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假快結束了，我在門口掃著雪，就聽見爸爸媽媽在屋里說老家地的事。想把地賣掉，
這樣可以在城里付個首付。老家的地留著也掙不了幾個錢。
奶奶聽不見就在一旁坐著鼓搗著手里的線團。家里的事我從來不參與，因為說了也白說。
他們商量了許久，爸爸也同意了。只是把家里翻了一個底朝天也找不到土地承包合同，
甚至連奶奶的身份證也不見了。這一下他們都覺得是家里進賊了，
可覺得應該是奶奶年紀大了，喜歡把重要的東西看了又看，放哪兒了估計都忘了。
眼看辦不成了，爸爸媽媽帶著弟弟第二天就走了。我開始收拾行李，也準備回學校了。
我把藥分好，大聲喊著：“奶，記得吃藥??！分好了，聽見手機唱大戲就吃。
”回到學校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
我拿著大包小包的東西用膝蓋頂開宿舍門的時候正看見很久都不在宿舍里住的許露露。
一開始我還有點詫異，不過想想也就明白了。年前的時候許露露和男朋友分手了，
理由好像是男方家長對許露露不太滿意，迫使他們分手了。我看著許露露，
也不知道該打招呼還是該安慰。“你什么眼神??？同情？不至于不至于??！我早就想分手了，
只是一直沒理由。一個媽寶男我怎么可能那么傻，早分早解脫。”許露露說著話，
正好瞟到打水回來的趙靜，“靜靜，你頭發(fā)哪兒染的，顏色真正?！壁w靜摸摸頭發(fā)，
抿嘴一笑，擠出兩個酒窩，“小時候就這樣了，隨我媽。
”晚上我們交換了一下各自帶回來的特產，開了一個簡單的茶話會。許露露嗑著瓜子，
吐槽著他男朋友，“你們不知道，我以為他有多悶騷，
結果Q Q 上加了好幾個咱們學校的女同學，聊得那叫一個露骨，我都不好意思看。
”“他還讓她看到了？”我問“本來就要分手了，也就不藏著掖著了唄。不過我就納悶兒了，
她們怎么就不怕呀！真的是沒有一點廉恥心。真的，看見就惡心。”趙靜擰開一瓶飲料，
就著小面包喝了一口，“窮人家的孩子是這樣的。本來就是兩個極端，有的很有志氣，
那是爸媽教得好。有的就一味墮落，八成也是沒人管的。或許生死都不是大事，
還在乎什么廉恥啊?！笔前。]錢吃飯的時候，人就很脆弱，有錢吃飯了，
沒有能穿出去的衣服又會很丟人，對于沒什么經濟來源的學生，
為生活費開口的時候或許比父母掏錢的時候還難受吧。滴滴滴——“開學了嗎？
我剛出警回來，你沒見那個現(xiàn)場，太慘烈了，就不跟你細說了。對了，
那個網站好像是沒有了。年前我去看了唐麗的媽媽，她把唐麗的遺書給了我，我拍下來，
給你發(fā)彩信，你看看，這事兒也就算結了?！辈淮笠粫阂粭l彩信傳過來，
是唐麗的字：不需要為我傷心，因為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快樂。也不要問那么多的為什么，
因為沒意思。親愛的翹翹，最舍不得你了，不過請為我的解脫而高興吧！狗咬到我了，
特別疼。你要小心一點不要被大黃狗咬了。永別了……這張紙有點花了，
上面還有一道圓珠筆的劃痕和一條波浪線?！罢l啊？男朋友？”許露露問。
我急忙解釋：“不是，一個朋友。”“是去年跟著我們一起去爬山的那個嗎？”趙靜還記得。
“嗯，他是別的學校的?！蔽艺f?！皫泦釒泦幔俊痹S露露問個不停。趙靜想了想，
說：“挺帥的，像是體育部的，經常鍛煉的那種男生?！痹S露露瞇著眼看我，
“不是男朋友就大大方方介紹給我嘛！”“我問問他?！蔽译S便敷衍了一句。
許露露回來之后儲物柜就不夠用了，下午下了課，我剛到宿舍就見她在收拾東西。
“這個柜子是誰的？沒人用還鎖著?！蔽铱粗莻€柜子，看了很久很久。“露露，
靜靜在樓下等你說是有事，要不你先去看看?！蔽译S便編了一個理由把許露露打發(fā)了出去。
那個鎖不大，我用板凳用力砸著，用力砸，一下、兩下、三下……咔嗒——開了！
我打開儲物柜，看見里面的抱枕，突然所有的想法都涌入腦海，我有預感我是對的。
我急忙把抱枕拿出來放到我的被子里，然后把儲物柜鎖上，就當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
晚上學校的電影我沒有去看，我把門鎖上，呆坐在床上，死死地盯著被子，
我伸手把唐麗的抱枕從里面拽出來。大大的抱枕里面被羽絨棉填滿，我拉開拉鏈，
把手伸進去，我摸了半天終于摸到一個角。我再向里伸手，用力把它拽出來。
那是一個透明的資料袋，里面的東西用筆記本紙包著。我大概知道那是什么。我把紙包打開，
果然是那些照片。我把照片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什么角度的照片都有，
不過可以肯定都是偷拍。我突然想起我的照片，是正臉，是微笑。我再看，
突然覺得心里有顆含有劇毒的種子在發(fā)芽。我快速地將照片挑揀起來，完成分類。
凡是正臉的，或有笑臉的照片，全部都是我們班的。是我們認識的，關系很好的，
我的腦海中閃現(xiàn)著各種鏡頭，那天的場景，或不是那天的場景，好像是真實存在，
也好像是我的想象，都有。最后我的心臟仿若驟停一般，大腦也停止了一切思考。
因為我找到了一個人。亦或者說，沒有找到那個人——趙靜。我把目光移到她的床鋪上，
我覺得我可能瘋了。她們回來的時候，我已恢復如常。只是我看趙靜的眼神開始警惕起來。
一連好幾天，我都有一種異樣的感覺，總覺得周圍有什么變化，
可仔細琢磨腦子里又像起了霧一樣讓所有想法都模糊起來。我收拾著照片，
趁她倆不在趕緊用檔案袋包起來，為了不那么顯眼還放進了一個深顏色的服裝袋里。
快遞站里我填著繁瑣的單子，這是我第一次接觸快遞，之前都是在郵局寄東西。
不管是什么需要填的東西都不少。我把地址看了又看生怕寫錯。
工作人員是個差不多30歲的姐姐，長得好看也很熱情，她幫我看了看說沒問題。
“經常寄快遞那個姑娘上學了嗎？開學這么久了還沒來過呢?！蔽疑袼家换?，對啊！
不對勁的地方就是她不再繡十字繡了，雖然東西還在床上擺著，但是確實沒有繡過了。
我極不自然地笑了笑，試著問了一句：“快了，昨天還說要寄呢，我今天過來忘了叫上她了。
”那姐姐幫我把快遞單提點，笑著說：“你們還真喜歡往唐城寄東西。”唐城？趙靜的快遞？
“她是趙城的，你看錯了吧，應該是寄往趙城的呀！”我不死心，繼續(xù)套話?！疤瞥牵?/p>
絕對是唐城。單子都是我貼的我還不知道呀！說不定人家對象在唐城呢，小姑娘不好意思講，
早就當不知道唄！”唐城？為什么會是唐城？為什么會是全部寄到唐城的呢？我拿出手機，
撥通連憬濤的電話。“喂！你知道嗎？我懷疑我們所說的那個 內奸 是我們宿舍的趙靜。
”電話一邊是沉默，然后居然掛斷了。很忙嗎？算了！晚上，許露露打著小呼嚕，
我有點睡不著，盯著屋頂看著黑色變成了另一種黑色。
困意來襲之時我仿佛已經做了很久的夢了。周六的早晨，樓道總是很安靜，
一般是連早飯也不吃的。一陣電話鈴聲把我從睡夢中驚醒，我看看時間已經7點40了。
“喂?！笔沁B憬濤“喂，等下我給你回過去?！睊炝穗娫捨壹泵κ帐耙幌?，就跑了出去，
臨出門前還問了她們需不需要帶飯。我們常吃的煎餅攤在學校后門的步行街上，
我出了宿舍樓就給連憬濤回去了電話?！拔?，你昨天怎么回事呀？不說話就掛了。
”我蹙著眉問他?！鞍?？打電話了嗎？沒有吧！”“怎么沒有，都接通了。算了，
我昨天跟你說，我懷疑趙靜就是那個 內奸。那些照片我已經分析過了，分類和分析，
人物關系圖我都放到了快遞里，你收到之后好好看看。另外，
我還知道趙靜所有的包裹都是寄到唐城的，你看能不能查一下是寄給誰的?！边B憬濤：“好，
我試試，知道寄出地址，而且那么頻繁應該不難查?！睊炝穗娫?，我買了三個煎餅，
走進宿舍的時候許露露還在睡覺。我看了趙靜一眼，“靜靜，吃煎餅。
”趙靜從錢包里拿錢出來給我，“謝謝啦！”我們宿舍的一貫作風就是不瞎客氣，我接過錢，
壓到枕頭底下，隨口說道：“靜靜這段時間你怎么都不繡十字繡了呢？”趙靜吃著煎餅，
“手機Q Q 中了病毒，好友都沒了，都要從頭開始。不過最重要的原因是眼睛也不好，
過年的時候去查了，散光加近視，所以再繡就瞎了?！闭f完她笑了笑。
我的內心突然有些動搖，有那么一瞬間我是相信她的?？墒亲源驊岩哨w靜之后，
我又仔細看了唐麗寫遺言的那張紙，那個痕跡分明就是一根針和線，她讓我小心大黃狗，
或者是她的一個隱喻，指的也是黃頭發(fā)的趙靜。唐麗是知道的，
只是她已經不屑理會這個被淤泥填滿的世界了。三天之后連憬濤發(fā)來消息，
他說那些快遞是寄給一個家紡店鋪的，而且他去看過，那些十字繡成品也都在。
我問他：“查清楚了嗎？”他回：“查清楚了，
那家店鋪的老板很配合而且把這大半年的聊天記錄都讓我看了，確實沒什么可疑的?！辈粚?，
一定是漏了什么的。我回想著每次她去寄快遞時的情景?！斑B憬濤。你網購過嗎？
”“網購過??！這么與時俱進的事，年輕人都會嘗試吧，怎么了？”“你網購，買一條內褲，
店鋪會給你裝大盒子嗎？”“……”“你去問家紡店的老板，問那些盒子看還有沒有，
你最好是看看。”我不知道自己懷疑的方向對不對，我只知道有些行為，它是不合理的。
半個小時后，連憬濤直接給我打過來電話，“你真的可以考警校，偵察能力可以呀！
你知道嗎，我看了那些快遞箱，雖然只有四五個，但是每個箱子底部都有破損，
破損不大只有指甲蓋大小，我懷疑放的是內存卡一類的東西。我會跟著這條線索去查，
不過你要小心一點，別被發(fā)現(xiàn)了?！贝蠖恼n，需要外出跑新聞，拍素材，
找靈感的活動越來越多，我每天幾乎都是連軸轉的狀態(tài)。但是，大部分學生是不學的，
晚上通宵白天補覺。許露露就是這樣的人。沒有別的辦法，分組作業(yè)只有我和趙靜了。
蒼山腳下有個濕地公園，后來為了促進城市建設，這個公園就搬到了市中心。
這個舊的就荒了。我們拿著照相機，拍著還愿意留存下來的春景，殘藕深處的天鵝，
紅石橋下的倒影。趙靜把鏡頭對準我，唇角微微一勾，“翹翹，笑一個?！蔽疑袼家活?，
不由得地下了頭，擺擺手說，不照了，糟蹋內存卡。趙靜笑了笑，
把鏡頭對準了遠處的葦海驚鳥?；厝サ穆飞希w靜特意拉我坐上最后一排，
我心里有些不自在，但還是沒有拒絕。她看看我，表現(xiàn)出很為難的樣子，
說道：“你知道唐麗打掉的孩子是誰的嗎？”我是沒有想到，她會主動提起唐麗。我搖搖頭。
“是她繼父的。你還記得那次唐麗父母請我們吃飯吧！我在洗手間聽到他們的談話。
她繼父說會補償麗麗，如果這件事捅出去，她媽媽也不會好過。”“你為什么要跟我說這些？
”我問“因為我聽到他們談話這件事被麗麗發(fā)現(xiàn)了。她從門下的縫隙里看到了我的鞋子，
她在廁所門口一直不走。我沒辦法，出來之后跟她保證不會對任何人提起?！蔽铱粗w靜，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或許不說話才是最穩(wěn)妥的。她繼續(xù)說道：“后來，唐麗不放心，
就用她的照相機拍了一張我換衣服的照片，陸陸續(xù)續(xù)拍過很多，只是我都不知道。
她用照片威脅我，直到她假期回家之前才把內存卡給我，說讓我自己處理，她用不到了。
”說著，趙靜從一個精致的小布包里拿出一個內存卡。她將卡按到相機上，
一張一張翻給我看，最前面的部分都是趙靜露肉的照片，
后面還有唐麗的自拍還有偷拍鐘樂的照片。我一下子懵住了，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不知道自己在過什么角色扮演的癮。我拍拍趙靜的手，“都過去了，
以后就是好好上我們的課，爭取順利畢業(yè)吧！”經過這些事，我對誰都充滿了不信任和猜測，
我覺得每個人都在扮演一個角色，假得越來越真了。風平浪靜的日子，真的是治愈我的良藥，
我感覺一切都在向好的地方發(fā)展。這天課上，焦老師破天荒地罵了鐘樂，
用的詞是“不知好歹”，說的是課上的問題，我卻聽出了另一種意思。
鐘樂辭去了學生會主席的職務，跟一群哥們兒在校外搞了一個廣告創(chuàng)意的工作室，
如果不是非上不可的課幾乎是不來學校了。焦霄楓的狀態(tài)也是很好，總是發(fā)一些無名火，
殃及池魚不說，還讓學生們生出許多猜測。果然紙是包不住火的，學校論壇炸了的那天夜里，
焦霄楓出了車禍，經過現(xiàn)場勘查，是焦霄楓醉酒駕駛故意造成的。人雖然保住了，
但是情節(jié)嚴重，治療結束會被起訴坐牢。焦霄楓的事在學校傳地沸沸揚揚，
班主任只能讓我們稍安勿躁，畢竟他的話向來不管用。課上的討論聲此起彼伏，諷刺的是，
并不是在討論課題?！皭喝擞袗簣蟀?！之前各種罵學生，這次也輪到自己了。
”“焦老師在學校喝酒又不是一次兩次了，就是這次倒霉了。”“別說他們了，晦氣。
今天周三，一會兒洗澡去，都快臭了?！蔽液驮S露露到澡堂的時候，澡堂里吵成一片。
保潔阿姨一臉委屈地看著地上摔碎的護膚品，“我……我真的沒看見。
”那個幾個女生我也認識，在學校是出了名的咋呼，
把這種不良的引人注目當作呈現(xiàn)自己魅力的方式，既無知又沒教養(yǎng)。遇到這種事，
我一般是不理會的，每時每刻都在發(fā)生，根本理不過來?！鞍⒁淌峭笸酥椎氐模?/p>
但是你看見了為什么不躲開，還故意站著讓她撞上去，手里的東西碎了誰知道你用了多少，
說不定都是空瓶子，想訛錢嗎？”我心里一緊，回頭一看果然是趙靜。
那幾個女生自然不是好惹的，聽見趙靜那樣說，抬手就想抓她衣服，“你他媽說什么？
”我和許露露見趙靜要吃虧，趕忙也跑了回去。許露露為人開朗，會來事兒，
她立刻讓大家別動氣，有話好好說。趙靜這個時候肯定是不會服軟的，只等著對方改變態(tài)度。
我把掉下去的手提袋打開兩瓶護膚水是碎了的，面霜和身體乳都完好無缺。
看了袋子里護膚水的容量大概也能知道是個什么情況了?！俺鋈フ務劙?，都在這兒擋路。
”我說。出去之后我們轉到澡堂一側的石板路上，那兒人少，也寬敞。
這件事的解決結果就是保潔阿姨賠了她們40塊錢，而她們也給阿姨道了歉。她們走后，
許露露的笑容一下子就沒了，沒好氣的說，“什么人?。∫稽c教養(yǎng)都沒有。
”“剛才謝謝你們?！壁w靜說。我看了看她，沒有說話，只是不冷不熱地點了點頭。
下午的課是體育課，大學生的體育課基本就是自由活動，只有有比賽的時候才會組織練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