有沒有子嗣,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帶著這樣甜蜜又卑微的幻想,
我?guī)缀跏呛咧铻樗麥?zhǔn)備宵夜。當(dāng)我端著一碗蓮子羹,準(zhǔn)備送進(jìn)他書房時,
他的房門又一次虛掩著。里面?zhèn)鱽砹怂托母估先膶υ?。“顧爺,您這又是何苦?
”老三的聲音里滿是心疼,“明明可以避開的,為了一個女人,值嗎?這要是傷了筋骨,
以后還怎么拿槍?”我停下腳步,心中泛起一絲甜意。只聽顧慎之輕輕嗤笑了一聲,
那聲音里帶著一絲我聽不懂的復(fù)雜情緒?!耙粓鰬蚨选!蔽业男θ萁┰诹四樕?。
只聽他繼續(xù)用那平淡無波的語氣說道:“沈婉君這個人,心思太深,留著始終是個隱患。
但她背后是沈家,是整個江浙商會,現(xiàn)在還不能動。今天這一刀,就是要讓她徹底相信我,
對我死心塌地。只有這樣,她才能成為我最安全、最不會被懷疑的‘盾牌’?!薄岸芘疲?/p>
”“對。”顧慎之的聲音冷得像冰,“用她來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讓他們都以為我顧慎之有了軟肋,沉溺于溫柔鄉(xiāng)。這樣,
我才能更好地……保護(hù)我真正想保護(hù)的人?!崩先聊似?,
恍然大悟:“您是說……大小姐?”大小姐。大帥失散多年的女兒,他的青梅竹馬,林月卿。
我手中的托盤“哐當(dāng)”一聲,摔落在地。蓮子羹灑了一地,滾燙的湯汁濺在我的腳背上,
我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書房里的對話戛然而生。
顧慎之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誰在外面?”我站在那里,如墜冰窟。原來,
他不能人道是假的,是為了麻痹敵人。他對我的所有“溫柔”,都是一場精心設(shè)計(jì)的戲。
我不過是他用來保護(hù)另一個女人的、一件用完即棄的工具。我愛上的,從始至終,
都只是一個騙局。4從那天起,天堂跌回地獄。顧慎之對我愈發(fā)“溫柔體貼”,
他會記得我的喜好,會在公眾場合為我披上外衣,甚至?xí)紶柵阄以诨▓@里散步。
他演得越是深情,我就越覺得惡心。每一次他的觸碰,都像是有毒蛇在皮膚上滑過,
讓我不寒而栗。我看著他那雙含情脈脈的眼眸,只覺得那后面藏著一個巨大的、嘲諷的黑洞,
要將我徹底吞噬。我不得不學(xué)會演戲。我扮演著那個被愛情沖昏頭腦的沈婉君。我對他笑,
關(guān)心他的傷口,為他作羹湯。我們像一對恩愛的夫妻,將這場戲演給了所有人看,
包括我們自己。只是每到夜深人靜,我都會被任何一丁點(diǎn)的動靜驚醒,生怕被處理掉。恨意,
像藤蔓一樣在我心底瘋狂滋生。我恨他,也恨那個素未謀面的“林月卿”。
就在我以為自己會在這無望的恨意中,被慢慢凌遲至死時,時局,毫無預(yù)兆地變了。
1927年,北陽軍勢如破竹,北方大帥的軍隊(duì)節(jié)節(jié)敗退。滬城政府成立,正式接管。
一夜之間,天翻地覆。顧慎之,作為前朝大帥最得力的鷹犬,瞬間從權(quán)勢滔天的人物,
變成了被列在頭號通緝名單上的余孽。顧公館被查封,家產(chǎn)被沒收。我們被趕了出來,
狼狽地躲進(jìn)法租界一處不起眼的公寓里??只呕\罩著整個滬城。我以為他會帶著我逃亡,
去邊城,或者去馬萊。但他沒有。他只是變得更加沉默,每天早出晚歸,
身上的硝煙味和血腥味也越來越重。我知道,他在用自己的方式,進(jìn)行著最后的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