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爺爺推著我躺下,就要合上棺蓋。
生死活命對于九歲的孩子而言還是略顯深奧的東西,畢竟還未曾見識過生死,
只是那時也懂得了,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那是一切的消弭。爺爺將我養(yǎng)大,他若死了,
于我而言,便是天大的事?!澳菭敔斈阍趺崔k?”我有些害怕,爺爺年紀大了,
眼睛也不好,若是真有什么他也看不見。爺爺露出一個自信的笑容:“爺爺我自有辦法,
你老老實實的躺好,不管外面有什么聲音,不要出聲,也不要出來,絕對不能打開棺材蓋子。
記住了?!惫咨w合上,棺材里黑漆漆的,一點光也透不進來。
活人躺在蓋好的棺材里應該覺得害怕才對,我此時卻一點兒恐懼的感覺也沒有,
反倒覺得安心舒適,就像是……我原本就該待在這棺木里一樣。不僅如此,
就連我脫了襖子后身上那種虛弱沉重的感覺都減輕了許多。棺底不知道鋪著些什么東西,
有些硌人。鼻尖出隱約能嗅出些谷香,
我伸手一摸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棺材地上鋪的都是些五谷糧食。這是做什么用?我不懂,
只頹喪的放下抓在手里的五谷,聽外面的動靜。爺爺?shù)哪_步聲漸遠,然后是掩門聲,
緊接著還是來來回回的腳步聲。我在這陣腳步聲中逐漸昏沉,然后睡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后被一陣拍門聲吵醒?!罢l???”我聽見爺爺問?!笆俏已?。
”門外的人尖著嗓子答道,大概是因為隔著棺木我聽得有些不真切,
又或者是外面太安靜那聲音才會顯得格外尖銳。像是隔壁的陳嬸,又不太像。
陳嬸也就是陳豪和陳思妍的姑姑,平日里對我們爺孫倆也算照顧。
我記得陳嬸的聲音沒那么尖,今晚這是怎么了?像是刻意尖著嗓子在說話一般。
爺爺?shù)穆曇舨]什么特殊,平淡地答道:“陳嬸啊,天黑了,我也歇下了,
有什么事明天再說,您就先回吧?!遍T外的人像是聽不懂爺爺說的話一般,
依舊“啪啪”的敲門,一邊敲一邊喊:“老姜,你開門,快開門啊。
”爺爺不回話也不開門。門外的人像是沒了耐心,拍門的力道更重了,
喊聲也更大了?!袄辖??你快把門打開,讓我進去。老姜?死老頭,
你趕緊把門給我打開!”爺爺依舊沒理她。
“你再不開門我就一把火燒了你這破房子!”就算沒能看見,
我好像也能想象出門外的人是怎樣的猙獰嘴臉,一定恐怖又惡心。爺爺不為所動,
大有一種“你要燒就趕緊的,我等著”的架勢。拍門聲停了,外面安安靜靜的,
我以為事情到這里終于能算結(jié)束了??蓻]過多大一會兒,拍門聲再起,
這一次叫門的不再是尖銳版的陳嬸的聲音,而是自然可愛的童聲。“爺爺,爺爺,
你快開門啊。爺爺,爺爺,快開門,救我,快救我。
”我不知道外面站的是個什么樣的怪物,竟然能將我的聲音學得那樣像,簡直分毫不差。
“我”在外面痛苦急切的呼救,爺爺有看不見,心急之下他怎么能知道外面的是不是我?
“爺爺,我在這兒,你別相信他,他騙你的?!蔽胰煌藸敔斨暗慕淮?,
推開棺蓋坐起來,大喊道。爺爺沒亂,我先亂了。我這一開口,
那原本緊閉的大門一下子就被大力擊開。“陳嬸”陰笑著站在門口,
怨毒的眼神掃過還坐在棺材里的我和站在屋子中央的爺爺。陳嬸的五官全皺在一起,
那模樣讓我想起了我在池塘邊看到過的黃皮子。和以往總是笑瞇瞇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陳嬸”一個大步?jīng)_進屋內(nèi),揪著爺爺?shù)念I子就將人提了起來?!八览项^,
我看你還有什么法子,你終究不還是落到我手里了?”爺爺雖然不胖,
卻也是一個一百多斤的男子,就是個精壯的成年男子也未必能這般輕松地將他提起來,
更何況陳嬸是個四五十歲的矮小婦女,她怎么做到的?這個人……不是陳嬸。
我也意識到我闖禍了,嚇得大哭起來。多年后我方才知道那晚的始末緣由。
原來那晚爺爺是以我為陣眼設下了風水陣,
通過陣法利用棺材將我身上陰命的風水擴散到屋子四周,以此限制了那只黃皮子的進入。
我打開棺材坐起來后陣法自然就散了,那黃皮子也能輕易破門而入。
“陳嬸”一手提著爺爺,另一手拿了旁邊的草繩,三兩下就將爺爺捆住,吊在房梁上。
獰笑著向我走來。“姜九,你當年殺了我一家五口,如今總要還的。
不過……讓你爺孫二人痛快的死了,倒是我對不住死去的族人……那這樣吧,
你眼睛既然看不見,就好好的聽著,聽聽你這孫兒喉嚨被咬開鮮血噴涌的聲音。
”“大仙,是我姜九的錯,要殺要剮沖我來就行,何必為難一個小孩!
”“陳嬸”不顧爺爺?shù)陌螅瑖撞拇蜣D(zhuǎn),打量著坐在里面只知道哇哇大哭的我。
爺爺不斷掙扎,誰料那草繩卻是越掙越緊。我勉強忍住哭,抬眼看“陳嬸”,
隱約覺得她嘴角好像露出了尖利的獠牙,下一秒那獠牙就會將我的脖子咬開一個大洞。
她見桀桀笑著,突然伸手過來,掐住我的脖子,指甲陷進我脖子上的皮肉之中,
將我從棺材里提起來。她只要輕輕用力,
我大概就會像枯樹枝一般“嘎吱”一聲就被折斷。“這小子不是借尸胎生出來的嗎?
陰命的東西,正好是大補。等我吃了他,再把你姜九的腿打斷,扔到大街上去。
到時候誰還認你姜九?”“姜家?早該絕了。”她云淡風輕的說完,張口向我咬來。
那一瞬我突然明白,死亡不僅僅是徹底的消失,還伴著浸到靈魂中的恐懼,
和無可奈何的絕望!我看著爺爺懸在房梁上掙扎,看著“陳嬸”的獠牙逐漸逼近。
我以為我的生命就短暫到此。在我就要閉上眼睛的前一秒,
我隱約看到我身后突然出現(xiàn)一只長滿白毛的巨手,直直沖向“陳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