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婚期很快就到了,沈念初坐在梳妝臺前梳理著妝發(fā)。
鏡中的女子鳳冠霞帔,朱唇皓齒,美得驚心動魄。
“這是少爺特意從蘇州請來的繡娘,花了三個月縫制的。”
管家捧著嫁衣的袖口,指給她看那暗紋的并蒂蓮。
“少爺說,您喜歡宋式婚服,他就按《清明上河圖》里的樣式復(fù)原了?!?/p>
她看著銅鏡中鳳冠霞帔的自己,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嫁衣上精致的繡紋。
胸口泛起一絲陌生的暖意。
恍惚間,她想起那個雨夜獨自在餐廳等到打烊的自己,想起被一次次拋下時強(qiáng)撐的笑臉,想起醫(yī)院長廊里無人知曉的眼淚。
而現(xiàn)在,她的每一絲情緒,陸沉舟都有回應(yīng)。
"少爺?shù)幕ùR上就來了!"化妝師輕聲提醒。
她這才回神,發(fā)現(xiàn)掌心已經(jīng)被金線硌出紅痕。
窗外隱約傳來喜樂聲,像是從很遠(yuǎn)的地方飄來。
曾幾何時,她也幻想過這樣的場景——鳳冠霞帔,十里紅妝。
只是那時她幻想的新郎,如今早已成了陌路。
世事無常,唯有真心可抵千載萬載的茫茫歲月。
"少爺今早特意吩咐,要把合巹酒溫到三十七度。"老管家笑著遞來玉杯,"說這樣不傷胃。"
沈念初怔了怔。
她胃不好的毛病,陸沉舟也記下了。
銅鏡忽然泛起霧氣,她急忙低頭,一滴淚卻已落在嫁衣的并蒂蓮上。
那些被刻意遺忘的記憶突然鮮活。
她突然想起陸沉舟前些日子問她的問題。
“要不要試試先婚后愛?”
她愿意。
她在心里輕聲回答。
窗外喜鵲忽的飛過,銜走一片桃花。
扮成侍女模樣的女孩子匆匆跑來吆喝道:
“吉時到了!少爺?shù)拇呀?jīng)在碼頭等著了!”
細(xì)雨朦朧中,沈念初被攙扶著踏上鋪滿紅綢的畫舫。
兩岸桃花紛飛,仿佛一場緋色的雪。
她端坐在船艙內(nèi),忽然聽見岸上傳來騷動。
“怎么回事?怎么有兩個新郎官?”
“這什么情況啊搶親啊?”
沈念初猛地掀開轎簾。
煙雨迷 離的碼頭上,赫然立著兩道身穿大紅喜服的身影!
左邊是撐著油紙傘的陸沉舟,金絲眼鏡后的眸子清冷如常。
而右邊——
季臨淵渾身濕透地站在那里,手里捧著一盞破舊的蓮花燈。
那是剛談戀愛那會,他們在秦淮河畔放過的許愿燈。
回憶如水。
“聽說把愿望寫在燈上,順著河水漂走,就能實現(xiàn)?!?/p>
那時的沈念初趴在欄桿上,眼睛亮得像星星。
季臨淵隨手在燈上畫了個笑臉:“那我希望姐姐永遠(yuǎn)開心?!?/p>
“你耍賴!愿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他笑著揉亂她的頭發(fā):“那我把我的運氣都分給你,夠不夠?”
回憶破碎。
季臨淵的聲音穿透雨幕:“姐姐,當(dāng)時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寫下了這句話,放完后我又特意去撈了這盞燈,珍藏了起來。我想很早之前我就已經(jīng)愛上了你,只是我后知后覺。”
“姐姐,你能原諒我嗎?”
他顫抖著翻轉(zhuǎn)燈座——
褪色的墨跡依稀可辨:【要娶沈念初】。
陸沉舟眼神一暗,傘沿的水珠成串墜落。
雨絲如霧,畫舫在河面上輕輕搖晃。
沈念初站在船頭,嫁衣如火,目光卻比這秋雨更冷。
她開口,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三年了,你終于想起來愛我?!?/p>
季臨淵渾身濕透地站在岸邊,手里捧著那盞殘破的蓮花燈,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
可所有的話都哽在喉嚨里,只剩下一雙通紅的眼睛,死死地望著她。
沈念初輕輕搖頭,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卻不是給他的。
“可惜,我已經(jīng)不愛你了。”
她一字一句,清晰而決絕。
“從你為了蘇晴拋下我的那一刻起,從你一次次選擇相信她而不是我的那一刻起,從我在醫(yī)院一個人簽字做手術(shù)而你陪她過生日的那一刻起,我們就不會有以后了?!?/p>
雨水順著季臨淵的臉頰滑落。
他踉蹌著上前一步,卻被陸家的保鏢攔住。
“姐姐......”
他聲音嘶啞,像是被人生生掐住了喉嚨。
“別這么叫我?!?沈念初冷聲打斷,“我們早就結(jié)束了?!?/p>
她轉(zhuǎn)身,看向一直沉默的陸沉舟。
男人撐著傘,眸子深邃如墨。
沒有催促,沒有憤怒,只是靜靜地等她做決定。
沈念初朝他伸出手,聲音終于軟了下來。
“沉舟,我們走吧。”
陸沉舟唇角微揚,握住她的手,將她輕輕拉到自己傘下。
“好?!?/p>
季臨淵看著這一幕,心臟像是被人生生剜了出來。
他徹底失去她了。
永遠(yuǎn)地失去了。
就在畫舫即將啟程時,季臨淵突然嘶吼出聲。
“沈念初!那套房子能不能賣給我?”
沈念初腳步一頓,沒有回頭。
“隨你。”
她淡淡地丟下這兩個字,再未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