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電視臺,《璀璨人生》錄制棚。
巨大的環(huán)形演播廳燈火通明,無數(shù)盞聚光燈將中央的舞臺區(qū)域照得亮如白晝,纖塵畢現(xiàn)。
空氣中彌漫著人造香氛、高級化妝品和無數(shù)電子設(shè)備散發(fā)的混合氣味,帶著一種浮華而緊張的氣息。
觀眾席上座無虛席,衣著光鮮的嘉賓、舉著燈牌的狂熱粉絲、還有被隨機(jī)抽中的“幸運觀眾”,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舞臺中央那幾張寬大舒適的白色沙發(fā)上。
林溪坐在沙發(fā)最外側(cè)的位置。
她身上穿著節(jié)目組準(zhǔn)備的服裝——一件質(zhì)地尚可的米白色針織連衣裙,款式簡單,勉強(qiáng)符合“豪門真千金”的體面要求,卻掩蓋不住她眉宇間濃重的疲憊和一絲揮之不去的僵硬。
自從上次直播風(fēng)波和搬離林家后,她幾乎與世隔絕,把自己關(guān)在那個狹小的出租屋里,像一只受傷后舔舐傷口的困獸。
是節(jié)目組反復(fù)的“溝通”和那句隱含威脅的“合同義務(wù)”,才讓她不得不再次踏入這個令人窒息的聚光燈下。
鏡頭無處不在。
冰冷的、黑洞洞的鏡頭,像無數(shù)只窺探的眼睛,貪婪地捕捉著她每一個細(xì)微的表情和動作。
她能感覺到那些目光,帶著好奇、審視、甚至還有未消散的惡意,像細(xì)密的針,扎在她的皮膚上。
主持人李薇,一身亮片禮服,笑容職業(yè)而燦爛,正熟練地掌控著全場節(jié)奏。
話題從輕松的時尚穿搭,慢慢過渡到豪門生活的趣聞軼事。
林薇薇坐在林溪旁邊的位置,穿著當(dāng)季高定的鵝黃色小禮服,妝容精致,笑容甜美,像一朵精心培育的溫室玫瑰。
她不時接過主持人的話頭,聲音軟糯,妙語連珠,分享著“姐妹間”的趣事,眼神卻有意無意地掃過林溪,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關(guān)切”。
“說起來,” 林薇薇忽然話鋒一轉(zhuǎn),身體微微傾向林溪這邊,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感慨和一絲“心疼”,“姐姐最近心情不太好,搬出去住了。我和爸媽都很擔(dān)心呢。”
她看向鏡頭,眼圈似乎有些泛紅,“其實,一家人哪有什么隔夜仇呢?血緣親情是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東西了,對吧,姐姐?”
鏡頭立刻推近,給了林溪一個特寫。她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指甲幾乎要嵌進(jìn)掌心。
林薇薇的“關(guān)心”像裹著蜜糖的毒藥,讓她胃里一陣翻涌。
她強(qiáng)迫自己抬起頭,迎向鏡頭,嘴角努力扯出一個極其微弱的弧度,聲音干澀:“嗯……謝謝關(guān)心?!?避開了林薇薇拋來的關(guān)于“血緣親情”的煽情話題。
李薇立刻捕捉到這微妙的回避,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臉上卻堆滿理解的笑容:“是啊,親人之間,最重要的就是理解和包容。有時候,一個小小的誤會,可能就會造成很深的隔閡。所以呢,懂得感恩,學(xué)會珍惜,真的是我們每個人一生的必修課?!?/p>
她將話題巧妙地引向了預(yù)設(shè)的軌道——“親情”與“感恩”。
觀眾席上響起一片附和的掌聲。彈幕也開始滾動:
“薇薇好善良,還想著緩和關(guān)系?!?/p>
“林溪怎么還是那副死樣子?給誰甩臉呢?”
“感覺她跟林家格格不入……”
“感恩?她懂什么叫感恩嗎?搶薇薇東西的時候怎么不想想?”
林溪感覺自己的后背開始滲出冷汗。她知道,林薇薇和李薇正在聯(lián)手編織一張無形的網(wǎng)。
她們越是強(qiáng)調(diào)“親情”和“感恩”,就越是在為接下來的“重頭戲”做鋪墊。
她像一只被逼到舞臺邊緣的獵物,無處可逃,只能眼睜睜看著獵人舉起屠刀。
“說到感恩,” 李薇的聲音拔高了一些,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懸念和期待,“今天呢,我們節(jié)目組特意為林溪小姐和林薇薇小姐準(zhǔn)備了一份特別的‘驚喜’!希望能幫助大家,解開一些心結(jié),找回那份最珍貴的親情紐帶!”
舞臺燈光瞬間變幻,追光燈打在了舞臺側(cè)面的入場口。背景音樂也切換成煽情的鋼琴曲。
林薇薇適時地捂住嘴,露出“驚喜”和“感動”的表情,眼中卻閃爍著冰冷而得意的光,像毒蛇鎖定獵物。
林溪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一股不祥的預(yù)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
她下意識地挺直了脊背,身體繃得緊緊的,目光死死盯著那個黑暗的入口。
現(xiàn)場觀眾和嘉賓們也被吊足了胃口,紛紛好奇地望向入口。
“讓我們有請——對林溪小姐來說,生命中極為重要的兩位長輩!他們跨越千山萬水,帶著最深的思念和祝福,來到了我們的現(xiàn)場!” 李薇的聲音充滿了感染力,如同詠嘆調(diào)。
入口的幕布緩緩拉開!
兩道人影在追光燈的照射下,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當(dāng)看清那兩人的瞬間,林溪渾身的血液仿佛在剎那間凝固了!大腦一片空白,耳邊只剩下自己心臟瘋狂擂鼓的轟鳴聲!
是陳建國和王桂芳!她的養(yǎng)父母!
他們顯然精心“打扮”過。陳建國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袖口磨損的舊夾克,里面是一件領(lǐng)口發(fā)黃、皺巴巴的廉價襯衫。
王桂芳則穿著一件褪了色的、印著俗氣大花的化纖外套,頭發(fā)用劣質(zhì)的黑發(fā)卡胡亂別在腦后。
兩人臉上都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夸張的疲憊和愁苦,眼神渾濁,帶著底層生活打磨出的粗糲和算計。與現(xiàn)場奢華光鮮的環(huán)境形成了極其刺眼的對比!
他們局促地站在舞臺邊緣,手腳似乎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眼神躲閃,卻又在鏡頭掃過時,努力擠出更“凄苦”的表情。
“爸!媽!” 林薇薇第一個站起來,聲音帶著哭腔,無比“動情”地迎了上去,張開雙臂,似乎想要擁抱他們,卻在靠近時又“怯生生”地停住,仿佛怕被嫌棄。
她轉(zhuǎn)向鏡頭,淚水已經(jīng)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大家可能不知道,這就是……這就是把姐姐含辛茹苦養(yǎng)大的養(yǎng)父母!陳叔叔!王阿姨!他們……他們一直生活在很偏遠(yuǎn)的地方,條件很艱苦……但他們把最好的都給了姐姐……”
鏡頭瘋狂地對準(zhǔn)了這對穿著破舊、看起來“可憐巴巴”的夫婦,也捕捉著林薇薇那“感同身受”的淚水。
現(xiàn)場一片嘩然!觀眾席上響起低低的議論聲,夾雜著同情的嘆息。
彈幕更是瞬間爆炸:
“天??!這就是林溪的養(yǎng)父母?看著好可憐!”
“薇薇真的太好了!還想著他們!”
“林溪呢?她怎么坐著不動?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心是石頭做的嗎?”
“白眼狼實錘了!養(yǎng)父母都找來了還這副死人臉!”
“心疼養(yǎng)父母!養(yǎng)了個什么玩意兒!”
王桂芳像是被林薇薇的“表演”和現(xiàn)場的注視刺激到了,渾濁的眼睛掃過舞臺中央穿著光鮮、卻面無表情的林溪,一股混合著貪婪、嫉妒和被指使的怨毒猛地沖上頭頂!
她猛地掙脫開林薇薇“虛扶”的手,像一頭發(fā)狂的母獸,幾步就沖到了舞臺中央,直指林溪!
“林溪!你這個沒良心的白眼狼?。 ?王桂芳的破鑼嗓子通過麥克風(fēng)響徹整個演播廳,帶著濃重的口音和歇斯底里的哭腔,“我和你爸省吃儉用,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大學(xué)!我們?nèi)菀讍??!???!?/p>
她捶胸頓足,涕淚橫流,演技拙劣卻極具煽動性:“可你呢?!你攀上高枝了!認(rèn)了有錢的爹媽了!就翻臉不認(rèn)人了!嫌我們窮!嫌我們給你丟人了!電話不接!信息不回!連一分錢都不肯給我們!我們找你要點生活費,那是天經(jīng)地義!那是你欠我們的!可你呢?!你罵我們是老不死的!是拖累!是吸血鬼!你還詛咒我們!詛咒我們早點去死!你好狠的心啊!林溪?。 ?/p>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捅在林溪的心上!
她看著王桂芳那張因憤怒和貪婪而扭曲的臉,聽著那些顛倒黑白、惡毒至極的污蔑,渾身劇烈地顫抖起來!
巨大的屈辱和憤怒讓她眼前陣陣發(fā)黑,幾乎喘不過氣!她想反駁,想尖叫,想撕開這對吸血鬼偽善的面具!可喉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發(fā)不出一點聲音!只有嘴唇在不受控制地哆嗦。
陳建國也緊跟著沖了上來,配合著王桂芳的“控訴”,他紅著眼睛,揮舞著干瘦的手臂,唾沫橫飛:“我們養(yǎng)條狗還知道搖尾巴!養(yǎng)了你二十多年,就養(yǎng)出你這么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林家有錢!有錢了不起?。?!有錢就可以看不起把你養(yǎng)大的爹媽了?!就可以讓你六親不認(rèn)了?!你良心被狗吃了!林溪!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四個字,如同最惡毒的詛咒,通過麥克風(fēng)清晰地傳遍全場,也清晰地傳入每一個觀看直播的觀眾耳中!
現(xiàn)場徹底炸了!
觀眾席一片嘩然!有人震驚地捂住嘴,有人憤怒地指指點點,有人同情地看著那對“可憐”的養(yǎng)父母。
嘉賓們也都變了臉色,看向林溪的眼神充滿了難以置信和鄙夷。
彈幕更是徹底瘋狂,像滾燙的巖漿噴涌而出:
“臥槽!驚天大瓜!林溪真這么惡毒?!”
“詛咒養(yǎng)父母去死?!這還是人嗎?!”
“忘恩負(fù)義!狼心狗肺!滾出節(jié)目!”
“滾出林家!滾出海城!社會敗類!”
“薇薇小天使太可憐了,有這種姐姐!”
“#林溪白眼狼# 刷起來!讓她滾!”
“人渣!去死吧!”
“P遺照的兄弟在哪?這次我支持你!P!往死里P!”
“報警!抓她!這種人不配活著!”
污言穢語、人身攻擊、死亡威脅……如同最骯臟的洪水,瞬間將屏幕淹沒!
各種不堪入目的字眼和表情包瘋狂刷屏!之前沈敘律師函和江嶼理性聲浪帶來的壓制效果,在這對“養(yǎng)父母”聲淚俱下、極具“真實性”的控訴面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人性中對“不孝”和“忘恩負(fù)義”的本能憎惡被徹底點燃!
“姐姐!別說了!求求你們別說了!” 林薇薇“焦急”地沖上前,試圖拉開狀若瘋癲的王桂芳和陳建國,聲音帶著哭腔,“姐姐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只是一時糊涂!你們別這樣逼她!求求你們了!”
她一邊“勸解”,一邊用身體巧妙地?fù)踝×窒赡芸聪蜱R頭的視線,將她徹底孤立在舞臺中央,承受著千夫所指。
她的“勸解”非但沒有平息,反而像火上澆油!更加坐實了林溪“做賊心虛”、“被揭穿后無地自容”!
主持人李薇也被這突如其來的、遠(yuǎn)超預(yù)期的“節(jié)目效果”驚呆了片刻,隨即職業(yè)本能讓她立刻掌控局面。
她沒有阻止養(yǎng)父母的控訴,反而將話筒遞到林溪面前,語氣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公正”和咄咄逼人的追問:
“林溪,這……是真的嗎?” 她的目光銳利如刀,死死盯著林溪慘白如紙的臉,“陳先生和王女士說的,是真的嗎?你真的……這樣對待含辛茹苦把你養(yǎng)大的養(yǎng)父母?真的……詛咒過他們?”
追光燈死死地打在林溪身上,將她臉上每一個細(xì)微的表情都無限放大。
她孤立無援地站在舞臺中央,像一個被剝光了衣服、推上審判臺的罪人。四面八方是冰冷刺骨的鏡頭,是觀眾席上鄙夷憤怒的目光,是彈幕里洶涌的、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的惡意詛咒!
王桂芳和陳建國那兩張因貪婪和怨恨而扭曲的臉,在她模糊的視線中晃動,像猙獰的惡鬼。
巨大的屈辱、憤怒、無助和一種被整個世界拋棄的冰冷絕望,如同滔天巨浪,瞬間將她徹底淹沒!她想嘶吼,想辯解,想撕碎這精心編織的謊言!可喉嚨像是被滾燙的砂礫堵死,一個字也發(fā)不出來!身體里的力氣被瞬間抽空,眼前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刺目的燈光變成了模糊的光斑,耳邊的喧囂變成了尖銳的蜂鳴。
她搖搖欲墜,纖細(xì)的身體如同狂風(fēng)暴雨中即將折斷的蘆葦,連挺直的脊背都控制不住地微微佝僂下去,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癱倒在這冰冷的舞臺上。
整個世界在她眼中失去了色彩和聲音,只剩下無邊的黑暗和刺骨的寒冷。
完了……一切都完了……她的人生,她的尊嚴(yán),她僅存的那點清白……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來自名義上的父母的背叛和污蔑,徹底碾碎,踩進(jìn)了最骯臟的泥濘里!
就在她眼前徹底發(fā)黑,意識即將被黑暗吞噬的剎那——
“砰——?。。 ?/p>
一聲沉悶而巨大的撞擊聲,如同驚雷般炸響在演播廳入口處!
那扇厚重的、隔絕內(nèi)外場的隔音門,被人以一種極其蠻橫、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從外面撞開!門板重重地拍在墻壁上,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回響!
巨大的動靜讓全場瞬間死寂!
所有的鏡頭、所有的目光,都下意識地、帶著驚愕和茫然,齊刷刷地轉(zhuǎn)向入口處!
刺眼的追光燈柱也如同被無形的手操控,猛地掃向那片驟然洞開的黑暗!
逆著光,一個高大、冷峻、如同山岳般的身影,帶著凜冽刺骨的寒氣,大步流星地闖入了這片喧囂的審判場!
昂貴的純黑色手工西裝包裹著他寬肩窄腰的挺拔身軀,剪裁完美,不見一絲褶皺。
純黑色的襯衫領(lǐng)口緊扣,沒有領(lǐng)帶,卻透著一股比系了領(lǐng)帶更甚的、令人窒息的禁欲與壓迫感。
他的面容英俊得近乎鋒利,眉骨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緊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最懾人的是那雙眼睛,此刻如同淬了萬年寒冰的利刃,裹挾著雷霆之怒,帶著一種俯瞰螻蟻般的冰冷和漠然,瞬間掃過全場!
他的視線,如同精準(zhǔn)的激光,瞬間穿透混亂的舞臺,鎖定在那個搖搖欲墜、臉色慘白如紙的單薄身影上。
強(qiáng)大的氣場如同西伯利亞寒流,瞬間席卷了整個演播廳!
原本喧囂的議論聲、瘋狂的彈幕刷屏、王桂芳刺耳的哭嚎……所有的一切,在這股絕對冰冷、絕對強(qiáng)勢的威壓之下,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瞬間死寂!
時間仿佛凝固。
只有他那雙昂貴皮鞋踩在光潔舞臺地板上發(fā)出的、清晰而沉重的腳步聲,如同冰冷的鼓點,一聲聲,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他無視了所有人驚愕、探究、甚至恐懼的目光,無視了那些對準(zhǔn)他的、瘋狂閃爍的鏡頭,徑直走到舞臺中央,以一種絕對保護(hù)的姿態(tài),將林溪那搖搖欲墜的身體擋在了自己寬闊而冰冷的身后。
然后,他微微側(cè)頭,那雙冰封萬里的眼眸,如同最精準(zhǔn)的手術(shù)刀,落在了臺上還在發(fā)愣的王桂芳和陳建國身上。
聲音不高,甚至帶著一絲奇異的平靜,卻清晰地傳遍了演播廳的每一個角落,如同冰凌墜地,字字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審判意味:
“我的妹妹,輪得到你們來污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