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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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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

楚天千里清秋,水隨天去秋無際。遙岑遠(yuǎn)目,獻(xiàn)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樓頭,斷鴻聲里,江南游子。把吳鉤看了,欄干拍遍,無人會、登臨意。

休說鱸魚堪膾,盡西風(fēng)、季鷹歸未?求田問舍,怕應(yīng)羞見、劉郎才氣。可惜流年,憂愁風(fēng)雨,樹猶如此!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揾英雄淚!

劍雨洗楚天:玉簪鎮(zhèn)三界水劫

南宋·淳熙元年(1174年)建康賞心亭

江風(fēng)裹著血銹味撞上欄桿時,辛棄疾的指節(jié)正死死摳著欄柱裂縫。欄木上還留著去年秋獵時的箭痕——那時他帶親兵在江邊射獵,箭簇穿透的是野鹿的咽喉,而不是如今對岸飄來的、混著骨灰的黑煙。他的佩劍在鞘中發(fā)出龍吟,不是興奮的顫鳴,是被鐵銹和不甘憋壞了的低吼。這柄御賜吳鉤曾貼著耿京大哥的后心,那天濟(jì)州城的雨和今日一樣稠,他眼睜睜看著大哥胸口的血泡透麻衣,吳鉤當(dāng)時在他背上發(fā)燙,像要鉆進(jìn)骨血里替他記仇。此刻刃紋里滲出的金國戰(zhàn)馬汗腥,混著江風(fēng)里的焦糊氣,竟和當(dāng)年濟(jì)州城的味道重合了。

對岸采石磯的金狼旗在暮色里抖了抖,旗角的獠牙紋路被夕陽染成暗紅,像剛啃過人的獸齒。辛棄疾的指腹在劍柄纏繩上磨出白痕,喉結(jié)滾了滾:“去牽馬?!?/p>

“將軍不可!”副將王誠撲過來按住他的手腕,這漢子去年在海州城替他擋過一箭,此刻掌心的箭疤還泛著粉紅,“朝廷今早剛差人送了和約抄本,說要‘以江為界,永止兵戈’——您這一過江,便是抗旨!”

辛棄疾反手攥住他衣襟,布料被攥出褶皺時,能看見王誠腰側(cè)新纏的繃帶——那是上月巡邏時被金軍流矢所傷?!澳愕皖^看看!”他把王誠的臉按向江面,渾濁的水波里浮著半片孩童的虎頭鞋,“那是今早渡江的百姓,他們的船在采石磯被金狗鑿沉了!你聽江風(fēng)里的哭喊聲,那是女人在找孩子!”

王誠的喉結(jié)動了動,忽然松開手往腰間摸令牌:“末將這就點(diǎn)三百親兵——”

“不必?!毙翖壖菜砷_他,指尖撫過吳鉤的鯊魚皮鞘,“朝廷要和約,我便給他們一個‘不流血的勝仗’?!?/p>

吳鉤出鞘·詞鋒裂江

劍鳴驟然尖嘯時,王誠覺得耳膜像被針扎了。他看見辛棄疾懷里的《水龍吟》詞稿突然冒出青火,不是尋?;鹈绲奶S,是順著字跡蔓延的舔舐,墨字在火光里扭曲,“遙岑遠(yuǎn)目”四個字先被燒透,化作青煙往天上飄。

“將軍!”王誠想撲過去滅火,卻被一股無形的氣浪推開。那青煙在半空凝住,突然往下滴——不是水珠,是暗紅的血珠,滴滴答答落在賞心亭的青石板上,竟自動排成了詞行。

“遙岑遠(yuǎn)目,獻(xiàn)愁供恨,玉簪螺髻

落日樓頭,斷鴻聲里,江南游子”

最后“子”字落下時,辛棄疾突然“嘶”了一聲。王誠看見他的虎口裂開細(xì)縫,血珠剛滲出來,就被吳鉤的鞘口吸了進(jìn)去。下一秒,吳鉤“哐當(dāng)”破鞘飛出,不是往前沖,是劍柄狠狠撞在辛棄疾胸口!

“咳——”辛棄疾被撞得后退三步,手按在欄桿上才穩(wěn)住,喉間涌上腥甜。吳鉤懸在他面前,劍柄的纏繩無風(fēng)自動,竟發(fā)出了人的聲音,是個冷硬的調(diào)子:“看清楚了!你總說要斬金狗,可這些東西,比金狗更該斬!”

王誠順著劍指的方向望去——江北的金營外,幾個金兵正把百姓的頭發(fā)纏在矛尖上,而江南的碼頭邊,幾個官差正踢翻逃難者的破碗。

“嗡——”吳鉤突然轉(zhuǎn)向江面,劍鋒閃過一道寒光。王誠眨了下眼,就看見那道寒光裂成了無數(shù)道,每道都拖著長長的影子,影子里有字在閃——是《水龍吟》的詞句!

“楚天千里”劍影先飛出去,像道銀鞭抽在左翼最近的戰(zhàn)船桅桿上?!斑青辍币宦暣囗懀肟诖值奈U從中間斷了,金兵尖叫著往下掉,有個戴鐵盔的砸在船板上,頭盔滾到江里,露出后腦勺的“奴”字烙印。

“水隨天去”的劍影更狠,直劈右舷的弩臺。王誠聽見木頭碎裂的悶響,弩箭被震得往天上射,有支箭擦著金狼旗飛過,把旗角釘在了船帆上。最嚇人的是“秋無際”三個字,凝在一起變成柄丈長的巨劍,帶著風(fēng)聲砸向旗艦的船艙,艙頂?shù)慕鹄堑裣癖慌蓛砂?,木屑里滾出幾卷羊皮——王誠認(rèn)得出,那是金軍的渡江布防圖。

江面上突然靜了靜,接著爆發(fā)出金兵的慘叫。不是中劍的疼,是像被什么東西掐住了脖子,他們拼命抓自己的辮子,卻抓不住——那些辮子正根根脫落,落在江里打旋。有個胖金兵的辮子掉得最快,露出后頸的“奴”字,他盯著水里的倒影突然嚎啕大哭:“俺是漢人!俺是被抓來的!”

“好個‘詞鋒誅心’!”一個洪亮的聲音從東邊傳來。王誠抬頭看見個穿灰僧袍的和尚站在江面上,腳下踩著片荷葉,手里的禪杖頭閃著金光。

“佛印禪師?”辛棄疾抱拳,“您怎么來了?”

佛印用禪杖指了指那些掉辮子的金兵:“這些人本是中原百姓,被金狗烙了奴印才敢害人。將軍的劍沒殺他們,卻斬了他們心里的‘奴性’,這才是真本事?!?/p>

話音剛落,吳鉤突然往回飛,劍柄在辛棄疾手心磕了一下:“現(xiàn)在知道該斬什么了?”

玉簪殞江·青蓮鎮(zhèn)世

辛棄疾剛要回話,突然覺得鬢角一涼。他伸手去摸,指縫里漏出支白玉簪——是柳雪花送他的那支。去年在京口,柳雪花把簪子插在他發(fā)間,說“玉簪能鎮(zhèn)水,將軍守江南,就像這簪子守著發(fā)髻”。此刻簪子在他手心發(fā)燙,突然掙脫手指往天上飛。

“雪花的簪子!”辛棄疾縱身要抓,江面上卻卷起黑風(fēng)。風(fēng)里飄著骨笛聲,不是中原的調(diào)子,尖得像針,刺得人太陽穴突突跳。

對岸龜甲船頭站著個穿黑袍的人,手里拿支白骨笛子,臉被兜帽遮著,只露出下巴上的金狼紋身。“完顏薩布!”辛棄疾咬著牙說,“金國最會玩巫術(shù)的巫師?!?/p>

骨笛聲突然變調(diào),變得又尖又快。王誠看見江面上的金兵突然像被抽了魂,直挺挺地站著,眼睛發(fā)直。那黑袍人抬起笛子指向天空,聲音像磨鐵皮:“辛棄疾,你以為斬了幾個辮子就贏了?聽聽這詞——”

他用漢語念起來,調(diào)子卻古怪得讓人發(fā)冷: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休!休!江底囚!”

最后那個“囚”字出口時,江面上突然出現(xiàn)個大漩渦,黑得像墨,把附近的斷木都吸了進(jìn)去。那支玉簪正好飛到旋渦上空,突然往下墜!

“不好!”辛棄疾要跳江,佛印卻比他快。老和尚的僧袍“呼”地展開,像片大荷葉罩住旋渦,袖袍一卷,正好卷住玉簪的簪頭。

“這玉簪不一般?!狈鹩“阳⒆优e到眼前,王誠才看清簪頭刻著朵沒開的蓮花,花瓣上有兩個小字——“抗金”?!八侨缢}的鑰匙,不能掉進(jìn)水劫漩渦。”

佛印的指尖剛碰到簪子,簪頭的蓮花突然動了。不是真的開了,是像有水在花瓣里流,映出些奇怪的畫面——王誠看見有高樓被水淹沒,招牌上寫著“外灘”兩個字;還看見些發(fā)光的字在水里漂,像是辛棄疾的詞;最怪的是個旋轉(zhuǎn)的黑洞,里面?zhèn)鞒觥肮钡男β?,像極了蘇軾寫《赤壁賦》時的調(diào)子。

“那是時空渦?!狈鹩〉穆曇舫亮顺?,“完顏薩布想用水劫攪亂三界,把過去、現(xiàn)在、未來的水都引到這里,淹了江南?!?/p>

“禪師救我江南百姓!”辛棄疾單膝跪地,吳鉤在他腳邊轉(zhuǎn)了圈,劍刃對著旋渦。

佛印卻把玉簪往漩渦里遞:“它得去該去的地方。”

魚龍暗影·梵魔鏖戰(zhàn)

玉簪剛碰到漩渦,江底突然傳來“嗷”的一聲,像有巨獸在咆哮。王誠看見水面鼓起個大包,接著裂開——不是水裂,是有個龐然大物從江底鉆了出來。

那東西像條鱷魚,卻比戰(zhàn)船還大,身上的鱗甲不是硬的,是軟的,像用寫滿字的紙糊的,王誠認(rèn)出那是《丑奴兒》的詞牌。它的左眼圓滾滾的,里面畫著歪歪扭扭的小人,舉著個“樓”字牌,像是小孩的涂鴉;右眼是紅的,像是用血寫的“愁”字,筆畫都在往下滴。最嚇人的是它的脊背上,掛著串頭骨,每個頭骨的牙床上都卡著片紙,寫著“江南文士”。

“這是‘詞魔吞江獸’?!狈鹩“讯U杖往水里一插,江面上立刻結(jié)了層薄冰,“完顏薩布把中原百姓的‘愁’煉成了妖物,它吞的不是水,是人心。”

妖物張開嘴,不是牙齒,是密密麻麻的針,針尖閃著綠光。它朝著玉簪猛吸,旋渦轉(zhuǎn)得更快了,王誠站在賞心亭都覺得腳底下發(fā)晃。

就在這時,玉簪的蓮花突然亮了。不是白光,是青幽幽的光,里面?zhèn)鞒鰝€女孩的聲音,脆生生的,卻帶著哭腔:“辛將軍!幫幫我們!水要淹進(jìn)來了!”

“是金雪柔?”辛棄疾一愣。他昨晚做了個夢,夢見八百年后有個叫金雪柔的姑娘,手里也拿著支玉簪,站在被水淹沒的樓頂上。

“看好了!”辛棄疾突然咬破舌尖,血珠噴在吳鉤上。劍刃發(fā)出紅光,他指著妖物吼道:“把吳鉤砍了——換作青蓮開!”

血珠順著劍刃流進(jìn)江里,剛碰到水面就炸開。王誠看見無數(shù)青綠色的光點(diǎn)從水里冒出來,圍著那支玉簪轉(zhuǎn)。玉簪突然變軟,像融化的玉,接著重新聚成形——不是簪子,是朵巨大的青蓮,花瓣層層疊疊,足有十丈寬。

蓮心坐著個小小的人影,穿著淡綠的裙子,王誠認(rèn)出那是柳雪花。她手里托著個奇怪的東西,像口大鍋,卻在轉(zhuǎn),邊緣閃著光?!澳鞘俏磥淼腇AST望遠(yuǎn)鏡?!狈鹩⌒Φ溃澳苁杖绲穆曇??!?/p>

三界鎮(zhèn)水·暗劫東流

青蓮轉(zhuǎn)起來,花瓣像刀子一樣劃向妖物。第一片金紋花瓣纏上妖物的左眼,王誠看見那只眼睛里突然亮起無數(shù)燈籠——是1182年元夕的臨安城,街上全是人,提著燈笑。妖物的左眼“咔嚓”裂開,涂鴉里的小人突然活了,舉著“樓”字牌往燈籠跑,像是在逃命。

第二片銀脈花瓣刺進(jìn)右眼,里面的血字“愁”突然變淡,露出金雪柔的臉。她站在棟高樓上,手里舉著支玉簪,對著洪水喊:“玉簪鎮(zhèn)水!”妖物的右眼流出清水,不是血了。

第三片玉髓花瓣最狠,直接穿透妖物的脊背。那些掛著的頭骨突然掉下來,在空中變成無數(shù)光點(diǎn),每個光點(diǎn)都變成個字——是《水龍吟》里的字,“楚天”“千里”“江南”……它們圍著青蓮飛,像群螢火蟲。

“不!”黑袍人完顏薩布突然尖叫,手里的骨笛“啪”地?cái)嗔?。他往江里跳,想鉆進(jìn)漩渦,卻被片蓮瓣掃中,半邊身子著了火。

妖物在青光里慢慢化了,變成無數(shù)水點(diǎn)落回江里。王誠看見個虛影從妖物的血霧里飄出來,穿著金國的鎧甲,指著辛棄疾冷笑:“別得意!鎖詞金印已經(jīng)刻進(jìn)水脈了,八百年后的大劫,你救不了!”

“鎖詞金???”辛棄疾皺眉。

佛印突然盤腿坐在江面上,僧袍上的梵文亮起來,像金色的魚往漩渦里游?!袄像奶婺銚跻粨??!彼菩母〕鲋嘤耵⒌挠白?,往漩渦里按,“讓水歸去處?!?/p>

王誠看見漩渦里的“外灘”畫面開始變,洪水不再往樓里灌,而是順著金色的梵文流——一部分流進(jìn)青蓮里,變成了《水龍吟》的詞句;一部分往回退,變成建康江面的晨霧,蒙蒙的;還有一部分往蓮心的“大鍋”里鉆,那“大鍋”轉(zhuǎn)得更快了。

旋渦慢慢變小,最后“?!钡匾宦曄Я恕=嫔匣謴?fù)平靜,連剛才的斷木都不見了。

辛棄疾伸手接住落下來的玉簪。還是原來的樣子,卻多了幾道裂紋,像水紋。他把簪子對著光看,嚇了一跳——裂紋里映著些奇怪的影子,有亮著的燈,有跑的汽車,還有寫著“上?!钡呐谱?。

“這裂紋是水文圖?!狈鹩∽哌^來,禪杖上沾著水珠,“主裂痕是八百年后的長江洪峰線,分支是元宇宙的數(shù)據(jù)暗流,微隙是完顏薩布巫術(shù)的破綻?!?/p>

他突然指向江北,金營的方向冒起黑煙:“完顏薩布跑了,但他帶走了你的半縷詞魂?!?/p>

辛棄疾摸向吳鉤,劍鞘上的《水龍吟》詞刻,“江南游子”四個字淡得快看不見了。對岸突然升起面血旗,上面用鮮血寫著半闋詞,風(fēng)一吹看得格外清楚:“把吳鉤看了,獻(xiàn)愁供恨”。

“他想用我的‘愁’煉更厲害的妖物?!毙翖壖参站o劍柄,“三十三年后的錢塘大潮……”

玉簪密碼解析

佛印從袖里掏出片血色的鱗片,遞給他:“這是妖物留下的,你看看?!?/p>

鱗片上刻著金國文字,辛棄疾蘸著江水翻譯,手指越寫越沉。王誠湊過去看,上面寫著:“嘉泰三年五月初七,鎖詞金印將于錢塘大潮日吞沒臨安?!?/p>

嘉泰三年,是三十三年后。

“他在預(yù)言南宋滅亡?”王誠攥緊拳頭。

“不。”辛棄疾突然笑了,把玉簪插進(jìn)發(fā)髻,“他忘了,我辛棄疾的詞里,不光有‘愁’,還有‘金戈鐵馬’?!?/p>

佛印敲了敲他的劍鞘:“將軍且記,這青蓮有三重護(hù)持——葉脈是你的《美芹十論》兵道,蓮房是玉簪的量子糾纏,蓮須是老衲的梵咒。八百年后的金雪柔,會帶著另一支玉簪接住這場劫?!?/p>

江風(fēng)突然變了,不再有血銹味,帶著些荷花的香。王誠看見江北的金狼旗在發(fā)抖,像是怕了什么。辛棄疾望著江面,吳鉤在鞘里輕輕哼著,像是在和遠(yuǎn)處的潮水應(yīng)和。

“走吧?!毙翖壖厕D(zhuǎn)身往亭外走,“回營寫奏疏——告訴朝廷,江南不需要‘和約’,需要能護(hù)著百姓的劍?!?/p>

王誠跟在后面,看見辛棄疾的發(fā)髻上,那支玉簪的蓮瓣在夕陽下閃了閃,像有朵真的蓮花要開了。江面上的水紋里,好像漂著行字,他仔細(xì)看,是《水龍吟》的最后幾句:“倩何人喚取,紅巾翠袖,揾英雄淚?”

卻不是淚,是帶著暖意的光,順著水紋,往東邊流去了。


更新時間:2025-09-04 08:18: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