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洪偉的倒臺,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快。
那篇揭露黑幕的文章和錄音,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公司的股價,在第二天開盤后,直接跌停。
合作方紛紛撤資,項目被叫停,銀行開始催繳貸款。
城東那個百億項目,自然也跟他沒有半點關系了。
宋氏集團成了唯一的競標者,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
更重要的是,他苦心經營了幾十年的“儒商”人設,一夜之間,徹底崩塌。
商場里的人,最看重的就是“信譽”二字。
一個為了利益不擇手段,連這種下三濫招數都用的人,以后誰還敢跟他合作?
據說,劉洪偉氣得在辦公室里當場中風,被送進了醫(yī)院。
而他那個用來當白手套的空殼公司,負責人,也就是跟程思雅網戀的那個“假富二代”。
在事情敗露后,第一時間就卷款跑路了,現在警方正在全國通緝。
一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以宋北城的完勝而告終。
網絡上對我們的同情,達到了頂峰。
我和宋北城,從“狗男女”變成了“神仙愛情”的典范。
“宋總太帥了!為了老婆,怒懟黑心資本家!”
“這才是真男人!平時看著吊兒郎當,關鍵時刻護妻狂魔!”
“宋太太也好颯!婚禮上那么冷靜,事后還幫老公分析案情,簡直是賢內助天花板!”
我看著這些彩虹屁,有點哭笑不得。
前幾天還恨不得把我們生吞活剝的,也是這群人。
宋北城倒是很受用,每天拿著手機刷評論,笑得像個二百斤的孩子。
「老婆,你看,他們都夸我?guī)?。?/p>
「老婆,他們說我們是神仙愛情。」
「老婆,他們問我們什么時候生個小神仙?!?/p>
我白了他一眼:「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他湊過來,在我臉上親了一口:「在我老婆面前,我不需要出息?!?/p>
我們之間的那點因為婚禮鬧劇而產生的隔閡,也在這場并肩作戰(zhàn)中,煙消云散。
我們的感情,甚至比以前更好了。
經歷過風雨的考驗,才更懂得珍惜彼此。
就在我以為這件事已經徹底畫上句號。
我們可以安心過我們的小日子時,我接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電話。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我本來不想接,但對方很執(zhí)著,一遍一遍地打。
我有點不耐煩地按了接聽鍵:「喂,哪位?」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然后傳來一個怯生生的,帶著濃重鼻音的女聲。
「請問……是葛初羽,葛小姐嗎?」
這個聲音……
我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
是程思雅。
我沒想到她會主動聯系我。
我的第一反應是掛掉電話。
對于這個差點毀了我婚禮的女人,我實在沒什么好感,哪怕知道她也是個受害者。
但她接下來的話,讓我停住了動作。
「葛小姐,你別掛電話,求你了。」她的聲音里帶著哭腔。
「我……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和宋先生。我……我想當面跟你們道個歉。」
道歉?
我有點意外。
「我沒有別的意思?!顾坪跏桥挛艺`會。
急忙解釋道,「我就是覺得……如果我不當面說聲對不起,我這輩子都過不去這個坎。」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真誠,充滿了悔恨和痛苦。
我沉默了。
說實話,我恨她嗎?
在婚禮上,是恨的。恨她不分青紅皂白地來搗亂,讓我們成為所有人的笑柄。
但現在,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真相,那股恨意,已經消散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更多的是一種復雜的憐憫。
她是個蠢女人,虛榮,拜金,輕易地就被男人的甜言蜜語和一點小恩小惠沖昏了頭腦。
但她也確實是個可憐人。被人騙財騙色,當成棋子,最后名譽掃地,一無所有。
那五十萬,她估計一分錢都沒剩下,全都花在了那些虛假的“愛情投資”上。
現在不僅要面對網友的嘲諷,可能還要背上一身債務。
我嘆了口氣,心里有點亂。
「你在哪里?」我問。
「我就在你們小區(qū)門口的咖啡館?!顾f。
我猶豫了一下。
見,還是不見?
見了面,說什么?痛罵她一頓?好像沒什么必要。原諒她?我又好像沒那么圣母。
「你等一下?!刮艺f完,掛了電話。
我看向正在廚房里哼著歌切水果的宋北城。
「宋北城,程思雅想見我?!?/p>
宋北城切水果的動作一頓,轉過身,眉頭皺了起來。
「她找你干什么?還嫌不夠煩嗎?」他的語氣很不好。
顯然,他對程思雅的厭惡,比我深得多。
在他看來,不管程思雅是不是被騙,她來砸場子是事實。
差點害得我們夫妻反目,宋家生意受損,這是不可原諒的。
「她說,想當面道歉。」
「道歉?」宋北城冷笑一聲,「一句道歉就完了?
她知不知道因為她,我們損失了多少?
我老婆受了多大的委屈?」
他放下水果刀,走過來,拉住我的手:
「別去見她。這種人,離她越遠越好。」
我看著他一臉護犢子的表情,心里暖暖的。
「可是……」我有點猶豫,「我聽她聲音,感覺挺可憐的。她現在應該也走投無路了。」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顾伪背钦f。
「如果她不是那么虛榮,那么蠢,會被人騙嗎?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這是她自己選擇的路,后果就該她自己承擔。」
他說的有道理。
但我心里,總覺得有點不踏實。
「我就去見她一面,把話說清楚?!刮艺f。
「我不想因為這件事,心里一直有個疙瘩。見完了,就徹底翻篇?!?/p>
宋北城定定地看了我?guī)酌腌姡坪跏窃谂袛辔业臎Q心。
最后,他妥協了。
「行?!顾麌@了口氣,「我陪你去。」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p>
「不行?!顾麘B(tài)度很堅決,「我必須去。我倒要看看,她還想耍什么花樣。
而且,我也不放心你一個人去見她。」
我拗不過他,只好點頭同意。
我們換了衣服,一起下樓。
小區(qū)門口的咖啡館里,人不多。
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程思雅。
她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T恤和牛仔褲,素面朝天,頭發(fā)隨意地扎在腦后。
整個人看起來憔悴又頹唐,跟婚禮上那個穿著婚紗、神采飛揚的女人,判若兩人。
她面前放著一杯檸檬水,一口沒動。她低著頭,不停地攪動著手指,看起來很緊張。
看到我們走進去,她猛地抬起頭,眼神里閃過一絲慌亂,下意識地想站起來,又不敢。
我和宋北城在她對面的位置坐下。
宋北城一坐下,就翹起了二郎腿,雙手抱在胸前,一副“我來看你表演”的表情,氣場全開。
程思雅被他看得更緊張了,頭垂得更低,聲音細若蚊蠅。
「宋……宋先生,葛小姐……」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們很忙,沒時間跟你耗?!顾伪背情_口,一點面子都不給。
程思雅的肩膀抖了一下,眼圈瞬間就紅了。
她抬起頭,看著我,沒敢看宋北城。
「葛小姐,對不起?!顾f著,突然站起來,對著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婚禮那天的事,是我不對。我不該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就去破壞你們的婚禮。
說了那么多難聽的話,給你們造成了那么大的傷害。我……我真的知道錯了?!?/p>
她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停地往下掉。
我看著她,心里那點僅存的怨氣,也散了。
「你起來吧?!刮业卣f。
她卻不肯起來,依舊保持著鞠躬的姿勢。
「我知道,一句對不起,彌補不了什么。
我也不求你們能原諒我。我今天來,除了道歉,還有一件事……」
她從隨身的布包里,拿出一個信封,雙手遞到我面前。
「這是……這是那個人給我的錢,我沒花完,還剩下這些。
我知道,這跟你們的損失比起來,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但這是我現在……唯一能拿出來的東西了?!?/p>
我看著那個信封,沒有接。
宋北城嗤笑一聲:「程小姐,你當我們是收破爛的嗎?
這點錢,還不夠我老婆買個包的零頭。你拿回去吧,我們不稀罕。」
他這話說的,雖然刻薄,但也是事實。
程思雅的臉,瞬間漲得通紅,然后又變得慘白。
她拿著信封的手,在半空中抖得厲害,收回去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看起來狼狽極了。
我有點不忍心,伸手拿過了那個信封。
信封不厚,我捏了捏,大概也就一兩萬塊錢。
「錢我收下了?!刮艺f,「不是因為我們需要這筆錢,而是因為,這是你應該付出的代價?!?/p>
程思雅愣愣地看著我,似乎沒想到我會收下。
「坐下說吧?!刮抑噶酥笇γ娴囊巫?。
她這才遲疑地坐了下來,但腰板挺得筆直,像個等待審判的犯人。
「程思雅,」我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我只想知道,你現在,對整件事,是怎么想的?」
我想知道,她到底是真的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還是只是因為走投無路,來博取我們的同情。
她的回答,將決定我,以及宋北城,對她最終的態(tài)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