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越走越陡,午后的日頭毒辣得像要把人烤化。王霸天左臂的繃帶滲出血跡,柳佳慧正掏出汗帕想給他擦拭,林子里忽然飄來一陣清甜的梔子花香,帶著銀鈴般的笑聲。
“王大哥,別來無恙???”
粉影一閃,穿水紅羅裙的少女已立在路中,鬢邊斜插兩朵梔子花,手里轉(zhuǎn)著柄銀骨團(tuán)扇,正是三年前在洛陽花會上幫王霸天破解過血影教迷陣的曲屏兒。她眼波流轉(zhuǎn),先落在王霸天滲血的傷口上,又掃過林清雪緊繃的側(cè)臉,最后停在張硯身上,眉梢微微挑起。
“曲姑娘?”王霸天有些意外,“你怎么會在此地?”
“家父讓我給青云宗送份密函?!鼻羶荷燃廨p點(diǎn)下巴,目光在張硯腰間那塊墨玉上打了個轉(zhuǎn),“倒是這位大哥面生得很,瞧著不像江湖人氏?”
張硯的喉結(jié)猛地滾動了一下,下意識將墨玉往衣襟里塞了塞。柳佳慧忙笑道:“這是我遠(yuǎn)房表哥,性子靦腆,不大見生人?!?/p>
“哦?表哥?”曲屏兒忽然湊近張硯,團(tuán)扇輕掩口鼻,聲音壓得極低,“可我怎么瞧著,你這半朵雪蓮玉佩,像是蘇曼娘圣女的物件?”
“你說什么?”張硯猛地抬頭,眼底的驚濤駭浪幾乎要溢出來。那塊墨玉是娘臨終前塞給他的,說能保他性命,從未有人能認(rèn)出上面的紋樣。
林清雪的劍“噌”地出鞘,劍刃映著日頭泛出寒光:“曲姑娘,話可不能亂說。蘇曼娘是魔教圣女,早已被正道追殺得銷聲匿跡?!?/p>
“銷聲匿跡不代表死了呀。”曲屏兒笑瞇瞇地晃著團(tuán)扇,忽然伸手去扯張硯的衣領(lǐng)。張硯躲閃不及,頸后露出一塊淡紅色的火焰印記,雖已模糊,卻與魔教圣壇壁畫上的圣女嫡系標(biāo)記分毫不差。
王霸天瞳孔驟縮。他想起張硯總在月圓夜捂著頭喊疼,想起他看玄令時復(fù)雜的眼神,想起他從不提自己的身世——那些被他忽略的細(xì)節(jié),此刻像淬了毒的針,密密麻麻扎進(jìn)心里。
“阿硯,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霸天的聲音有些發(fā)顫。
張硯的臉比紙還白,雙手死死攥著衣角:“我……我娘確實叫蘇曼娘,但她從未教過我魔教功法,她只是個普通的藥農(nóng)……”
“普通藥農(nóng)會有雪蓮玉佩?會有圣火印記?”曲屏兒收起玩笑的神色,團(tuán)扇“啪”地合上,“三年前蘇圣女在寒潭被圍攻,是你背著她殺出重圍吧?我當(dāng)時就在暗處,親眼看見你用魔教的‘移魂步’躲過了青云宗的飛劍?!?/p>
柳佳慧臉色煞白,下意識往王霸天身后縮了縮:“阿硯,你……你真的是魔教余孽?”她想起瘴氣林里張硯徒手捏碎毒蛛的狠勁,那時只當(dāng)是急了眼,如今想來,分明是魔教的硬功。
林清雪的劍尖微微下沉,卻依舊對著張硯:“魔教與玄天閣世代為敵,你若真是圣女之子,為何要跟著霸天?”
“我不是魔教余孽!”張硯猛地拔高聲音,眼眶泛紅,“我娘說過,魔教早已四分五裂,她早就脫離圣壇了!我跟著霸天,只是想護(hù)著他——就像當(dāng)年我娘護(hù)著我一樣!”
“護(hù)著他?”曲屏兒輕笑一聲,目光掃過王霸天手里的玄令,“還是想伺機(jī)奪走玄天閣的至寶,重振魔教?”
“你胡說!”張硯猛地?fù)湎蚯羶海瑓s被林清雪的劍攔在身前。劍刃離他咽喉不過寸許,他卻渾然不覺,只是死死盯著曲屏兒,“你到底是誰?為什么對我娘的事這么清楚?”
“我是誰不重要?!鼻羶郝龡l斯理地理了理裙擺,“重要的是,正道要是知道玄天閣的傳人身邊藏著魔教圣女的兒子,不知會掀起多大風(fēng)浪。”她忽然湊近王霸天,聲音甜得發(fā)膩,“王大哥,你信他,還是信我?”
王霸天看著張硯通紅的眼睛,又想起這些年同生共死的情誼,喉結(jié)滾動了幾下:“阿硯不會害我?!?/p>
“霸天哥!”柳佳慧驚呼一聲,拉著他的衣袖,“魔教的人最會偽裝了!你忘了張大叔是怎么死的?就是被魔教的毒計害死的!”
張硯的身子猛地一僵,像是被這句話釘在了原地。他爹當(dāng)年確實是為了追查魔教余黨才死在瘴氣林,這件事他從未對人說起,柳佳慧怎么會知道?
林清雪也察覺到不對,劍峰轉(zhuǎn)向曲屏兒:“你故意挑撥離間,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能有什么目的?”曲屏兒攤攤手,又恢復(fù)了那副嬌俏模樣,“不過是怕王大哥被奸人所害罷了。畢竟,”她眼尾掃過張硯,“養(yǎng)虎為患的道理,誰都懂?!?/p>
一陣山風(fēng)吹過,卷起地上的塵土。張硯看著眼前劍拔弩張的局面,看著王霸天眼中一閃而過的猶豫,忽然慘然一笑:“罷了,既然你們都不信我,我走便是?!?/p>
他轉(zhuǎn)身要走,卻被王霸天一把拉?。骸鞍⒊?,事情沒查清,你不能走?!?/p>
“查清?”張硯甩開他的手,聲音里帶著自嘲,“在你們眼里,魔教的人就活該被千刀萬剮,不是嗎?”他看向曲屏兒,“你處心積慮揭穿我的身份,無非是想借正道之手除掉我。可你別忘了,當(dāng)年我娘救過的人里,也包括你爹曲長老!”
曲屏兒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眼底掠過一絲寒意:“休要胡言!我爹怎么會跟魔教妖女有牽扯?”
“是不是胡言,你心里清楚?!睆埑帍膽牙锾统霭雺K染血的絲帕,上面繡著與曲屏兒裙擺同款的纏枝蓮,“這是當(dāng)年你爹留給我娘的信物,說若遇危難,可持此帕去江南曲家避禍??上夷锏剿蓝紱]舍得用?!?/p>
曲屏兒的臉色徹底變了,捏著團(tuán)扇的手指泛白。林清雪敏銳地捕捉到她眼底的慌亂,忽然開口:“曲姑娘,你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比如……蘇圣女當(dāng)年為何會被追殺?”
“我不知道!”曲屏兒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被踩中了痛處,“我只是來送信的,你們的事與我無關(guān)!”她說著,竟化作一道粉影,匆匆往青云宗方向掠去,連落在地上的團(tuán)扇都忘了撿。
柳佳慧看著那把銀骨團(tuán)扇,忽然道:“這扇骨上刻著‘屏’字,真是她的物件。可她跑什么?難道真被阿硯說中了?”
張硯沒接話,只是望著曲屏兒消失的方向,眼神復(fù)雜。王霸天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你是誰的兒子,你都是我的兄弟?!?/p>
張硯猛地抬頭,眼眶更紅了。林清雪收起劍,淡淡道:“曲屏兒來得蹊蹺,走得匆忙,此事恐怕不簡單。我們得盡快趕到青云宗,說不定密函里藏著線索。”
柳佳慧低下頭,指尖悄悄摩挲著袖口的桔梗花紋樣。她想起剛才張硯掏出的半塊絲帕,想起曲屏兒慌亂的神色,忽然覺得,這趟青云宗之行,藏著的秘密恐怕比她想象的還要多。而那個突然出現(xiàn)的曲屏兒,絕不像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
山風(fēng)卷著梔子花香遠(yuǎn)去,幾人的影子在斜陽下拉得更長,卻再也不像來時那樣緊密了。張硯將墨玉重新塞進(jìn)衣襟,貼在胸口,那里藏著的,除了身世的秘密,還有一個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疑問——當(dāng)年娘臨終前,反復(fù)念叨的“玄令藏著圣壇鑰匙”,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