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方向的火光并未如想象中那般焦灼,反倒像一層流動的霞色,在晨光里泛著詭異的漣漪。王霸天四人奔至崖頂時,那片紅光突然扭曲起來,化作無數(shù)重疊的影子,細(xì)看竟像是無數(shù)座樓閣懸浮在空中,飛檐斗拱間纏繞著淡淡的白霧。
“是蜃樓?!弊蠝Y長老拂塵一抖,聲音帶著罕見的凝重,“傳說中藏在虛實夾縫里的幻境,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林清雪剛緩過勁,指著蜃樓深處:“你看那些人影,是不是很像……玄天閣的壁畫?”
眾人凝神望去,只見蜃樓的窗欞后,果然有身著古袍的人影走動,有的在煉丹,有的在論劍,甚至有個白發(fā)老者正對著沙盤推演星圖,與《玄天秘卷》里記載的玄天真人畫像一般無二。
“不是幻象。”王霸天掌心的玄令突然發(fā)燙,金光穿透白霧,在蜃樓的墻面上照出排小字——“以心為鏡,方見真形”。他忽然想起玄冰獄里林岳的話,“難道這蜃樓,是玄天閣留下的另一個秘密?”
話音未落,蜃樓中突然飛出片柳葉,慢悠悠飄到王霸天面前。柳葉上用朱砂寫著行字:“欲知真相,獨上第七層?!?/p>
“不能去!”玄風(fēng)急忙拉住他,“蜃樓最擅勾人執(zhí)念,當(dāng)年青云宗有位長老為尋飛升之法闖入,最后困在里面瘋了三年,出來時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林清雪卻按住王霸天的手背:“玄令在指引你。而且你看,那蜃樓的磚瓦縫隙里,長著和融魂花一樣的紋路?!彼讣鈩澾^玄令邊緣,“爹爹說過,真正的秘密,往往藏在最不像秘密的地方?!?/p>
王霸天點頭,將護(hù)心玉塞給林清雪:“我去去就回,你們在此等候。若半個時辰后我未出來,便自行離開。”說罷縱身躍起,竟穩(wěn)穩(wěn)落在蜃樓的第一層飛檐上——腳下的木質(zhì)結(jié)構(gòu)堅實得如同實體。
樓內(nèi)彌漫著檀香,兩側(cè)的書架上擺滿了泛黃的卷宗,封皮上的“玄天閣”三字卻比尋常古籍多了個彎鉤。王霸天隨手抽出一卷,里面記載的并非功法,而是密密麻麻的賬目:“三月初七,采買玄鐵三千斤,鑄鎖鏈百條”“五月廿三,押送‘異徒’七人至玄冰獄”……墨跡邊緣泛著暗紅,像是被血浸過。
他正翻到關(guān)鍵處,身后突然傳來翻動書頁的聲音?;仡^時,只見個青衫少年坐在窗邊,手里捧著本《天衍心經(jīng)》,側(cè)臉竟與王霸天有七分相似。
“你是誰?”王霸天握緊玄令。
少年抬頭,眼底映著蜃樓外的霞光:“我是三百年前的玄令持有者?!彼噶酥笗摚澳憧催@心法第三卷,是不是少了半頁?”
王霸天一驚,他的《天衍心經(jīng)》確實缺了半頁,師父說那是失傳的殘篇。少年卻笑著將書頁轉(zhuǎn)向他,只見缺的部分赫然寫著:“衍天者,非逆天改命,乃順天應(yīng)人”。
“當(dāng)年玄天真人故意刪去這半句。”少年合上書,“他怕后人學(xué)了完整的心法,會發(fā)現(xiàn)他篡改星圖的事——所謂的‘玄天正道’,本就是為了鞏固自己地位編造的謊言?!?/p>
窗外的人影突然變了,玄天真人正揮劍斬殺昔日同門,鮮血染紅了丹爐。王霸天只覺心口發(fā)悶,玄令的金光忽明忽暗:“你到底想讓我信什么?”
“信你自己看到的?!鄙倌暾酒鹕?,身形漸漸變得透明,“蜃樓照的不是過去,是人心底的疑慮。你若覺得玄天閣是錯的,它便顯過錯;你若信它有可取之處,自會看見可取之處?!?/p>
話音剛落,周圍的景象突然碎裂,王霸天已站在第七層的露臺。這里沒有樓閣,只有片懸空的白玉臺,臺中央擺著面銅鏡,鏡面光滑如冰,照出的卻不是他的模樣——鏡中是個身披紫袍的老者,正將塊玄令遞給年幼的自己,正是血影教的吸血老魔。
“原來如此。”王霸天忽然笑了。他終于明白,玄令從不是什么正邪的象征,它照出的從來都是持有者的本心。就像吸血老魔用它修煉邪功,林岳用它守護(hù)宗門,而他自己,或許從一開始就不該被“正道”“魔道”的標(biāo)簽困住。
銅鏡突然炸裂,碎片化作只玉蝶,停在他的玄令上。玉蝶翅膀展開,露出里面的字:“玄冰獄鎖的是怨,蜃樓藏的是執(zhí),破執(zhí)者,方得始終?!?/p>
此時蜃樓開始變得透明,王霸天低頭望去,只見玄風(fēng)他們正被一群黑衣人圍攻,為首者手持青銅面具,竟是本該死去的吸血老魔!而更遠(yuǎn)處的青云宗山門前,無數(shù)百姓正抬著擔(dān)架奔逃,擔(dān)架上的人面色青紫,與玄冰獄的冰雕如出一轍。
“看來血影教的真正目的,不是復(fù)仇,是散布凝血掌的毒?!蓖醢蕴煳站o玄令,金光中第一次沒有了凌厲的殺氣,反而帶著溫潤的暖意。
他縱身躍下蜃樓,玄令在空中劃出道弧線,將圍攻玄風(fēng)的黑衣人震退。落地時正好接住撲來的林清雪,她手里的護(hù)心玉正泛著綠光:“他們說,山下的井水被投了毒!”
王霸天看向吸血老魔,對方卻不攻反笑:“你終于明白了?玄天閣和血影教,本就是枚硬幣的兩面。你選哪一面?”
他沒有回答,只是舉起玄令。金光如細(xì)雨般灑向青云宗的方向,落在中毒者身上時,那些黑色冰晶竟?jié)u漸化作水汽。林清雪突然驚呼:“融魂花的氣息!玄令能化解這毒?”
“不是玄令能,是相信‘化解’的人心能?!蓖醢蕴炜粗钌系挠竦?,突然明白蜃樓的用意——所謂真相,從來不是非黑即白,而是能否在混沌中守住那份想讓世界變好的心意。
吸血老魔的面具“咔”地裂開:“不可能……三百年了,就沒人能跳出這死局……”他的身影在金光中消融,化作點點星光,“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蜃樓徹底消失時,朝陽正好躍出山頭。王霸天低頭看向掌心的玄令,上面的紋路已與玉蝶融為一體,不再是冰冷的令牌,倒像塊帶著溫度的玉佩。
“接下來去哪?”林清雪仰頭問他,眼里的光比朝陽還亮。
王霸天望向遠(yuǎn)方的炊煙,那里有百姓蘇醒的聲音,有孩童的笑鬧聲。他忽然想起玄風(fēng)說過的話,江湖路從來不是打打殺殺,是柴米油鹽里的堅守。
“先去給山下的人解毒?!彼麪科鹆智逖┑氖郑叭缓蟆蛟S該重寫一本《玄天秘卷》了,用我們自己的方式?!?/p>
風(fēng)掠過青云宗的牌匾,將“正道”二字吹得獵獵作響。但王霸天知道,真正的道,不在牌匾上,在腳下的路,在掌心的溫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