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dǎo)語:她當(dāng)著滿座賓客,抱著外男哭嚷我“仗勢欺人,毀她名聲”。
我只把那枚刻著“軒”字的玉佩往桌上一擲,哪管柳家體面碎了一地。
旁人都當(dāng)我是被情傷糊涂的夫君,可誰也不知道,這玉佩打三年前起,
就是她和人私相授受的鐵證。這三年,我看著她私通、貪墨,
半點(diǎn)不攔著——就等她自己把偽裝撕干凈。我要收拾的,從來不止她一個,
還有她背后那些啃食士族根基的蛀蟲。第1章春日午后,柳府后園里,
青瓷茶盞砸在青石板上的脆響突然炸開。我垂手站著,看那碎瓷片濺到腳邊。
沈如意鬢邊那朵東珠花還蹭在林子軒袖口,兩人慌慌張張地往兩邊躲,
一枚玉佩從林子軒袖管里滑了出來。那玉佩的紋路,和我袖中那枚斷了的鳳佩,
拼在一起嚴(yán)絲合縫。“子軒昨夜抄的《春江花月夜》,筆鋒倒有幾分蘭亭帖的意思。
”如意聲音軟乎乎的,手里團(tuán)扇半遮著嘴,眼里藏不住笑意。「夫人過譽(yù)?!沽肿榆幑恚?/p>
袍角掃過石桌。轉(zhuǎn)身間玉佩滾到我腳邊。我彎腰拾起,玉面還留著體溫??讨摹杠帯?/p>
字被摩挲得發(fā)亮。張御史家夫人悄悄拽了拽丈夫袖角。李侍郎家公子端起茶盞擋住嘴角。
「林公子倒是勤勉?!刮揖従徠鹕怼!钢皇恰妒孔寮矣?xùn)》第三卷第七條載:『內(nèi)眷居所,
外男非詔不得入,夜更后尤甚?!弧埂阜蚓f什么,子軒不過是白日里——」「白日?」
我舉起那枚玉佩?!改歉覇柫止樱蛞谷?,你在何處為我夫人抄詩?」
「是在掛著『內(nèi)眷勿入』牌匾的西跨院?」我頓住?!高€是她的臥房?」林子軒喉結(jié)滾動,
額角青筋跳得厲害?!钢骶`會!是夫人遣侍女送詩稿來書房,在下不過是……」
「哪個侍女?」我打斷他。「是掌燈的春桃,還是守夜的秋紋?」沈如意猛地站起。
「柳清風(fēng)!你非要如此咄咄逼人?」「不過幾句詩文唱和,你竟要污我名節(jié)!」
「名節(jié)不是旁人污的?!刮覍⒂衽鍞S在石桌上。玉石相擊聲讓全場死寂。「是自己摔的?!?/p>
沈老夫人拄著拐杖起身?!付际且患胰耍屣L(fēng)你——」「岳母。」我轉(zhuǎn)身。
「三年前您將家法藤條交我時說,柳家媳婦,德行第一。」「如今您看,沈氏的德行,
配得上這藤條么?」那根雕著「守禮」二字的藤條,正掛在不遠(yuǎn)處梅樹枝上。
林子軒突然跪倒,額頭重重磕在石板上?!钢骶⑴《际俏业腻e!」「是我覬覦夫人才情,
屢次叨擾,與夫人無關(guān)!」他抬頭時額角滲著血珠。目光掃過如意時飛快眨眼。
這細(xì)微互動沒能逃過我的眼睛。去年冬月,我撞見他深夜從西跨院翻墻而出。
對著如意的窗影叩指尖?!笩o關(guān)?」我冷笑。看向沈如意發(fā)間那股濃郁薔薇露香。
那香氣太烈。蓋過了她慣用的茉莉香。倒與林子軒書房熏香一模一樣?!改歉覇柗蛉?,
你發(fā)間的熏香,是哪個侍女替你上的?」沈如意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
風(fēng)卷著梅瓣落在她肩頭,卻掩不住脖頸間那道被衣領(lǐng)遮了一半的紅痕。那形狀,
絕不是蚊蟲叮咬。我環(huán)視四周。將眾人或震驚或玩味的神色盡收眼底。
柳家的體面不能只靠隱忍維系?!附袢债?dāng)著諸位的面,」我拾起石桌上的玉佩,
指尖摩挲著那道裂痕?!肝业挂獑枂柫止印埂改愀也桓覍χ斓刈孀诎l(fā)誓,
與我夫人沈氏,從未有過半分逾矩?」梅枝上的藤條被風(fēng)卷得輕晃。在地上投下?lián)u擺的影子。
第2章「怎么?」我冷眼瞧著他,袖中指尖已掐進(jìn)掌心。那道新婚夜被佩硌出的舊疤,
此刻正隨著心跳隱隱發(fā)燙?!柑锰昧止樱B個誓都不敢發(fā)?」林子軒身子猛地一晃,
雙手顫抖著朝我伸來?!钢骶?!求您…!」他聲音發(fā)顫,話語斷斷續(xù)續(xù)。「夫人她心善,
見我孤身一人,才多說了幾句詩文…」「我從未敢有非分之想!」「都是我癡心妄想。」
「不該高攀…」「求主君莫要因此責(zé)怪夫人!」話音未落,他雙腿一軟,直挺挺跪了下去。
額頭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沈如意見他下跪,猛地沖上前將人扶住。「柳清風(fēng)!你夠了!」
她指腹擦過林子軒額角淤青。「你還要子軒怎樣?!他已經(jīng)這般自責(zé)!」
「你根本就是個冷血無情的惡魔!」她緊緊抱著林子軒?!杆c我清清白白,問心無愧!」
「你如此咄咄逼人,分明是嫉妒!」我看著她護(hù)犢子般的姿態(tài)。忽然想起納采那日。
她隔著紅蓋頭怯生生問:「柳郎會信我嗎?」那時我說「自然」。此刻她發(fā)間的薔薇露香,
與林子軒書房熏香如出一轍?!秆輭蛄藛??」我踱步向前,每一步都踩得極重。「林公子,
你這般情真意切。」「'自責(zé)'到'以死謝罪'?!埂?卑微懇求'到'做牛做馬'?!?/p>
「當(dāng)真讓人…'動容'啊?!埂钢皇沁@戲碼,演得太用力了些。」「若真要'承擔(dān)所有'。」
「方才我問你'清白'何在時,為何不見你如此'踴躍'?」目光轉(zhuǎn)向沈如意,
我刻意忽略她眼底的慌亂?!钢劣诜蛉恕!埂改氵@'護(hù)子'般的姿態(tài),
當(dāng)真讓本公子大開眼界!」「'清清白白'?'問心無愧'?」「你抱著外男,
當(dāng)著滿座賓客?!埂钢肛?zé)你的夫君'冷血無情'?」「夫人,你可知何為羞恥?」
環(huán)視四周賓客躲閃的目光。我想起母親臨終前的話:「守住柳家門楣?!埂附袢?,
本公子便成全你們這'情深義重'!」「這柳府的門楣,不容此等腌臜!」「沈如意?!?/p>
「你既心有所屬,本公子絕不強(qiáng)求!」「從今往后,你與他——」我指向林子軒。
「——便去盡情地'談?wù)撛娢?吧!」「這柳府,從此與你再無瓜葛!」轉(zhuǎn)身時,
袍角掃過案上茶盞,青瓷碎裂的脆響里。喚來柳安時,我聲音還帶著顫音?!溉ィ?/p>
收集沈如意與林子軒私通的證據(jù)。」「還有沈府私販鹽引的賬目?!埂冈皆敿?xì)越好?!埂甘?,
主君?!沽补硗讼隆9蛟诶戏蛉嗣媲?,檀香混著藥味漫過來?!缸婺?,孫兒有罪?!?/p>
「未能管教好內(nèi)眷。」「致使家門蒙羞?!估戏蛉顺聊季?,手中佛珠轉(zhuǎn)動?!盖屣L(fēng),
你可知道,和離意味著什么?」「孫兒知道。」「但沈如意的所作所為,已讓柳氏顏面掃地。
」「與其讓這毒瘤繼續(xù)敗壞家風(fēng)。」「不如……」話音未落,沈如意怒氣沖沖闖進(jìn)來。
我垂著眼,看見她裙角沾著泥點(diǎn)。她攥緊的拳心里,露出半片撕碎的信紙。上面「子軒親啟」
四個字。墨跡還新。第3章「祖母!孫媳有冤!」沈如意跪倒的剎那,鬢邊碧玉簪應(yīng)聲墜地。
簪子斷作三截,玉屑在青石板上迸濺。她膝行兩步撲向老夫人。「清風(fēng)他血口噴人!」
聲音里帶著顫抖,「不過與子軒談?wù)撛娢?,怎就成了私通?」老夫人手中佛珠停了轉(zhuǎn)動。
「清風(fēng),你且說說?!埂刚?wù)撛娢男璧蒙钜构蔡??」「需得讓他摸你的鬢發(fā)?」
「士族婦德里,哪一條寫著內(nèi)眷可與外男月下相擁?」沈如意抬頭,淚水里帶著怨毒。
「你三年來對我冷若冰霜!」她的聲音越來越尖銳,「府里誰不知你連我院子都不愿多進(jìn)?」
「我找個能說話的人,也成了過錯?」「冷落就成了你逾矩的理由?」我將碎簪擲在她面前,
「去年元宵你說看燈,卻與他在城南別院待到天明。」「上月你生辰,他送的白玉笛,
現(xiàn)在還藏在你妝匣第三層?!埂高@些,也要算在我冷落的賬上?」她臉色瞬間變得死灰,
手指死死抓著裙擺。老夫人長嘆,佛珠在掌心碾出深紅痕?!溉缫猓憧芍e?」
沈如意死死攥著帕子,帕角繡的并蒂蓮被指甲摳得脫線?!肝覜]錯!」她突然尖聲哭喊。
「是他先不把我當(dāng)妻子!是他心里根本沒有我!」「有沒有你,不是用私通來證明?!?/p>
我盯著她散亂的發(fā)髻。那里還沾著半片梅瓣,在陽光下顯得刺眼。昨夜巡夜仆役說,
見林子軒送她回院時,親手為她簪了朵新開白梅。柳安匆匆入內(nèi),袖口沾著新鮮泥點(diǎn)。
他在我耳邊低語時,我瞥見沈如意瞳孔收縮。她認(rèn)得柳安袖口的泥色,
那是城南別院墻角特有的青黑淤泥?!钢骶沽矇旱吐曇簦赋悄夏翘幷旱亟牙?,
搜出了這個?!箽庀?zé)幔菩臄傞_半枚鳳紋玉佩。玉質(zhì)溫潤,裂痕處殘留著暗紅血跡。
與我袖中龍紋佩的缺口嚴(yán)絲合縫。正是三年前新婚夜被她失手摔碎的那對。我眸色一沉,
指尖捏緊袖中龍佩。該來的,終究來了。第4章翌日宗族老宅正堂內(nèi),沉香裊裊升騰。
與陳年木香交融,空氣中彌漫著歲月沉淀的厚重。族長端坐酸枝木太師椅上。他抬眼掃視,
目光先落在我身上,再移向身后沈如意?!盖屣L(fēng),你要的說法,今日便說個明白?!?/p>
沈如意撲通跪倒,帕子掩面而泣?!缸彘L爺爺,清風(fēng)誤會了!」「我與子軒只是詩文往來,
絕無逾矩之舉——」「詩文往來?」族長打斷,語氣驟然轉(zhuǎn)厲。「雅集之上,
你抱著外男哭嚎!」「滿座士族盡皆目睹!」他猛然坐直,袍角掃過案上銅鶴。
清脆碰撞聲中,沈如意哭聲頓弱。我上前一步,遞上暗衛(wèi)剛送來的紙條。城南宅院地址,
還有沈如意每月送去的銀錢數(shù)目。一筆筆記得清楚,連哪日送的胭脂水粉都有。
族長掃過紙條,青筋暴起。抬頭時,林子軒正被帶入堂中。林子軒手攥畫眉鳥籠。見此陣仗,
腿一軟險些跪倒,額頭已滲出汗珠?!缸濉⒆彘L!」「我與夫人確是清白!」
「那宅院是我自租,與夫人無干!」「無干?」我視線落向籠中撲騰的畫眉。
那鳥兒驚慌撞籠,羽毛飛散?!高@鳥食罐,乃去年我贈如意的生辰禮。」「錫胎嵌螺鈿工藝,
全洛陽僅此一件?!埂妇壓卧谀闶种??」林子軒面色瞬間慘白,慌忙將鳥籠藏向身后。
卻被護(hù)衛(wèi)按住雙臂。沈如意突然沖來搶奪。「假的!」「這是柳清風(fēng)偽造!」
「他就是要休了我!」聲音尖銳刺耳,連堂外侍從都側(cè)目。族長凝視著她?!噶弦?guī)矩,
容不得如此撒潑?!埂讣慈掌穑瑑?nèi)宅權(quán)柄歸清風(fēng)掌管。」「你閉門思過,待查清再議。」
沈如意癱坐青磚上?!高€有你?!棺彘L轉(zhuǎn)向林子軒?!讣慈掌?,不許再踏柳府半步?!?/p>
「若再糾纏,按族規(guī)處置?!埂刚蓉?zé)四十,逐出洛陽。」林子軒連滾帶爬出去,
鳥籠拖地發(fā)出刺耳刮擦聲。那畫眉驚得不住啼叫。沈如意被侍女架起時,仍哭喊「我不服」。
在族長冰冷目光下,終被拖出堂外。堂內(nèi)只余我與族長,他看著案上紙條,長嘆一聲。
「清風(fēng),你早就知曉?」我頷首?!干显卤悴榈搅?。」「只是念及夫妻情分,想給她機(jī)會。」
「往后族中事務(wù),你多上心?!埂噶翌伱妫豢稍偈??!顾鹕頃r,腰間玉帶扣輕響,
步履沉重。當(dāng)年祖父為保沈氏,曾在族長面前立血誓。如今這份情分,終要由我斬斷。
我躬身應(yīng)下,轉(zhuǎn)身出堂。見沈如意帕子落在門檻邊。上繡鴛鴦已被淚水泡得模糊。
第5章走出宗族老宅時,夕陽正把古槐的影子拖得老長。我立于石階頂端。
身后急促的腳步聲裹著哭腔追來。「清風(fēng)!你真要如此絕情?」轉(zhuǎn)身的瞬間,
她淚痕交錯的臉撞入眼簾?!赴萏脮r你說過什么?」「相敬如賓,白頭偕老。
如今抱著外男哭訴求情,這便是你口中的情分?」「我與子軒只是......」「朋友?」
話音未落,林子軒恰從門內(nèi)現(xiàn)身。沈如意撲將過去,指甲幾乎嵌進(jìn)他衣袖:「子軒!
他要休我!」「主君何必咄咄逼人?」林子軒護(hù)住她。
袖口那抹青黑泥點(diǎn)——與城南別院墻角淤泥同色——在暮光里分外刺眼。
「如意不過一時糊涂罷了?!刮揖彶蕉??!敢粫r糊涂?」三級石階踏盡,我立定身形。
「你在城南置的那處宅院,地窖里藏著的,究竟是'一時糊涂',還是沈氏轉(zhuǎn)移的鹽引賬冊?
」林子軒唇瓣哆嗦,竟說不出話來。沈如意猛地推開他?!改阏f!那宅院究竟藏了什么?!」
兩人撕扯著遠(yuǎn)去。我自袖中取出信箋。暗衛(wèi)接過,身形一閃沒入樹影。
夜風(fēng)卷著槐葉掠過指尖,帶著初秋的涼意。那信上所記,
正是沈氏借林子軒之名私藏的三船官鹽去向。不到一炷香時分,街角傳來車轱轆聲。
裴映月掀簾而出,月白裙角掃過車轅,腕間銀釧叮當(dāng)作響:「柳大公子這副冰霜臉,
可是被哪路神仙惹了?」「除了沈氏,還能有誰?!刮医舆^她遞來的茶盞。
水汽氤氳中瞥見她眼底的了然。「聯(lián)姻的利益糾葛,
得借你裴家賬房一用——沈氏挪用柳府庫銀填補(bǔ)鹽商窟窿的明細(xì),還需細(xì)查。」
「沈老爺子的脾性,豈會善罷甘休?」她指尖輕點(diǎn)茶盞沿。「三日后梅園雅集,
他怕是要請士族元老評理,唱一出'賢女受冤'的大戲呢?!?/p>
我望向遠(yuǎn)處沈府方向漸起的燈火。茶盞在掌中緩緩轉(zhuǎn)動:「正好,省得我一個個去請?!?/p>
那些被沈氏強(qiáng)占田產(chǎn)的佃戶,被拖欠工錢的礦工,早該有個說理的去處了。
馬車駛離時,古槐的影子在車窗外晃成一片墨色。
第6章三日后梅園雅集,沈老太爺?shù)墓照戎刂負(fù)v在青石板上。
身后七位族老青布袍擺被夜風(fēng)灌得筆直?!噶屣L(fēng)?!顾_口時,假牙在齒間磨出輕響。
「如意是我沈家嫡女。」「三媒六聘明媒正娶。」「你說休就休?」
我指尖捻著賬冊邊角,指腹蹭過桑皮紙粗糙紋路。他抖著手翻開沈氏宗譜。
沈如意的生辰八字旁蓋著朱紅小印。那是當(dāng)年換庚帖時蓋的。
「二十年前我為她求的護(hù)身符還在白馬寺供著?!?/p>
他指腹重重叩著那行字,老繭擦過紙面發(fā)出沙沙聲?!改阋獢嗨??!?/p>
「先問問這譜上列祖列宗答不答應(yīng)!」「列祖列宗?」裴映月從梅樹后轉(zhuǎn)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