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那貫穿天地的金紅毀滅光柱徹底熄滅，當(dāng)京城地底深處龍脈祭壇那撕裂寰宇的轟鳴最終化為地殼深處沉悶的余痛，整個大明帝國的心臟——紫禁城，陷入了一種死寂般的真空。
金水河的水面，漣漪詭異地靜止，倒映著灰蒙蒙、仿佛被無形巨手撕裂過的天空。往日穿梭如織的太監(jiān)宮女，此刻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立在重重宮闕的陰影里，或是雕梁畫棟的回廊下?？諝饽塘?，沉重的鉛塊般壓在每個人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的腥氣和未知的恐懼。消息如同無形的瘟疫，在沉默中瘋狂滋長、變異：天崩了？地陷了？太祖爺震怒了？瓦剌的妖法打進(jìn)了京城？……每一種猜測都足以讓最底層的雜役雙腿發(fā)軟，讓久經(jīng)風(fēng)浪的勛貴面無人色。
恐慌在死寂的宮墻內(nèi)無聲發(fā)酵。
突然，一陣急促、沉重、仿佛踏在眾人心弦上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寂靜。聲音來自通往欽天監(jiān)最深處的秘道入口——那個象征著帝國最核心機(jī)密、非詔不得入的禁地！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帶著驚懼與一絲渺茫的期盼。
厚重的、銘刻著復(fù)雜符文的玄鐵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內(nèi)部猛地推開，發(fā)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一個身影，踉蹌著出現(xiàn)在門口刺目的天光里。
是兵部尚書于謙！
然而，眼前的于謙，已非昔日那位以清正剛毅、力挽狂瀾著稱的國之柱石。
他身上的緋紅官袍，破爛得如同被無數(shù)利爪撕扯過的血旗，沾滿了暗沉發(fā)黑的血污和地底深處粘稠的泥灰。露出的皮膚上，布滿了密密麻麻、深可見骨的龜裂傷痕，如同被強(qiáng)行撐裂后又勉強(qiáng)粘合起來的瓷器，沒有鮮血滲出，只有一種枯槁死寂的灰敗。他的頭發(fā)散亂地披在肩頭，花白的發(fā)絲被汗水和某種粘稠的液體凝結(jié)成一綹一綹，遮住了大半張臉。
最令人觸目驚心的是他的眼睛！
那雙曾經(jīng)洞察秋毫、銳利如鷹隼的眸子，此刻只剩下兩個血肉模糊、深陷的眼窩！暗紅色的血痂混合著渾濁的膿液，凝結(jié)在眼眶周圍，猙獰可怖。濃稠的、如同融化朱砂般的血淚，正順著那空洞的眼窩邊緣，無聲地、緩慢地流淌下來，在他灰敗的臉頰上劃出兩道刺目的、象征著徹底絕望與犧牲的血痕！
他像一具剛從地獄血池中爬出的殘骸，每一步都伴隨著骨骼摩擦的細(xì)微聲響，搖搖欲墜，全靠一股令人無法理解的意志強(qiáng)行支撐著，才沒有立刻散架。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土腥味，以及一種源自地脈深處、狂暴能量灼燒后的焦糊氣息，隨著他的出現(xiàn)，瞬間彌漫開來，沖擊著每一個人的感官。
“于……于大人？！”一個距離最近的年輕太監(jiān)失聲驚叫，聲音尖利得變了調(diào)，隨即又被他死死捂住嘴巴，只剩下驚恐的嗚咽。
人群下意識地向后退縮，如同躲避一頭從深淵爬出的惡鬼。驚懼的目光在于謙那慘不忍睹的殘軀和他身后那深不見底、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黑暗秘道之間來回逡巡。
于謙似乎對周圍的反應(yīng)毫無所覺。他微微側(cè)了側(cè)頭，僅靠聽覺辨別了一下方向，空洞淌血的眼窩“望”向乾清宮的位置，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朽木的聲音艱難地?cái)D出喉嚨，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
“速……速稟太后……及……諸位宗親勛貴……乾清宮……大……大變故……關(guān)乎……國本……存續(xù)……”
話音未落，他身體猛地一晃，再也支撐不住，直挺挺地向冰冷堅(jiān)硬的宮磚地面倒去！
“大人！”
離得稍近的幾名侍衛(wèi)強(qiáng)壓下心頭的恐懼，本能地沖上前去攙扶。手指觸及于謙手臂的瞬間，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和難以言喻的虛弱感傳來，仿佛他們扶住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截即將徹底朽爛的枯木。
“快！抬軟榻！傳太醫(yī)！不……快稟太后！快??！”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的聲音帶著哭腔，嘶吼著下達(dá)命令。整個宮門前的廣場瞬間炸開了鍋，死寂被徹底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末日降臨般的混亂與喧囂。
沉重的腳步聲在空曠的殿宇間回蕩，侍衛(wèi)們抬著簡易的軟榻，將于謙那殘破的身軀小心翼翼地放置其上。血淚依舊在無聲流淌，滴落在光潔如鏡的金磚上，暈開一小片一小片暗紅的印記。太監(jiān)宮女們驚恐地奔走相告，消息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恐慌的狂瀾，迅速席卷了這座深宮大院的每一個角落。
乾清宮，大明帝國權(quán)力的核心象征，此刻卻被一種比外面更沉重的陰霾籠罩。宮燈搖曳，昏黃的光線勉強(qiáng)驅(qū)散角落的黑暗，卻無法照亮殿中眾人臉上那濃得化不開的驚疑與恐懼。
孫太后端坐于御座旁臨時設(shè)下的鳳椅之上，一身素色常服，發(fā)髻一絲不茍，竭力維持著皇太后的威儀。然而，她緊握鳳椅扶手的指節(jié)已然泛白，微微顫抖。保養(yǎng)得宜的面龐此刻血色褪盡，嘴唇緊抿成一條僵硬的直線，眼底深處是無法掩飾的驚惶。她身側(cè)，年僅兩歲的太子朱見深，被乳母緊緊摟在懷中，似乎也感受到了這令人窒息的氣氛，小嘴一癟，發(fā)出細(xì)微的、壓抑的抽泣。
下首，分列兩班。一側(cè)是以成國公朱勇、英國公張輔為首，身著蟒袍玉帶的勛貴重臣。這些沙場宿將、開國元勛的后代，此刻臉上再無往日的沉穩(wěn)或倨傲，只剩下凝重與難以置信的蒼白。張輔的拳頭在袖中緊握，指節(jié)捏得咯咯作響，目光死死盯著殿門方向。另一側(cè)，則是以吏部尚書王直、戶部尚書金濂等為首的文官清流。王直花白的胡須微微顫動，眼神中充滿了驚駭與深深的憂慮。金濂則臉色鐵青，手指無意識地捻著官袍的袖口，嘴唇無聲翕動，似乎在默念著什么禱詞。
整個大殿，除了太子微弱的抽噎和宮燈燭火偶爾的噼啪聲，落針可聞。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殿門處，聚焦在那扇緊閉的、象征著未知與災(zāi)難的朱紅大門上。
沉重的殿門被緩緩?fù)崎_，發(fā)出悠長而壓抑的吱呀聲。
一股混雜著血腥、焦糊和地底深處特有陰冷的氣息瞬間涌入殿內(nèi)。四名強(qiáng)壯的侍衛(wèi)，抬著一張臨時找來的軟榻，腳步沉重地走了進(jìn)來。軟榻上，覆蓋著一件寬大的、沾滿泥污和暗紅血跡的黑色斗篷，斗篷下的人形輪廓枯槁僵硬。
侍衛(wèi)們小心翼翼地將軟榻放在大殿中央，動作輕得仿佛怕驚擾了什么。為首侍衛(wèi)單膝跪地，聲音干澀：“啟稟太后，于大人……抬到?！?/p>
孫太后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于……于卿？他……他如何了？”
斗篷下，傳來一聲極其微弱、如同破風(fēng)箱抽動般的吸氣聲。緊接著，一只枯槁得只剩皮包骨頭、布滿蛛網(wǎng)般裂痕的手，顫抖著從斗篷邊緣伸了出來，摸索著，似乎想抓住什么支撐。那只手伸向的方向，正是孫太后所坐的鳳位！
這個動作，充滿了絕望的指向性，如同溺水者最后的呼救。
“啊！”一些膽小的宮女忍不住發(fā)出低低的驚呼，紛紛掩口后退。
孫太后的心猛地一沉，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她強(qiáng)自鎮(zhèn)定，聲音拔高了幾分，帶著一絲命令的意味：“于謙！究竟發(fā)生了何事？陛下何在？快說！”她刻意回避了那伸向自己的、象征著不祥的手。
斗篷下，于謙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仿佛承受著巨大的痛苦。那只伸出的手頹然落下，重重砸在軟榻邊緣。嘶啞、破碎，如同惡鬼嗚咽的聲音，艱難地從斗篷下擠出，每一個音節(jié)都帶著血沫摩擦的黏膩感：
“陛……陛下……已……入魔道……”
“嘩——！”
如同巨石投入冰湖，整個乾清宮瞬間炸開了鍋！
“什么？！入魔道？！”
“于謙！你……你大膽！竟敢詛咒君父！”
“陛下……陛下怎么可能……”
勛貴們驚怒交加，朱勇猛地踏前一步，須發(fā)戟張，手指顫抖地指向軟榻：“于謙！休得胡言！陛下乃真龍?zhí)熳?，豈會……”
文官們更是面色慘白，王直踉蹌一步，幾乎站立不穩(wěn)，顫聲道：“于……于大人……此話……從何說起？陛下……陛下不是御駕親征，在土木堡……”
斗篷下的身體猛地一掙，似乎想坐起，卻又無力地癱軟下去。那嘶啞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撕心裂肺的悲愴和不容置疑的決絕，打斷了所有的質(zhì)疑和驚呼：
“住口！聽我說完！”
聲音如同砂輪摩擦，刺耳至極，卻蘊(yùn)含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力量，瞬間壓下了殿內(nèi)的嘈雜。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那片抖動的黑色斗篷上。
“土木堡……”于謙的聲音充滿了刻骨的痛苦與無邊的血腥氣，“非是……戰(zhàn)敗……乃是……一場……獻(xiàn)祭！五十萬……五十萬大明將士……忠魂……非死于瓦剌彎刀……盡數(shù)……盡數(shù)被陛下……被那端坐御輦之上的……魔頭……以邪法……煉……煉成了……藥引！”
“轟——！”
更大的沖擊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頭！
“藥……藥引？！”
“五十萬……全部……”
“陛下……煉化……自己的……子民？！”
勛貴們?nèi)缭饫讚?，張輔踉蹌后退，撞在身后的蟠龍柱上，臉色灰敗如土。朱勇指著于謙的手無力地垂下，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文官隊(duì)列中，金濂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被身邊人七手八腳扶住，才沒有摔倒在地。王直老淚縱橫，喃喃道：“蒼天無眼……蒼天無眼啊……”
孫太后猛地從鳳椅上站起，身體劇烈搖晃，全靠身邊女官死死攙扶才未跌倒。她的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眼神渙散，仿佛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精氣神：“祁鎮(zhèn)……我的兒……你……你怎能……怎會……”巨大的打擊讓她幾乎失語。
“國師……那妖道……”于謙的聲音繼續(xù)響起，帶著深入骨髓的恨意，“乃是……陛下……入魔引路人……他們……竊取……竊取我大明龍脈……千年蘊(yùn)養(yǎng)之靈機(jī)……以五十萬……生魂血肉……為薪柴……只為……只為成就……陛下……一人……登臨……所謂……仙闕魔道！”
他猛地咳嗽起來，斗篷劇烈起伏，暗紅色的血沫從斗篷縫隙中噴濺出來，落在光潔的地面上，觸目驚心。
“于卿！”孫太后終于找回了一絲聲音，帶著哭腔和最后一絲渺茫的希望，“你……你如何得知？可有……可有證據(jù)？陛下……陛下現(xiàn)在何處？那妖道呢？”她急切地追問著，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證據(jù)……”于謙的聲音陡然變得異常平靜，平靜得令人毛骨悚然。他那只枯槁的手，再次顫抖著抬起，卻不是指向任何人，而是緩緩地、摸索著，伸向自己臉上覆蓋的斗篷邊緣。
“我的……眼睛……便是……證據(jù)……”
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那只手猛地一掀！
寬大的黑色斗篷被掀開，露出了斗篷下那具殘破不堪的軀體，以及那張血肉模糊、空洞淌血的臉！
“啊——！”尖叫聲此起彼伏，連一些勛貴都忍不住倒吸冷氣，扭過頭去不敢直視。太子朱見深被這恐怖景象嚇得哇哇大哭。
于謙空洞淌血的眼窩，“望”著鳳座的方向，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地獄的寒風(fēng)，清晰地、一字一句地砸在死寂的殿中：
“龍脈……有靈……亦有怒！臣……于謙……以身為引……以血為祭……以魂為憑……已將……那竊國盜靈、荼毒蒼生之……龍脈核心……引爆！”
“轟——！”
最后一道驚雷，徹底粉碎了所有人心中僅存的幻想！
引爆龍脈？！
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大明王朝的根基，被他自己親手……炸了？！
勛貴們徹底懵了，大腦一片空白。文官們面無人色，渾身冰涼。孫太后身體一軟，徹底癱倒在鳳椅上，眼神空洞，仿佛瞬間老了十歲，口中只反復(fù)念叨著：“完了……都完了……大明……亡了……”
“陛下……”于謙的聲音帶著一種大仇得報(bào)的慘然快意，卻又充滿了無盡的悲涼，“那魔頭……連同……其魔道根基……已被……龍脈自爆……引動的……天地反噬……重創(chuàng)！此刻……即便……僥幸未死……也必是……茍延殘喘……流落虛空……不知所蹤……再難……再難為禍人間！”
他耗盡了最后的氣力，身體猛地一僵，那只抬起的手頹然落下，重重砸在軟榻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只有胸膛還在極其微弱地起伏，證明著這具殘軀內(nèi)最后一絲生命之火尚未熄滅。
乾清宮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太子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聲，如同絕望的挽歌。
大明帝國的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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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乾清宮那場撕心裂肺的真相揭露之后，整個紫禁城乃至整個北京城，都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僵持與混亂之中。恐慌如同無形的瘟疫，在坊間巷陌悄然擴(kuò)散，卻又被一種更強(qiáng)大的、源自帝國中樞的茫然與無措所壓制。
皇帝“入魔”、“失蹤”，五十萬大軍被皇帝本人煉為“藥引”，龍脈被引爆……任何一條消息泄露出去，都足以引發(fā)席卷天下的滔天巨浪，讓這個龐大的帝國瞬間分崩離析。
勛貴們閉門不出，府邸內(nèi)氣氛凝重壓抑，家將護(hù)衛(wèi)比平日多了數(shù)倍，暗地里快馬信使穿梭不斷，交換著驚疑不定的目光和語焉不詳?shù)拿苄?。文官們則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分裂與爭吵。一部分老成持重者，如王直，力主封鎖消息，秘不發(fā)喪，先穩(wěn)住朝局，再圖后計(jì)；另一部分則如驚弓之鳥，認(rèn)定大明氣數(shù)已盡，國本動搖，私下里已經(jīng)開始安排后路，將家眷細(xì)軟悄悄送出京城；更有少數(shù)激進(jìn)的年輕官員，在得知“皇帝入魔”的“真相”后，竟生出一種病態(tài)的狂熱，認(rèn)為這是“天罰昏君”，隱隱有擁立新主、撥亂反正的苗頭。
后宮之中，孫太后仿佛一夜之間枯萎了。她將自己關(guān)在慈寧宮的佛堂里，日夜誦經(jīng)，不問世事，只是偶爾傳出的壓抑哭聲，泄露著這位母親心中無法愈合的、被兒子親手撕裂的巨創(chuàng)。太子朱見深被嚴(yán)密保護(hù)起來，懵懂無知的他，成了這風(fēng)暴眼中唯一還帶著些許生氣的存在。
帝國龐大的官僚機(jī)器，在失去了最高指令核心后，陷入了半癱瘓狀態(tài)。各地的緊急奏報(bào)如同雪片般飛入通政司，卻如同投入無底深淵，得不到任何批答。瓦剌大軍在土木堡“大勝”之后，其前鋒游騎已逼近居庸關(guān)，關(guān)外烽燧狼煙晝夜不息，告急文書一日數(shù)至！邊關(guān)將士人心惶惶，不知是該死守，還是該……后撤？
整個大明，如同一條失去了舵手的巨艦，在驚濤駭浪中無助地打轉(zhuǎn)，隨時可能撞上暗礁，粉身碎骨。
打破這令人窒息僵局的，是一封來自前線的八百里加急急報(bào)。
塘報(bào)不是來自瓦剌兵鋒所指的居庸關(guān)，而是來自大同府！
送信的驛卒渾身浴血，撲倒在兵部衙門前時，已是氣若游絲。他死死攥著的塘報(bào)封套上，赫然插著三根象征最高緊急程度的染血翎毛！
“……土木堡……天……天崩地裂……妖光沖天……整座堡……連同……方圓數(shù)十里……盡成……深不見底……熔巖巨坑……所有……人馬……尸骸……蹤跡全無……如同……被……被神魔……從地上……抹去……”
“……瓦剌……太師也先……及其……本部精銳……亦……亦葬身其中……尸骨……無存……”
“……殘余瓦剌各部……驚駭……如見末日……已……已倉皇……北遁……邊關(guān)……暫……暫無……大股……犯境之?dāng)场?/p>
消息如同平地驚雷，瞬間炸醒了渾渾噩噩的朝堂！
土木堡戰(zhàn)場被徹底抹去？瓦剌主帥也先和主力同葬深淵？敵軍驚駭北逃？
這……這竟與于謙那日在地動山搖后，以血淚控訴的“龍脈自爆”、“天地反噬”之景……隱隱吻合！
乾清宮的偏殿，臨時被布置成了緊急議事的場所?？諝庵袕浡鴿庵氐乃幬逗鸵环N劫后余生的、不真實(shí)的壓抑感。軟榻上，于謙殘破的身軀被錦被覆蓋著，只露出那張依舊空洞淌血、卻比前幾日似乎多了一絲微弱生氣的臉。一位須發(fā)皆白、神色凝重的御醫(yī)，正將一根細(xì)長的金針，小心翼翼地刺入于謙頭頂?shù)陌贂ā?/p>
孫太后在女官的攙扶下，坐在主位，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中多了一絲決斷。成國公朱勇、英國公張輔、吏部尚書王直、戶部尚書金濂等核心重臣分列兩旁，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于謙身上，帶著驚疑、敬畏，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恐懼。
金針入穴，細(xì)微的嗡鳴聲仿佛喚醒了沉睡的殘魂。于謙的身體猛地一顫，枯槁的嘴唇無聲地翕動了幾下?？斩吹难鄹C中，那早已凝結(jié)的血痂深處，竟似有極其微弱、幾乎無法察覺的暗金色流光一閃而逝！
御醫(yī)額頭滲出細(xì)密的汗珠，手指捻動金針，一絲精純溫和的內(nèi)力緩緩渡入。
“呃……”一聲極其微弱、如同嘆息般的呻吟從于謙喉間溢出。
“于卿！”孫太后的聲音帶著急切，“大同塘報(bào)……土木堡……天坑……瓦剌北遁……可是……可是龍脈……”她不敢說出“自爆”二字，生怕刺激到這殘存的生命之火。
軟榻上，于謙的頭顱極其輕微地點(diǎn)了一下。幅度小得幾乎看不見，卻讓在場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陛下……那魔頭……確已……遭反噬……重創(chuàng)……流落……虛空……生死……難料……”嘶啞破碎的聲音再次響起，比之前清晰了一絲，每一個字都仿佛用盡了力氣，“瓦剌……喪其主……膽魄……已寒……短時內(nèi)……無力……再犯……”
“天佑大明！”王直忍不住老淚縱橫，激動地低呼一聲。
朱勇和張輔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如釋重負(fù)和后怕。瓦剌的威脅暫時解除，這無疑是絕境中的一線生機(jī)！
“然……”于謙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厲，帶著一種洞悉危機(jī)的緊迫感，“國不可……一日無主！龍脈……雖爆……余燼……尚存……需……需新帝……以……人皇之氣……引……引殘存龍氣……重定……乾坤！否則……余波……擴(kuò)散……靈氣……失控……天下……必……大亂！”
“靈氣失控？”金濂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陌生的詞匯，心頭一凜。
“龍脈……鎮(zhèn)壓……地氣……千年……一朝……崩解……其蘊(yùn)……天地靈機(jī)……將……將如……脫韁野馬……散逸……人間……”于謙的聲音充滿了警示，“若無……人皇……以社稷神器……為引……疏導(dǎo)……歸流……則……山川……異變……草木……瘋長……鳥獸……化妖……人心……入魔……此乃……傾覆……之始！”
嘶啞的聲音如同冰冷的預(yù)言，讓殿內(nèi)的溫度驟降。勛貴文臣們臉色再變，他們雖不完全理解“靈氣”、“靈機(jī)”為何物，但“山川異變”、“鳥獸化妖”、“人心入魔”這些字眼，足以讓他們聯(lián)想到上古傳說中的洪荒亂世！那將是比瓦剌鐵騎恐怖百倍的災(zāi)難！
“新帝……”孫太后喃喃重復(fù)著這兩個字，目光下意識地飄向慈寧宮的方向，那里有她年幼的孫子朱見深。但旋即，她想到了于謙描述的“人皇之氣”、“社稷神器”、“引殘存龍氣”……一個兩歲的稚子，如何能承擔(dān)如此重?fù)?dān)？如何能鎮(zhèn)住這即將失控的天地？
“國賴長君！”吏部尚書王直猛地踏前一步，聲音斬釘截鐵，打破了短暫的沉默。他蒼老的目光掃過在場的勛貴重臣，最后落在于謙身上，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值此乾坤傾覆、社稷危亡之際，豈能再以沖齡幼主繼位？當(dāng)斷不斷，反受其亂！臣，王直，泣血懇請?zhí)筌仓迹瑸樘煜律n生計(jì)，速速擁立郕王殿下——朱祁鈺，繼承大寶，以定人心，以鎮(zhèn)山河！”
“郕王殿下？”英國公張輔眉頭微皺，顯然在快速權(quán)衡利弊。郕王朱祁鈺，乃是宣宗次子，當(dāng)今正統(tǒng)皇帝的異母弟，成年親王，性情溫良，素有賢名。在皇帝“失蹤”（或者說“入魔失蹤”）且太子年幼的情況下，他的確是法理上最接近大統(tǒng)的成年宗室。
“臣附議！”戶部尚書金濂緊隨其后，聲音帶著急切，“郕王殿下仁厚賢明，正值壯年，可當(dāng)此重任！當(dāng)務(wù)之急，是穩(wěn)定朝局，聚攏人心，以應(yīng)對天地劇變！請?zhí)笏偎贈Q斷！”
成國公朱勇目光閃爍，他代表的勛貴集團(tuán)，與正統(tǒng)皇帝一系更為親近。但眼下局勢，皇帝“入魔”已是于謙以命相證的事實(shí)（那空洞淌血的眼窩和引爆龍脈的殘軀就是最恐怖的證據(jù)），太子年幼不堪重任，瓦剌雖退但隱患仍在，更可怕的是那即將到來的“靈氣失控”……擁立一位成年、且相對溫和的親王，似乎是唯一的選擇。
“臣……亦附議。”朱勇的聲音有些干澀，但還是艱難地吐出了這三個字。
孫太后閉上了眼睛，兩行清淚無聲滑落。她知道，自己孫子的皇帝夢，還未開始，便已結(jié)束。為了這搖搖欲墜的江山，為了這即將面臨未知劇變的天下蒼生，她必須做出最痛苦、也最無奈的選擇。
“傳……哀家懿旨……”她睜開眼，聲音帶著無盡的疲憊，卻透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決斷，“即刻……迎郕王朱祁鈺……入宮……即皇帝位！昭告天下……以……以安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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郕王府邸，氣氛同樣壓抑。朱祁鈺一身素色常服，坐在書房內(nèi)，面前攤著一卷書，卻一個字也看不進(jìn)去。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紫檀桌面，眉頭緊鎖。兄長御駕親征，音訊全無，京城地動山搖，欽天監(jiān)方向那沖天的光柱他親眼所見，隨后便是宮中傳出的各種令人心悸的流言……他嗅到了風(fēng)暴的氣息，一種足以將他這個閑散親王也卷入其中、粉身碎骨的風(fēng)暴氣息。
“王爺！王爺！”王府長史連滾爬爬地沖了進(jìn)來，臉色煞白，聲音都變了調(diào)，“宮里……宮里來人了！是……是司禮監(jiān)的秉筆大太監(jiān)！帶著……帶著太后的懿旨！還有……還有成國公、英國公、王尚書……都……都來了！儀仗……是……是迎立大統(tǒng)的規(guī)制！”
“什么？！”朱祁鈺猛地站起，手中的書卷啪嗒一聲掉在地上。他臉色瞬間慘白，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wěn)。迎立大統(tǒng)？兄長……真的出事了？不，這不可能！這太突然了！巨大的震驚和一種本能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
“王爺！快！快更衣接旨?。 遍L史急得直跺腳。
朱祁鈺被一群手忙腳亂的侍女太監(jiān)簇?fù)碇瑤缀跏前霃?qiáng)迫地?fù)Q上了親王冕服。當(dāng)他渾渾噩噩地被引到王府正廳時，看到外面那肅殺威嚴(yán)的宮廷儀仗，看到廳內(nèi)肅立著的、代表著帝國最高權(quán)力的那幾張凝重?zé)o比的面孔時，最后一絲僥幸也破滅了。
“……皇帝祁鎮(zhèn)，蒙塵未歸，神器無主，國事蜩螗……仰承天命，俯順輿情，茲命郕王祁鈺，嗣登大寶，以奉宗廟，以安社稷……”司禮監(jiān)秉筆太監(jiān)尖利的聲音在肅穆的大廳中回蕩，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敲在朱祁鈺的心上。
當(dāng)“欽此”二字落下，秉筆太監(jiān)捧著明黃詔書，躬身遞到朱祁鈺面前時，這位素來以溫良恭儉著稱的親王，身體如同篩糠般劇烈顫抖起來。巨大的壓力、突如其來的命運(yùn)、以及對兄長下落的恐懼、對未來的茫然……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幾乎將他擊垮。
“不……不……臣弟……臣弟德薄才疏……豈敢……豈敢……”他下意識地后退一步，聲音帶著哭腔，連連擺手拒絕。這不是他想要的！他只想做個太平親王！
“殿下！”成國公朱勇一步上前，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他高大的身軀幾乎擋住了朱祁鈺后退的空間，“此非推讓之時！國不可一日無君！五十萬將士血染沙場（他刻意回避了“被煉藥引”的真相），瓦剌雖退，余波未平！更有……更有天傾地覆之危局在前！天下億兆黎民，系于殿下一身！請殿下……以江山社稷為重！受此大寶！”
“請殿下受此大寶！”英國公張輔、王直、金濂等重臣齊齊躬身，聲音如同山呼海嘯，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和悲壯。
朱祁鈺看著眼前這些帝國最頂尖的勛貴文臣，看著他們眼中那份沉重的托付、那份隱含的恐懼，以及那份孤注一擲的期望，拒絕的話語堵在喉嚨里，再也說不出來。他感到一陣窒息般的眩暈，仿佛被推上了一座搖搖欲墜的孤峰，腳下便是萬丈深淵。
最終，在無數(shù)道目光的逼迫下，他顫抖著伸出雙手，如同接過一塊燒紅的烙鐵，無比沉重地、緩緩地……接過了那卷象征著至高權(quán)力、也象征著無盡責(zé)任與兇險(xiǎn)的明黃詔書。
冰冷的綢緞觸感傳來，卻讓他感到一陣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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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太和殿。
這座象征著皇權(quán)至高無上、平日莊嚴(yán)肅穆的金鑾寶殿，此刻卻籠罩在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與躁動之中。登基大典的儀式被壓縮到了極致，一切繁文縟節(jié)從簡，只為最快速度完成權(quán)力的交接。
朱祁鈺身著剛剛趕制出來的明黃十二章袞服，頭戴沉重的十二旒冕冠，在禮官尖銳的唱喏聲中，一步一步，踏著猩紅的地毯，走向那高高在上的、象征著九五至尊的龍椅。冕冠的玉珠在眼前劇烈晃動，遮擋著他蒼白而惶恐的視線。沉重的袞服如同枷鎖，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他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感受到后背不斷滲出的、冰冷的汗水。每走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之上。
御座越來越近，那盤踞的金龍張牙舞爪，冰冷的眼眸仿佛在俯瞰著他這個被強(qiáng)行推上寶座的“僭越者”。
“陛下……請登御座……”禮部官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朱祁鈺深吸一口氣，強(qiáng)壓下幾乎要破胸而出的恐懼和眩暈感，抬起如同灌了鉛的雙腿，準(zhǔn)備踏上那最后幾級臺階。
就在他的腳即將踏上御座基臺的那一刻——
“昂——?。?！”
一聲無法形容其威嚴(yán)與暴戾的龍嘯，毫無征兆地、如同九天驚雷般，直接在太和殿的穹頂之上炸響！那聲音并非來自外界，而是仿佛源自地底深處，又像是直接在每個在場之人的靈魂深處咆哮！
轟隆——！
整個太和殿猛地劇烈一震！仿佛沉睡的地龍被驚醒翻身！殿頂?shù)牧鹆咂瑖W啦啦作響，巨大的蟠龍金柱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懸掛的宮燈瘋狂搖擺，光影亂舞！
“??！”驚呼聲四起。原本肅立的文武百官被這突如其來的劇震掀得東倒西歪，狼狽不堪。孫太后在鳳座上身體一晃，臉色煞白。年幼的太子朱見深嚇得哇哇大哭。
而首當(dāng)其沖的朱祁鈺，更是感覺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沛然莫御的恐怖威壓如同無形的巨山般當(dāng)頭壓下！那聲龍嘯帶著無盡的憤怒、不甘和毀滅的意志，如同無數(shù)根冰冷的鋼針，狠狠刺入他的腦海！
“噗通！”
他雙腿一軟，再也支撐不住那沉重的袞服和冕冠，竟在距離御座僅僅一步之遙的地方，當(dāng)著滿朝文武的面，極其狼狽地、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摔倒在地！
沉重的冕冠滾落一旁，玉珠散落一地，發(fā)出清脆的碎裂聲。明黃的袞服沾染了灰塵，狼狽不堪。朱祁鈺趴伏在冰冷的金磚上，身體因極致的恐懼和那靈魂層面的沖擊而劇烈顫抖，一時間竟無法爬起！
“陛下！” “快扶起陛下！” 驚呼聲、混亂的腳步聲瞬間充斥了大殿。
“龍脈余燼……怨念……反噬……” 一個微弱卻清晰的聲音，如同冰冷的毒蛇，鉆入混亂中每一個重臣的耳中。是于謙！他不知何時，竟被安置在了大殿角落一個不起眼的軟榻上，空洞淌血的眼窩“望”著御座方向，枯槁的嘴唇無聲翕動。
朱勇、張輔、王直等人心頭猛地一沉！他們瞬間明白了這異變的來源！這哪里是什么祥瑞？分明是那被引爆的龍脈殘存意志，對“竊據(jù)”其位的新帝，發(fā)出的最直接的、最暴戾的警告與排斥！
朱祁鈺被幾名太監(jiān)七手八腳地?cái)v扶起來，臉色慘白如金紙，眼神渙散，充滿了驚魂未定和巨大的屈辱。他看向那近在咫尺卻仿佛遠(yuǎn)在天涯的龍椅，眼中只剩下濃濃的恐懼。
“祭……祭壇……” 于謙嘶啞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指引，“新帝……需……需親至……龍脈……崩滅……之地……以……以血……為契……以……玉璽……為憑……安撫……殘靈……引……引氣……歸流……”
“崩滅之地？欽天監(jiān)地下？” 王直倒吸一口涼氣。那地方如今是狂暴能量肆虐的絕地！讓新皇帝去那里？
“這是……唯一的……辦法……” 于謙的聲音帶著一種看透宿命的疲憊，“否則……龍氣……怨念……不消……新帝……永無……寧日……帝國……亦……難安……”
朱祁鈺在太監(jiān)的攙扶下，勉強(qiáng)站穩(wěn)。他看向于謙的方向，又看向那仿佛隨時會再次咆哮、將他撕碎的御座，最后目光落在散落一地的冕冠玉珠上。一股冰冷的、混合著恐懼、屈辱和不甘的火焰，在他心底悄然燃起。
他猛地推開攙扶的太監(jiān)，踉蹌一步，彎腰，用顫抖的手，死死抓住了那枚象征著皇帝權(quán)威、用和氏璧雕琢而成的傳國玉璽！
入手冰涼沉重，卻奇異地讓他混亂的心神有了一絲錨定。
“擺駕……欽天監(jiān)！”朱祁鈺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絲破釜沉舟的決絕，第一次以皇帝的口吻，下達(dá)了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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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天監(jiān)地下深處。
曾經(jīng)的龍脈祭壇核心，如今已化為一片巨大無比的熔巖廢墟。暗金色的主體結(jié)構(gòu)布滿了蛛網(wǎng)般深不見底的裂痕，熔融的金紅色巖漿如同巨獸傷口中流淌的血液，在廢墟的溝壑間緩緩蠕動、流淌，散發(fā)出恐怖的高溫，將整個巨大的地穴映照得一片赤紅?？諝庾茻崤で?，彌漫著濃重的硫磺、金屬熔化和巖石燒焦的混合氣味，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吸入火焰?？癖┑哪芰縼y流如同無形的鞭子，在廢墟上空呼嘯穿梭，發(fā)出尖銳刺耳的厲嘯，偶爾撞擊在巖壁上，炸開大片的碎石。
這里，就是大明龍脈的心臟，如今只剩下一片死寂與毀滅后的狂暴余燼。
一條臨時開鑿、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甬道，從上方傾斜著通入這片煉獄般的廢墟邊緣。甬道內(nèi)壁被高溫炙烤得滾燙，散發(fā)著暗紅的光澤。
朱祁鈺換上了一身相對輕便的玄色龍紋常服，額頭上綁著一根浸濕的布帶，試圖抵擋那恐怖的高溫。他臉色依舊蒼白，嘴唇干裂，但眼神中卻多了一股被逼到絕境后的狠厲。他拒絕了所有人的攙扶，一手死死攥著那方冰冷沉重的傳國玉璽，一手扶著滾燙的巖壁，一步一步，極其艱難地向下挪動。汗水剛滲出皮膚就被瞬間蒸干，留下白色的鹽漬。
在他身后，跟著同樣汗流浹背、神色緊張的朱勇、張輔、王直等寥寥數(shù)名核心重臣。每個人都感覺如同行走在火焰地獄的邊緣。
終于，踏上了廢墟邊緣一塊相對平整、尚未被熔巖覆蓋的巨大暗金色殘骸。灼熱的氣浪撲面而來，幾乎讓人窒息。腳下傳來滾燙的觸感，隔著厚底朝靴都覺得灼痛。狂暴的能量亂流擦著身體掠過，帶來刀割般的刺痛感。
朱祁鈺站定，目光掃過這片象征著帝國根基毀滅的慘烈景象，心頭涌起無盡的悲涼與一種沉甸甸的責(zé)任。他深吸一口灼熱的空氣，肺部如同火燒。
“于卿……朕……該當(dāng)如何？”他嘶啞地問向身后軟榻上被抬下來的于謙。
于謙空洞淌血的眼窩“望”著那片熔巖核心，枯槁的手指極其微弱地抬起，指向廢墟中心那片能量最為狂暴、熔巖如同沸水般翻滾的區(qū)域。
“玉璽……祭壇……核心……殘骸……以……人皇之血……滴于……玉璽……印于……殘骸……之上……溝通……殘靈……引……余燼……歸流……”
每一個字都異常艱難。
朱祁鈺低頭，看著手中那方溫潤卻又沉重的玉璽。他猛地一咬牙，拔出腰間象征性的佩劍（并未開刃，僅為儀仗），狠狠在自己左手掌心一劃！
“陛下！”朱勇等人驚呼。
殷紅的帝王之血瞬間涌出！朱祁鈺眉頭緊皺，強(qiáng)忍著疼痛，將涌出的鮮血，用力涂抹在傳國玉璽那雕刻著“受命于天，既壽永昌”的印紐和印面之上！溫潤的白玉瞬間被刺目的鮮血染紅，散發(fā)出一種妖異而神圣的氣息。
下一刻，他攥緊這染血的玉璽，在朱勇等人驚恐的目光中，竟猛地向前沖去！踩著滾燙、崎嶇不平、隨時可能崩塌的廢墟殘骸，不顧那呼嘯肆虐的能量亂流，如同撲火的飛蛾，踉蹌著、義無反顧地沖向廢墟中心那片最危險(xiǎn)的金紅色熔巖區(qū)域！
“陛下小心！”張輔失聲喊道。
狂暴的能量亂流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瞬間向這個闖入者纏繞、抽打而來！朱祁鈺身上的玄色龍紋常服瞬間被撕裂數(shù)道口子，皮膚上傳來火辣辣的灼痛，但他不管不顧，眼中只剩下那片翻滾的熔巖！
終于，他沖到了廢墟核心的邊緣，腳下就是沸騰的金紅色巖漿！恐怖的高溫幾乎要將他烤焦！他猛地停下腳步，身體因慣性劇烈搖晃，幾乎要栽入那熔巖之中！
他高高舉起那方浸透了自身鮮血的傳國玉璽，用盡全身的力氣，帶著一種帝王對天地的宣告，更帶著一種祈求與安撫，向著下方一塊從熔巖中凸起、勉強(qiáng)維持著祭壇部分輪廓的暗金色巨大殘骸，狠狠印下！
“朕！朱祁鈺！受命于危難！承繼大明社稷！今以至誠之血，人皇之印，告慰龍靈！引汝殘燼余力，歸流天地，護(hù)我山河，佑我黎民！敕——！”
“轟——！”
就在染血的玉璽重重印在那滾燙殘骸上的瞬間！
整個熔巖廢墟核心，如同被投入了一顆星辰！
一股無法形容其浩瀚、其精純、其磅礴的金紅色光流，如同沉睡萬載的火山轟然爆發(fā)，從那玉璽與殘骸接觸的點(diǎn)上，沖天而起！
光流瞬間淹沒了朱祁鈺的身影！他感覺自己如同怒海中的一葉扁舟，被一股溫暖卻又無比霸道的力量包裹、沖刷！手中的玉璽變得滾燙無比，仿佛要融化！掌心傷口傳來撕裂般的劇痛，鮮血瘋狂涌出，被玉璽貪婪地吸收著！
與此同時，一股源自地脈深處、充滿了不甘、憤怒、毀滅，卻又夾雜著一絲古老蒼茫意志的磅礴意念，如同狂潮般狠狠沖入他的腦海！那是龍脈殘存的怨念！無數(shù)破碎的畫面、凄厲的哀嚎、絕望的詛咒、以及俯瞰山河的威嚴(yán)……瘋狂地沖擊著他的意識！
“啊——！”朱祁鈺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痛苦嘶吼，七竅之中竟有絲絲縷縷的金紅色光芒逸出！身體如同被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穿刺，靈魂仿佛要被這狂暴的意念撕碎！
就在他感覺自己即將崩潰、被這龍脈怨念徹底吞噬同化的千鈞一發(fā)之際！
他手中那方被帝王之血浸透的傳國玉璽，猛地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溫潤白光！那白光如同定海神針，又如同最堅(jiān)韌的屏障，死死護(hù)住了他意識的核心！玉璽上“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八個篆字，仿佛活了過來，流淌著神圣的光輝！
“朕……乃……人皇！”朱祁鈺在無邊的痛苦與混亂中，憑借玉璽傳來的那一絲守護(hù)之力，爆發(fā)出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強(qiáng)烈的意志嘶吼！
“轟隆——！”
仿佛某種平衡被打破，又仿佛某種契約終于達(dá)成！
那沖入他體內(nèi)的狂暴龍脈怨念和磅礴靈機(jī)，在玉璽白光的引導(dǎo)和朱祁鈺那一聲人皇意志的嘶吼下，猛地一滯！隨即，如同百川歸海，又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不再瘋狂沖擊他的意識，而是順著他與玉璽的連接，以及玉璽與腳下殘骸的接觸點(diǎn)，轟然倒卷而回！
倒卷回那片熔巖廢墟！
更確切地說，是倒卷回這片廢墟所連接的、支撐整個帝國疆域的、那千瘡百孔卻又無處不在的……大地脈絡(luò)！
嗡——！
整個地穴劇烈一震！廢墟核心處那沸騰的金紅色熔巖，光芒驟然變得內(nèi)斂而穩(wěn)定，不再狂暴噴涌，而是如同溫順的河流般，沿著廢墟上那些巨大的裂痕，緩緩流淌、滲透下去，重新沒入地底深處。
空中肆虐的恐怖能量亂流，如同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撫平，迅速減弱、消散。
那股令人窒息的狂暴高溫，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下降。
而那股被引動、倒卷回大地的磅礴靈機(jī)，在貫穿地脈、彌合創(chuàng)傷的同時，更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激起了覆蓋整個大明疆域的、無形卻無比劇烈的漣漪！
“成了……引氣……歸流……” 角落軟榻上，于謙空洞的眼窩中，那微不可察的暗金色流光徹底熄滅，仿佛完成了最后的使命，他殘破身軀的最后一絲生氣也隨之消散，徹底歸于沉寂。嘴角，卻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
朱祁鈺渾身脫力，如同從水里撈出來一般，跪倒在依舊滾燙卻不再致命的殘骸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手中的玉璽依舊散發(fā)著溫潤的白光，印在暗金色的殘骸上，形成一個清晰的、浸透血色的“受命于天，既壽永昌”印記。
他抬起頭，望向地穴穹頂那巨大的、正在緩緩彌合的裂縫。一縷天光，艱難地穿透了上方仍未散盡的煙塵，灑落下來，正好映照在他蒼白而布滿汗水與血污的臉上。
那光，微弱，卻帶著劫后余生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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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的心臟在劇烈搏動后，暫時穩(wěn)住了。新帝朱祁鈺在龍脈廢墟上的血印，如同一個粗糙而有效的封印，強(qiáng)行收束了那崩散毀滅的狂暴力量，將其導(dǎo)入大地深處進(jìn)行緩慢的自我修復(fù)。致命的能量亂流平息了，熔巖開始冷卻凝固，欽天監(jiān)地底那令人窒息的毀滅氣息逐漸被一種奇異的、帶著新生躁動的平靜所取代。
然而，龍脈引爆釋放出的、被壓制了千年的磅礴天地靈機(jī)，卻如同被徹底打開的潘多拉魔盒，再也無法完全收回。它們?nèi)缤瑹o形的、洶涌的潮汐，以京城為中心，順著修復(fù)中的地脈網(wǎng)絡(luò)，向著大明帝國的每一個角落，無可阻擋地奔流擴(kuò)散！
這股源自大地本源的力量，正悄然改變著這片古老山河的每一寸肌理，喚醒著沉睡在萬物深處的某種……靈性。
最先感受到變化的，是紫禁城這座帝國權(quán)力的象征本身。
“娘娘！娘娘！您快來看！”一個負(fù)責(zé)侍弄御花園奇花異草的小宮女，跌跌撞撞地跑進(jìn)孫太后暫居的偏殿，臉上帶著驚惶與不可思議。
孫太后正對著佛像默誦經(jīng)文，試圖平復(fù)心中的驚濤駭浪。聞聲蹙眉，在女官攙扶下走到殿外廊下。
眼前的景象讓她瞬間失語。
御花園中，那幾株由江南進(jìn)貢、被花匠精心侍弄了十幾年、卻始終只長葉不開花的“玉骨冰魄蘭”，此刻竟在深秋時節(jié)，違背了所有常理，綻放了！碗口大的花朵，花瓣呈現(xiàn)出一種半透明的、近乎冰晶的質(zhì)感，在并不強(qiáng)烈的日光下，流轉(zhuǎn)著瑩瑩的淡藍(lán)色光暈！幽幽的冷香，清冽得如同高山雪泉，隨風(fēng)彌漫開來，沁人心脾。更詭異的是，花朵周圍尺許內(nèi)的空氣，竟凝結(jié)出肉眼可見的、細(xì)碎的冰晶霜花，緩緩飄落！
不遠(yuǎn)處，幾叢名貴的墨菊，烏黑的花瓣邊緣，竟隱隱透出一種流動的、仿佛活物般的暗金色澤！花蕊中心，一點(diǎn)極其微弱的赤紅光芒，如同呼吸般明滅不定！
“這……這是……”孫太后聲音發(fā)顫，她并非無知婦人，立刻聯(lián)想到了欽天監(jiān)下那場劇變和于謙口中的“靈氣散逸”。
幾乎在同一時間，京城各處，異象頻生。
西郊皇陵，守陵的老軍卒深夜被一陣奇異的“沙沙”聲驚醒。他提著氣死風(fēng)燈，壯著膽子循聲找去，駭然發(fā)現(xiàn)太祖陵寢旁那株據(jù)說是太祖親手栽種、已有百齡的盤龍巨松，其虬結(jié)如龍的枝干上，竟在深秋寒夜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抽出了無數(shù)嫩綠欲滴的新芽！新芽之上，更籠罩著一層極其淡薄、卻真實(shí)存在的翠綠色光暈！老軍卒嚇得魂飛魄散，跪倒在地，連呼“太祖顯靈”。
城外京營駐地，負(fù)責(zé)夜間值守的哨兵發(fā)現(xiàn)馬廄異常騷動。幾匹平日里溫順的戰(zhàn)馬，此刻眼珠赤紅，煩躁不安地刨著蹄子，口鼻中噴出的氣息竟帶著絲絲縷縷灼熱的白煙，在冰冷的空氣中清晰可見！其中一匹格外雄壯的棗紅馬，猛地人立而起，發(fā)出一聲穿金裂石、遠(yuǎn)超尋常馬嘶的長鳴！其頭頂?shù)淖酌珶o風(fēng)自動，隱隱竟有微弱的赤紅火光一閃而逝！驚得周圍的馬匹紛紛驚恐嘶鳴后退。
護(hù)城河的河水，在無人注意的深夜，偶爾會泛起一片片不正常的、如同魚鱗般的細(xì)碎銀光，隨即又迅速隱沒。有更夫信誓旦旦地說，曾看到河面下有巨大如磨盤般的青黑色陰影一閃而過，攪動的水浪帶著一股濃重的土腥氣。
這些消息，或離奇，或驚悚，如同長了翅膀般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悄然流傳。茶館酒肆里，人們交頭接耳，眼神中充滿了驚疑、興奮，以及一絲對未知的恐懼。有人說這是新帝登基，天降祥瑞；有人則聯(lián)想到不久前的天崩地裂，認(rèn)為是妖孽橫生的前兆；更有一些心思活絡(luò)、或是本就接觸過某些旁門左道的人，開始偷偷翻找壓箱底的“家傳古書”或“仙師手札”，試圖從中找到解釋或……機(jī)遇。
帝國中樞對此保持了沉默。新帝朱祁鈺在經(jīng)歷龍脈廢墟的血印之后，似乎變得沉默寡言，大部分時間都待在乾清宮偏殿，對著那方染血的玉璽出神，或是召見欽天監(jiān)殘存的、精通堪輿星象的官員，低聲密議。朝堂上，則全權(quán)交給了以于謙（雖身死，余威猶在，其生前布置被迅速執(zhí)行）、王直、金濂等為首的文官集團(tuán)，以及朱勇、張輔等勛貴，全力運(yùn)轉(zhuǎn)起來。
一道道措辭嚴(yán)厲、以皇帝名義發(fā)出的詔書，從通政司火速發(fā)往帝國四方：
令五軍都督府、兵部，即刻整飭京營及各地衛(wèi)所，嚴(yán)防瓦剌再次入寇，更要警惕境內(nèi)因“天地異變”可能出現(xiàn)的“妖邪”、“匪患”！
令戶部、工部，火速調(diào)撥錢糧物資，加固北方邊墻關(guān)隘，同時征發(fā)民夫，疏通因地震可能阻塞的漕運(yùn)河道，確保南北命脈暢通！
令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嚴(yán)令各地官府，加派衙役巡捕，維持街市坊間秩序，對趁亂造謠生事、煽動恐慌、乃至借“妖法”之名作奸犯科者，嚴(yán)懲不貸！
令禮部，即刻籌備新帝祭天大典，昭告天地祖宗，新帝承繼大統(tǒng)，祈求風(fēng)調(diào)雨順，國泰民安！同時暗中派出大批人手，搜集整理各地上報(bào)的“異聞”、“祥瑞”或“災(zāi)異”，試圖從中找出規(guī)律。
帝國的機(jī)器，在巨大的危機(jī)感和新帝登基的慣性下，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效率，強(qiáng)行壓制著內(nèi)部的恐慌和蠢蠢欲動，試圖在這天地劇變的前夜，穩(wěn)住這艘巨艦的航向。
然而，那彌漫在天地間的無形靈機(jī)，卻如同春雨潤物，悄然滲透進(jìn)最普通人的生活，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點(diǎn)燃了星星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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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宛平縣，小王莊。
一場突如其來的秋雨過后，空氣格外清新。老農(nóng)王老實(shí)佝僂著背，蹲在自家剛收割完稻子的田埂上，布滿老繭和泥土的手指，無意識地捻著幾根干枯的稻茬。今年的收成不好不壞，勉強(qiáng)夠一家糊口，只是看著光禿禿的田地，想著來年的種子稅賦，心頭總像壓了塊石頭，沉甸甸的。
他嘆了口氣，習(xí)慣性地抓起一把濕潤的泥土，湊到鼻尖聞了聞。泥土特有的芬芳中，似乎……多了一點(diǎn)什么？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讓人精神微微一振的氣息？很淡，卻真實(shí)存在。
王老實(shí)搖搖頭，只當(dāng)是雨后的錯覺。他站起身，捶了捶酸痛的腰，準(zhǔn)備回家。目光掃過田埂邊一叢被雨水打得東倒西歪、葉片枯黃的野草。
就在這時，他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轉(zhuǎn)瞬即逝的綠芒。那光芒，來自那叢枯黃野草根部，一片剛剛被雨水沖刷掉泥土、暴露出來的、半腐爛的草葉上。
“咦？”王老實(shí)以為自己老眼昏花，揉了揉眼睛，湊近了些。
沒有綠芒。但那片半腐爛的草葉邊緣，一點(diǎn)細(xì)微到幾乎看不見的、嫩綠色的芽尖，竟頑強(qiáng)地頂破了腐敗的組織，探了出來！而且，就在他注視的短短幾個呼吸間，那芽尖似乎……又向上冒了一丁點(diǎn)？甚至，那點(diǎn)嫩綠周圍枯黃的草葉脈絡(luò)里，隱隱有一絲極其微弱的、如同水波般的綠色流光，極其緩慢地流淌了一下！
王老實(shí)的心猛地一跳！活了快六十年，侍弄了一輩子土地，他從未見過草能在深秋、在腐爛的葉子上重新發(fā)芽！這太邪門了！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指，想去觸碰那點(diǎn)嫩芽。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芽尖的剎那——
嗡！
一股微弱卻無比清晰的暖流，毫無征兆地，順著他的指尖猛地竄入！瞬間流遍全身！這股暖流并不灼熱，反而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舒適感，仿佛干渴的禾苗遇到了甘霖！連日勞作的疲憊、腰腿的酸痛，竟在這暖流沖刷下，奇跡般地緩解了大半！
“??！”王老實(shí)如同被火燙到一般，猛地縮回手，驚駭?shù)乜粗约旱闹讣猓挚纯茨屈c(diǎn)嫩芽，滿臉的難以置信。剛才……那是什么？
一股奇異的感覺涌上心頭，仿佛有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告訴他：試試……再試試……集中精神……
鬼使神差地，王老實(shí)再次伸出手，這一次，他沒有貿(mào)然觸碰，而是將粗糙的手掌，懸在了那片剛剛冒出奇異嫩芽的腐葉上方寸許。他閉上眼，努力回想著剛才那股暖流的感覺，回想著年輕時精力最旺盛時的狀態(tài)，回想著土地孕育生命的勃勃生機(jī)……這是一種農(nóng)民對土地最本能的、最質(zhì)樸的意念。
時間一點(diǎn)點(diǎn)過去。田埂上只有風(fēng)吹過枯草的沙沙聲。
就在王老實(shí)覺得自己像個傻子，準(zhǔn)備放棄時——
嗡！
那股熟悉的暖流再次出現(xiàn)了！這一次，更加清晰，更加主動！它不再是通過指尖被動傳入，而是仿佛從他心口涌出，順著手臂的經(jīng)絡(luò)，緩緩匯聚到懸空的掌心！
緊接著，更加驚人的一幕發(fā)生了！
他掌心下方的空氣，微微扭曲了一下。那叢枯黃野草根部，那片半腐爛的葉子上，那點(diǎn)嫩綠的芽尖，仿佛受到了某種強(qiáng)烈的滋養(yǎng)和召喚，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向上生長！嫩芽迅速舒展，變成一片小小的、翠綠欲滴的葉片！葉片之上，那層極其微弱的、如同水波般的綠色流光，也變得清晰可見，如同活物般在葉脈中緩緩流淌！
不僅如此，這片新生的葉片，還散發(fā)出一種極其微弱、卻真實(shí)存在的、充滿生機(jī)的清新氣息！
“我的老天爺……”王老實(shí)徹底呆住了，看著自己懸空的手掌，又看看掌心下那片違背了季節(jié)、在枯葉上煥發(fā)生機(jī)的翠綠，渾濁的老眼中，先是極致的茫然，隨即，一種前所未有的、混雜著巨大震驚與一絲微弱狂喜的光芒，如同燎原的星火，猛地燃燒起來！
他緩緩地、如同捧著稀世珍寶般，收回了自己的手掌。那股奇異的暖流也隨之消散。但那種感覺，那種仿佛能與土地、與植物溝通的感覺，卻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靈魂深處。
王老實(shí)猛地轉(zhuǎn)身，不再看那點(diǎn)新綠，而是將灼熱的目光投向自家旁邊那塊剛剛翻耕過、準(zhǔn)備冬歇的旱田。一個瘋狂而大膽的念頭，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瘋長。
他踉蹌著跑回家，翻箱倒柜，找出了珍藏的、準(zhǔn)備來年做種子的幾粒飽滿麥種。他緊緊攥著這幾粒麥種，如同攥著改變命運(yùn)的希望，再次沖回田邊。
他選了一小塊松軟的土地，沒有像往常那樣挖坑埋種，而是學(xué)著剛才的樣子，將一粒麥種小心翼翼地放在掌心。他閉上眼睛，排除所有雜念，努力回憶著麥苗破土、拔節(jié)、抽穗時那充滿力量的生長感，回憶著金黃的麥浪在風(fēng)中起伏的畫面……他將全部的精神，所有的意念，都集中在那顆小小的麥種上，呼喚著它，滋養(yǎng)著它……
掌心，開始微微發(fā)熱。
那顆靜靜躺在他掌心的麥種，粗糙的種皮表面，一點(diǎn)極其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淡黃色光暈，如同呼吸般，輕輕閃爍了一下。
緊接著，在王老實(shí)緊張到幾乎窒息的注視下，麥種頂端，那小小的胚芽位置，一點(diǎn)充滿生機(jī)的、嫩白色的尖尖，極其緩慢地、卻無比堅(jiān)定地……頂破了種皮，探了出來！
雖然只有針尖大小，雖然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但這違背了時節(jié)、違背了常理的萌發(fā)，卻如同黑暗中的第一縷曙光，撕裂了王老實(shí)心中所有的迷茫與恐懼！
他成功了！他真的……喚醒了種子！
王老實(shí)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不是因?yàn)楹?，而是因?yàn)榧?！巨大的喜悅?cè)缤娏靼阆砣恚屗麕缀跻鎏炜駠[！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渾濁的淚水卻不受控制地洶涌而出，順著他溝壑縱橫的臉頰滾滾落下，滴落在腳下這片他深愛的、如今卻變得無比神奇的土地上。
他猛地抬起頭，望向京城的方向。那里，皇城巍峨的輪廓在秋日的薄暮中若隱若現(xiàn)。
老農(nóng)布滿淚痕的臉上，咧開了一個無聲的、充滿了震撼、狂喜與無限憧憬的笑容。
一個前所未有的時代，一個屬于“靈根”與“仙途”的時代，就這樣在一個最平凡的農(nóng)夫掌心，伴隨著一粒萌發(fā)的麥種，悄然降臨在這片古老而滄桑的帝國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