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醫(yī)師評級的前一天,林晚夏被醫(yī)鬧拿著刀威脅。
等她被警察救下來的時候,右手已經(jīng)血肉模糊,一只耳朵也因為巨大的撞擊嗡鳴無聲。
經(jīng)過一天的手術,她被診斷為右手橈側(cè)腕屈肌肌腱完全斷裂,以后再也不能拿手術刀,右耳鼓膜穿孔伴有內(nèi)耳損傷,永久性失聰。
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她只是異常安靜地躺在治療臺上,曾經(jīng)能在一分鐘內(nèi)完成血管吻合的修長手指,現(xiàn)在連紗布都捏不住。
她隱約聽到外頭傳來熟悉的聲音。
“我要那畜生牢底坐穿!”大哥林景琛的怒吼穿透病房門。
“現(xiàn)在關鍵是晚夏的手?!蔽椿榉蛐烊糁t的聲音里滿是擔憂,“我馬上聯(lián)系瑞士的顯微外科中心,多少錢都沒關系,只要能治好夏夏……”
護士推門進來,小聲問道:“林醫(yī)生,您的家屬來了,您要見他們嗎?
林晚夏面無表情搖了搖頭,左手死死攥住病服衣角,“我想自己靜靜?!?/p>
半個小時后,林晚夏從床上下來,護士拿來輪椅要推她,被她搖頭拒絕。
她用一只手扶著墻慢慢往外走,右耳的寂靜讓世界失去平衡,就像她突然崩塌的人生。
轉(zhuǎn)過走廊拐角,VIP休息室的門虛掩著,里面?zhèn)鱽硎煜さ恼f話聲,林晚夏下意識停住腳步。
“……你找的人下手也太重了吧!”徐若謙壓低聲音怒吼,“不是說好了只讓夏夏受點輕傷錯過職稱評審嗎,現(xiàn)在她的右手廢了!”
“我怎么知道那瘋子會動刀?”林景琛的聲音里帶著煩躁,“不過這樣正好,雨欣這次肯定能評上主任醫(yī)師?!?/p>
“好什么?夏夏廢了,這輩子再也不能拿手術刀了!”
“那又怎樣?”林景琛冷笑,“她被家里找回來后,爸媽對她一直有愧,我是她的親哥哥,你是他的未婚夫,有我們在,她就算是癱瘓在床,這輩子也不愁吃喝?!?/p>
“但雨欣不一樣,自從知道自己不是爸媽的親女兒,她精神壓力一直很大,做什么都謹小慎微的,就想證明自己。她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妹妹,如今唯一的心愿就是成為院里最年輕的主任醫(yī)師,我怎么能不滿足?”
“怪只怪夏夏太優(yōu)秀了,擋了雨欣的路,阿謙,你不是跟我一樣心疼雨欣嗎,總不會不管她吧?”
徐若謙那邊是長久的沉默,最終只是長長嘆息一聲,“我知道了,我會盡快跟夏夏結(jié)婚,下半輩子好好照顧她……”
林晚夏臉色慘白,扶著墻緩緩滑坐在地上,右耳嗡鳴得愈發(fā)厲害,似乎有溫熱的液體順著脖頸流下,但她卻絲毫感覺不到痛。
原來這一切并不是意外,是她最信任的兩個人精心策劃的一場“屠殺”。
他們才是真正的劊子手!
她抱住顫抖的身體,苦笑自己為什么不是徹底聾了,這樣就聽不見未婚夫和哥哥扎心刺骨的話語,也聽不見他們?nèi)绾斡嬎阒盟穆殬I(yè)生涯換取林雨薇的笑容。
冰涼的淚水砸在裹著石膏的手腕上,林晚夏盯著走廊慘白的天花板,恍惚想起十年前剛被找回林家的那一天。
那時她才十七歲,滿懷忐忑與期待走進那座奢華的別墅,父母眼中盛滿愧疚,卻又帶著某種微妙的疏離,仿佛她是個突然闖入的陌生人。
大哥林景琛站在一旁,眼神復雜地看著她。
而林雨薇,那個占據(jù)了她十七年人生的養(yǎng)女,滿臉淚水,柔弱地依偎在母親懷里,仿佛她才是那個被命運虧欠的人。
從那天起,她在這個家里就格格不入。
她從小在孤兒院長大,性子沉默寡言,為了得到家人的肯定,只能拼命努力,以此證明自己值得被愛。
可不管她再怎么努力,家人似乎都更愛林雨薇一些……
她的限量版鋼筆不小心被林雨薇摔壞,母親卻笑著說:“雨薇不是故意的,夏夏,你別計較。”
她辛苦整理的醫(yī)學論文被林雨薇誤刪,大哥只是皺眉:“雨薇最近情緒不好,應該只是一時疏忽?!?/p>
就連她的未婚夫徐若謙,也總在林雨薇委屈落淚時,第一時間去安慰她,仿佛她林晚夏才是那個咄咄逼人的惡人。
她以為是自己還不夠好,所以家人才總是把最好的東西送到林雨薇手里,她以為只要再優(yōu)秀一點,再忍耐一點,他們終有一天會真正接納她。
可原來,她的優(yōu)秀本身就是原罪,他們從沒想過讓她贏。
她不過是林雨薇人生路上的一塊墊腳石,她的存在,就是為了襯托林雨薇的柔弱可憐,她的努力,就是為了讓林雨薇踩著上位。
而現(xiàn)在,她的右手廢了,耳朵聾了一只,再也不能拿起手術刀。
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她最親近的人,只是為了讓林雨薇終于能順利評上高級職稱了。
她低低地笑了,眼淚愈發(fā)洶涌。
原來,血緣從來不是親情的前提。
護士站的鈴聲驚醒了林晚夏,她搖搖晃晃站起來,悄無聲息地走向安全通道,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但比起心底的痛,這點又算得了什么呢?
走出住院樓,天空中下著小雨,她緩緩拿起手機, 撥通了那個從未想過會撥打的號碼。
“老師,您上次說過的那個‘意識轉(zhuǎn)移’的實驗……”她的嗓音沙啞得厲害,“我愿意成為志愿者?!?/p>
“晚夏,你確定嗎?”電話那頭,老教授的聲音凝重,“那個實驗你也清楚,一旦成功,你的身份、你的過去,全都會被抹去,你等于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到時你的家人怎么辦?”
家人嗎?
她看著自己再也不能執(zhí)刀的右手,嘴角勾起一抹決絕的笑。
既然這個家從未真正接納她,那她也不必再留戀。
他們想要她消失,那她就徹底消失。
只是這一次,她不會再給他們?nèi)魏魏蠡诘臋C會。
“我確定!”
電話那頭又是沉默了許久,終于傳來陳教授嘆息的聲音,“既然你想好了,三十天后,我會讓人接你到實驗室?!?/p>
林晚夏掛下電話,長舒了一口氣,三十天,足夠她處理好一切后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