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留守兒童，但表弟不是。因為我舅和我媽外出務工帶著他。我用十塊錢的衛(wèi)生巾，
我媽斥責我浪費?？杀淼苜I房60萬首付，我媽說掏錢就掏錢。舅舅得了腎病，我被迫捐腎。
房子爛了尾，他們要殺我騙保。那就都別活了。可玉石俱焚之后，我重生了。這一世，
我只想對我媽說。別來沾邊！1耳邊響起蟬鳴，我迷茫地睜開了眼。天邊云卷云舒，
眼前綠蔭籠罩。我緩了很久，直到從搖椅上跌落，我才驚覺，我重生了！我叫夏末，
是一個留守兒童。一個月前，外婆去世，我媽從外地回來，匆匆為她辦了葬禮。然后又走了。
那個時候，我距離高考也還差一個月。她沒有關心我一句。我記得那天，外婆的葬禮剛辦完，
送走了來吊唁的人。甚至賓客吃飯的碗筷還沒來得及收拾，媽媽就急著收拾行李了。
對于這個永遠在電話線那頭，又本該是最親近的人，我怯懦又想接近。正當我躊躇著，
想和她講，我上次模擬考考了第一的事情時。好不容易積攢的勇氣，
被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擊潰?！甘裁矗⌒≈景l(fā)高燒了？「你怎么不早點告訴我！「沒事，
高鐵票能改簽?！顾^也不回地走了，扔給了我兩百塊錢，告訴我要節(jié)約，她掙錢不容易。
之后，再也沒有打電話關心過我，哪怕我要高考了。好像外婆走后，
我與她的聯(lián)系也徹底斷了。鄭志是我表弟。這些年，她和舅舅一起外出務工，
舅舅把表弟帶在身邊。四舍五入，表弟也算是在媽媽身邊養(yǎng)大的。他們那么拼命，
拼命地掙錢，拼命地讓表弟能在他們務工的地方上學?？窗桑?/p>
其實我媽是有能力把我?guī)г谏磉叺?。但是她沒有。不過現(xiàn)在這些都不重要了。
昨天我剛高考完。上一世，我猶豫了很久，終于決定在今天晚上，摸準她下班的時間，
將這件事告訴她。結果她只冷淡地回了我一個「哦?！骨а匀f語，好像在那一刻，
都沒有說出口的必要了。這一世，我不會再主動聯(lián)系她。更不會耽于和她的親情中。
我要為自己而活了。2我去祭拜了外婆。一個月了，外婆的墳頭已經開始長草。
外婆離世的時候，握著我的手說：「幺女啊，外婆走了。以后你要和媽媽好好相處。
雖然這么多年，她沒在你身邊，但她一定是愛你的?！挂驗橥馄诺脑?，
我在無數(shù)次心灰意冷后，又自我洗腦，我告訴自己，我媽是愛我的?，F(xiàn)在想想，
我真是太可笑了。我賣了家里的糧食和家禽，拿著所得的五千八百二十五塊錢，離開了家鄉(xiāng)。
地里還剩的莊稼，我都贈與了鄰居姐姐。外婆走后，故鄉(xiāng)便不再是家。我一路北上，
來到了首都。到了首都之后，我在京郊找了一個簡陋的合租房，便定居了下來。
有上一世兼職的經驗，很快就找到了工作。在一家補習機構當老師，
平時負責答疑、監(jiān)督自習。正式錄用我之前，需要試講一節(jié)課。畢竟我是重生回來的，
好多知識已經忘卻，所以我得花點時間突擊一下。正當我沉浸著回憶知識時，
我媽的電話打來了。和上一世來電的日子一模一樣。「喂？媽。」我語氣冷淡，
我敏銳地察覺到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蛟S她并不適應從前被她牽動情緒的我，
突然變得冷淡了起來。「你收拾東西，來N市吧。你也高中畢業(yè)了，趁著這個時間，
來大城市長長見識?！埂肝也粊?，我在家挺好的。」「你這娃怎么這么不知好歹！
讓你來你就來，走的時候不是給你兩百塊錢嗎？自己買票，到了車站給我打電話！」
我本想繼續(xù)反駁她，但她已經掛斷了電話。我捏著手機的手緊了緊，
夏天手機用一會兒就發(fā)燙，但我的心卻很冷。她怎么就那么自信，自信我不會忤逆她呢？
上一世也是這樣，她說讓我N市，難得的和她相處的機會，我自然興高采烈地收拾東西去了。
我想，她會帶我去游樂園嗎？會帶我去逛商場嗎？會給我買衣服嗎？就像她曬的朋友圈里，
她對表弟那樣。離家的時候，我仍是將家禽買了。但留了兩只最肥的，殺了去毛，又從地里，
摘了最夏季最新鮮的蔬菜。干干凈凈地收拾好，給她帶去。那些東西占了行李箱好大的空間，
所以衣服我只帶了幾套。當時我相信，媽媽會給我買衣服的。我太可笑了！
我媽和舅舅為了省房租，在一起租的房子，兩室一廳。舅舅和表弟住一間，我媽住一間。
我住客廳的沙發(fā)。我媽說，她覺淺，讓我將就睡一下沙發(fā)，這一將就，
就將就到了我大學報到。我到了N市之后，我媽并沒有如我期望的那樣，帶我出去長見識。
我的活動范圍，只在這間出租房。她叫我來，只是為了給表弟補習功課。
表弟馬上要升高二了，可學習卻很吃力。我媽記得外婆曾和她說過，我成績很好，所以，
我成了免費的家教和保姆。她和舅舅去工地，早出晚歸。我打理家里的一切，
做飯、洗衣、掃地、給表弟補習功課。我按下心中的失落，只安慰自己，能和媽媽多相處，
已經很好了。3當初賣家禽的錢，我一來到N市，就被她要了去。我身上就剩下了幾十塊。
女孩任何花銷都可以避免，唯獨生理期的花銷不行。在N市待了半個月，我來例假了。
那天晚上，我忍著小腹的疼痛，幫他們做了晚飯。他們酒足飯飽之后，
舅舅和表弟在客廳看電視，我媽在衛(wèi)生間洗漱。我在廚房收拾，洗碗的時候，我心里在考慮，
待會如何找我媽要錢。身上只有幾十塊了，衛(wèi)生巾的花銷還挺大的，這點錢是一定不夠的。
我心里建設了很久，排練出了一番我覺得最合適的說辭，但我沒想到，
我媽卻主動提起了這件事。「夏末！」我媽打開衛(wèi)生間的門，力氣有點重了，
我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改銇砦曳块g一下！」我忙放下手中的碗筷，跟她去了她房間。
門被關上了，我媽將包著濕發(fā)的頭巾扯下來扔到一邊，面色不虞地看著我。
「廁所垃圾桶的衛(wèi)生巾，是你扔的？」我無措地點了點頭?！改阌袥]有點教養(yǎng)??！
家里有男人，你怎么能把用過的衛(wèi)生巾扔廁所垃圾桶！讓他們看到，多晦氣??！
「明天自己找個黑塑料袋，把你那東西扔里。下樓的時候，自己扔到樓下垃圾桶。
「果然是爸媽沒在身邊的孩子，這點事情都不知道！」我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有幾天，
衛(wèi)生間門后那個角落的黑口袋，是我媽用來裝衛(wèi)生巾的。
原來用過的衛(wèi)生巾不能讓男人看到嗎？我很詫異，外婆只教過我，用過的衛(wèi)生巾，卷一下，
扔廁所垃圾桶就行了。原來這是錯誤的嗎？我羞愧地低下了頭。
但既然她主動提起了衛(wèi)生巾的事情，我還是鼓起勇氣，向她開了口：「媽媽，
你能給我點錢嗎？」我媽停下了梳頭發(fā)的手?！改阋X干什么？」「我生理期，
要用錢買衛(wèi)生巾?！顾黠@有點不耐煩，細梳刮過她的濕發(fā)，帶出了水滴，甩到了我的臉上。
「我走的時候不是給你了兩百塊嗎？衛(wèi)生巾能用多少錢？」
我怯怯開口道：「最普通的要十元一包呢，我身上只有幾十塊了！」「什么！」
我媽驚呼一聲，將梳子扔到一邊，空出的手指著我，仿佛我做了什么罪大惡極的事情。
「你太浪費了，居然敢買這么貴的衛(wèi)生巾！你媽我用的都是一毛一片的散裝衛(wèi)生巾。
我在外面省吃儉用，你居然背著我用這么奢侈的東西！果然女兒不省心??！」
我媽的指責讓我猝不及防，為了讓她對我改觀，我也改用一毛一片的衛(wèi)生巾。
甚至因為家里有兩個男人，我將衛(wèi)生巾縮減至一天兩片。每次血都將衛(wèi)生巾充坨了，
我才舍得換。這導致我得了婦科病。給表弟補課的時候，離他近了點，他狠狠地將我推開。
「離我遠一點，你身上什么味啊！臭死了。果然是鄉(xiāng)下來的，身上都臭臭的?！?/p>
踉蹌地動作太大了，身生下一陣熱流涌出，我側漏了。女孩子就是這樣，千防萬防，
但總有經血染紅褲子的時候。家里為了節(jié)約水，總是要把衣服堆滿一堆了才洗。
那一次很不幸，我的褲子都洗了，沒有換的了。我媽知道后，拿手指狠狠地戳我的腦袋。
「死丫頭就是心機深，故意把褲子弄臟，想讓我給你買新的？」我百口莫辯。最后，
我穿了她給我的舊褲子。剛來時穿的涼鞋脫了膠，我也只能拿針線縫一縫，才能勉強繼續(xù)穿。
我媽某次大發(fā)慈悲的把她的舊鞋子給了我。她說：「你出門就別穿你那破涼鞋晃了，
丟死人了?！沟恢溃哪_比我小一點。為了穿上她給我的鞋，我跟骨處，
磨起了厚厚的血繭。上輩子我到死，她都沒給我買過一件衣物。而我在很長一段時間里，
都認為，是我對她付出還不夠，所以她才不喜歡我。4滾落的眼淚滴在筆記本上，將墨暈開。
我才恍然發(fā)覺，憶起往昔，我竟然又感懷到了落淚。就著傾灑到窗口的陽光，
我將眼角的淚擦干凈，以后我再也不會為她流淚了。有著上輩子給表弟長時間補習的經驗，
我很順利的通過了試講，正式拿到了那份兼職。我的生活進入正軌，
現(xiàn)在就等著高考出成績了。五天后，我媽又給我打來了電話?！改愕侥牧?？」「我說過了，
我不來N市?！埂杆姥绢^，你翅膀硬了！讓你來N市，怎么跟要你命一樣。
你怎么突然變得這么不聽話！」我媽顯然沒想到我根本沒聽她的話，畢竟前十八年，
我從未拒絕過她?！竸e以為我不知道，你讓我來N市，是去給鄭志當免費家教，
給你和舅舅當免費保姆的。「想讓我來可以啊，給我報銷去的機票，
按照市場的家教和保姆費用，給我拿工資。我立刻就來！」我淡定地提出了我的要求。
我媽卻破防了?！肝夜┠愠怨┠愦悻F(xiàn)在和我談錢？」「我吃的是外婆種的糧食，
穿的是鄰居姐姐剩的衣服。你供我在哪里？」對面又沉默了。是啊，
她怎么好意思說供我吃穿的？我爸當年和她一起出去務工，在工地上，為了救舅舅，死了。
之后好幾次人家給她說媒，都因為有我這個拖油瓶，都沒成。所以她其實是怨我的。早幾年，
她還會往家里寄錢，后來漸漸沒有了。她對我外婆也吝嗇得不行，
只有過年和過整生日的時候，給幾百。借口就是外婆不會用手機支付，給錢也沒用。
外婆一問她要錢，她就說：「媽，我現(xiàn)在也很難。而且小志也大了，他在大城市里讀書，
花銷大得很?！雇馄艊肃橹f：「小志不有他爸呢嘛，要你這個當姑的操什么心啊?！埂笅?，
你怎么能這么說呢，小志可是你親孫子，夏末只是你外孫女。本來就該他們夏家?guī)У摹！?/p>
鄭志雖是外婆的親孫子，可從未回鄉(xiāng)來看過外婆。我爸父母早亡，夏家那邊沒人了，
外婆才把我?guī)г谏磉?。這些外人都看在眼里，背后嘀咕外婆養(yǎng)的一兒一女不孝順。
可憐外婆辛勞大半輩子，老了老了，還要給一兒一女遮丑。外婆死后，
只有我媽回來操持后事。舅舅只說工地上走不開，托我媽買了香紙炮，便沒回來。
我想起外婆入棺時，我媽哭得撕心裂肺的樣子，就覺得可笑。這次和我媽的通話，
在我媽破防之后，厲聲咒罵我中結束。一個月后，我今生第一份兼職工資到賬。
我在網上買了幾百塊的衛(wèi)生巾，都是好牌子。來例假的時候，我兩個小時換一張，
換完就卷好，扔在衛(wèi)生間垃圾桶里。和我合租的女孩們都是這樣的，
我們雖然日常沒有太多交流，但是垃圾都是輪流倒的。又買了一雙嶄新的運動鞋，
柔軟的鞋面，包裹著我的腳，帶給了我穩(wěn)當當?shù)陌踩?。沒有人再耳提面命地教育我，
說我這樣做是沒家教。不在別人的審視之下，不被人規(guī)訓的日子，太好了。5大半個月過后，
高考成績出來了。如我預想中的一樣，是一個很不錯的分數(shù)。補習機構得知我的高考成績后，
還給我漲了工資。我報了首都大學，這是我上輩子，就該就學的學校。我早早地填好了志愿，
鎖定了系統(tǒng)，以防意外。這時，手機里的藍色軟件傳來了提示音。我有快遞到站了。
我點開看去，有人給我買了衣服，寄到老家了。我嗤笑一聲，不用想，都知道是誰買的。
我也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半天之后，鄰居姐姐的電話打來。電話那頭，
她的聲音略帶雀躍?！感∧?，你猜怎么著，夏姨給你買衣服了！這么多年了，
她可算知道關心你了。她給我打電話讓我?guī)湍闳】爝f的時候，我都不敢相信。
你給我個地址吧，我寄給你?！灌従咏憬阋恢睂ξ液屯馄哦嘤姓疹?，但太過善良，
總是被利用?！附憬?，那個東西，你扔了吧。我媽想通過你知道我的地址，
她想篡改我的高考志愿，想把我拘在身邊，想讓我給鄭志當一輩子免費家教和保姆?！?/p>
對方沉默片刻，發(fā)出尖銳爆鳴聲?！赴?，我真是好心辦了壞事。
我以為你知道她給你買衣服了，會很開心的。你媽她腦子咋想的啊！我也是服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