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時，一行人終于抵達(dá)青云宗山腳下的望月鎮(zhèn)。鎮(zhèn)上唯一的客棧擠滿了往青云宗去的江湖客，王霸天好不容易才定下兩間上房，剛要讓小二提水來，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清脆的馬蹄聲，伴著隨從恭敬的吆喝：“慕容公子到——”
客棧里的喧鬧瞬間靜了幾分。眾人紛紛轉(zhuǎn)頭去看，只見客棧門口停下一輛烏木馬車，車簾繡著銀線流云紋，四角懸著鎏金鈴鐺。一個穿月白錦袍的年輕公子從車上下來，腰間系著玉帶，手里把玩著塊暖玉，眉眼間帶著世家子弟特有的矜貴，卻又笑得溫和：“店家，還有上好的雅間嗎？”
他身后跟著四個黑衣隨從，個個氣息沉穩(wěn)，腰間佩刀皆是百煉精鋼，一看便知是高手。掌柜的點頭哈腰地迎上去：“慕容公子大駕光臨，頂樓正好有間觀景雅間，小的這就引您上去?！?/p>
“不必了。”月白錦袍的公子目光掃過大堂，忽然定在角落里的林清雪身上，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快步走了過來，“清雪？真的是你？”
林清雪抬頭，看到來人時微微一怔，隨即起身頷首：“慕容公子?！?/p>
王霸天眉頭微蹙。這公子氣度不凡，腰間的玉帶鑲著鴿血紅寶石，光是那枚玉佩就價值連城，顯然出身非富即貴。更重要的是，他看林清雪的眼神，帶著毫不掩飾的熟稔與關(guān)切。
“多年不見，你還是老樣子。”慕容瑾笑著在她對面坐下，目光自然地掠過她腰間的佩劍，“當(dāng)年在你父親的劍廬，你總說我的劍法太軟，如今看來，倒是我精進(jìn)了些?！彼D(zhuǎn)向王霸天，拱手道，“在下江南慕容瑾，家父是慕容山莊莊主。這位兄臺看著面生，不知如何稱呼？”
“王霸天?！蓖醢蕴斓囟Y，注意到慕容瑾的指尖在提到“劍廬”時輕輕蜷縮了一下，那是刻意壓抑情緒的小動作。
柳佳慧端著剛沏好的茶走過來，笑容溫婉：“慕容公子快請用茶，看您車馬勞頓的。”她將茶杯往慕容瑾面前推了推，眼角余光卻瞟著他腰間的玉佩——那玉質(zhì)溫潤，一看就是宮廷貢品，江南慕容家果然名不虛傳。
慕容瑾接過茶杯，卻沒喝，只是看著林清雪：“清雪，你也是去青云宗？聽說最近血影教余黨在附近出沒，你一個人……”
“我不是一個人?！绷智逖┐驍嗨?，語氣平淡，“我與霸天他們同行。”
“霸天？”慕容瑾終于正眼看向王霸天，目光在他滲血的繃帶和粗布衣衫上轉(zhuǎn)了一圈，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原來是王兄?？赐跣謧麆莶惠p，我這里有瓶‘玉露膏’，是用天山雪蓮熬制的，治外傷最是靈驗，王兄不嫌棄的話……”
“不必了?！蓖醢蕴焯志芙^，“我自有傷藥?！彼芨杏X到慕容瑾話語里的疏離，像是在看一個不配與林清雪同行的粗人。
張硯悶頭喝著酒，忽然開口：“慕容公子既然認(rèn)識林姑娘，可知她父親林長老當(dāng)年為何會突然閉關(guān)？”這話一出，林清雪的臉色瞬間沉了下去。
慕容瑾端茶杯的手頓了頓，隨即笑道：“林長老一心鉆研劍法，閉關(guān)也是常事。張兄突然問這個做什么？”他看向張硯的眼神多了幾分審視，像是在判斷這個滿身酒氣的漢子是什么來頭。
柳佳慧忙打圓場：“阿硯喝多了胡言亂語，慕容公子別介意。倒是慕容公子，您這隨從看著好氣派，想必慕容山莊的護院功夫都是一等一的吧？”她故意抬高聲音，想引開話題。
慕容瑾卻像是沒聽見，只是望著林清雪：“清雪，晚上我讓隨從給你送些點心，是你小時候愛吃的桂花糕?！?/p>
林清雪的指尖攥緊了劍柄：“不必了，我不習(xí)慣吃甜食。”她站起身，“霸天，我們該上樓歇息了，明日還要趕路?！?/p>
王霸天應(yīng)聲起身，與林清雪并肩往樓梯走。經(jīng)過慕容瑾身邊時，慕容瑾忽然低聲道：“王兄，江湖險惡，不是什么人都能護得清雪周全的?！?/p>
王霸天腳步一頓，回頭看他：“護不護得住，不是靠嘴說的?！?/p>
兩人目光在空中相撞，一個溫潤含笑，眼底卻藏著鋒芒；一個沉穩(wěn)堅毅，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柳佳慧跟在后面，看著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心里暗暗竊喜——有慕容瑾這么個家世顯赫的公子哥攪局，林清雪想跟霸天哥親近，怕是難了。
張硯最后一個上樓，經(jīng)過慕容瑾身邊時，兩人目光不經(jīng)意間對上。張硯看到慕容瑾眼底一閃而過的探究，而慕容瑾則注意到張硯頸后被衣領(lǐng)遮住的火焰印記，端茶杯的手指猛地收緊。
回到房間，林清雪剛解下佩劍，就聽到敲門聲。王霸天打開門，只見慕容瑾的隨從捧著個食盒站在門口：“我家公子說，這是給林姑娘的桂花糕，是按林長老當(dāng)年最喜歡的方子做的?！?/p>
林清雪直接關(guān)上門：“拿走?！?/p>
隨從愣在原地，王霸天沉聲道：“慕容公子的好意心領(lǐng)了，林姑娘不想吃，誰也勉強不了?！?/p>
隨從悻悻地走了。王霸天轉(zhuǎn)身，看到林清雪正對著窗外發(fā)呆，月光落在她臉上，映出幾分落寞。他走上前：“你和慕容瑾……”
“小時候認(rèn)識而已?！绷智逖┐驍嗨Z氣生硬，“他父親曾受過我爹恩惠，僅此而已。”
王霸天看著她緊繃的側(cè)臉，想問她為什么不愿提起父親，卻又覺得不妥。他想起慕容瑾那句“不是什么人都能護得清雪周全”，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著，悶得發(fā)慌。
樓下，慕容瑾把玩著玉佩，聽隨從回報樓上的情形，嘴角笑意漸深。旁邊的護衛(wèi)低聲道：“公子，需要查查那個王霸天的底細(xì)嗎？”
“不必。”慕容瑾放下玉佩，眼底閃過一絲冷光，“一個連自己都護不住的人，不配讓我費心。倒是那個張硯，查清楚他的來歷?！彼肫饛埑庮i后的印記，總覺得有些眼熟，像是在哪本古籍上見過。
柳佳慧端著藥碗下樓，正好聽到這話，腳步頓了頓。她走到慕容瑾面前，柔聲道：“慕容公子，我看您好像對張硯兄有些在意？其實他就是個粗人，您別往心里去。倒是我這里有些安神的草藥，公子要是趕路累了，我給您泡壺茶？”
慕容瑾看著眼前這個眼神殷切的姑娘，淡淡道：“多謝姑娘好意，我不喝茶?！彼酒鹕?，“我也累了，先上樓歇息。”
柳佳慧看著他的背影，眼底掠過一絲失望，隨即又笑了——沒關(guān)系，反正有的是機會。她轉(zhuǎn)身往廚房走，路過張硯門口時，聽到里面?zhèn)鱽硪宦晲烅懀袷怯惺裁礀|西被打碎了。
樓上的月光越來越亮，照得人心頭發(fā)慌。林清雪坐在窗邊，看著樓下慕容瑾房間的燈火，想起小時候慕容瑾總跟在她身后喊“清雪姐姐”，想起父親閉關(guān)前曾對她說“慕容家的人，不可全信”。她握緊手中的劍穗，忽然覺得，這望月鎮(zhèn)的夜晚，比瘴氣林還要讓人捉摸不透。
而王霸天站在自己的房間里，望著隔壁林清雪的窗影，手里攥著柳佳慧給的活血膏，第一次覺得，江湖路遠(yuǎn)，他要護的，或許不只是她的安危，還有她藏在冷硬外表下的那些心事。只是，面對家世顯赫又對她暗藏情愫的慕容瑾，他這點心意，似乎顯得格外微不足道。
窗外的風(fēng)吹過，帶來遠(yuǎn)處山林的嗚咽，像是有什么危險正在悄悄靠近。而這望月鎮(zhèn)里的暗流，才剛剛開始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