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翎玥終于哭了出來。不是因為冷,不是因為怕,是因為她聽懂了墨叔最后那句話里的決絕,看懂了他沖向敵人時,那雙銀灰色翅膀上濺起的血花。
她的哭聲微弱得像蚊蚋,很快被亂流吞沒。
冰霧谷的寒氣撲面而來,帶著濃重的水汽。翎玥感覺自己撞在一片柔軟的雪地上,滾了幾圈,裹著她的雪狐皮散開了一角,露出了那枚獸骨哨。
她掙扎著想去夠,卻只能揮舞著沒力氣的小手。
遠處,執(zhí)法隊的怒吼和雷電聲越來越近,又突然在谷口停住。
“他往冰霧谷里沖了!” 疤痕雷鳥的聲音帶著不耐煩,“這谷里有幽日的寒氣,咱們的雷電發(fā)揮不出全力,進去就是送死!”
“那孽種呢?”
“剛才好像被他推進去了?!?另一個聲音道,“冰霧谷深處是‘碎冰崖’,掉下去連骨頭渣都剩不下。墨叔肯定是想帶著她同歸于盡!”
疤痕雷鳥冷哼一聲:“也好。省得咱們動手。燒了他的翅膀,回去復命——就說墨叔護著孽種,墜入碎冰崖,尸骨無存?!?/p>
一陣焦糊的氣味順著風飄進谷里,夾雜著雷電的灼痛感。翎玥死死咬著嘴唇,把哭聲憋了回去,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滾落在雪地上,瞬間凍成了透明的冰珠。
她知道,墨叔死了。
為了讓她“活”,他選擇了“死”。
寒意像無數(shù)根細針,順著毛孔往骨頭縫里鉆。
翎玥的意識已經(jīng)開始發(fā)飄,眼前一會兒是墨叔染血的翅膀,一會兒是雷鳥族冰冷的白玉巢。她想蜷起身子,可四肢軟得像棉花,連動一下手指都費勁。雪粒子落在臉上,不是涼,是疼,像被小刀子割著。
“要死了嗎?”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耳邊突然響起一陣極輕的嗡鳴,像初春冰層下的水流聲。
【檢測到生命體征低于閾值,啟動基礎(chǔ)溫控模塊?!?/p>
一個聲音。不男不女,不高不低,像浸在溫水里的石頭,沒什么情緒,卻奇異地帶著點安定感。
翎玥的意識猛地清醒了一瞬。誰?
【我是守序者07?!?那聲音直接響在她腦海里,像在和她的靈魂對話,【綁定對象:翎玥。當前狀態(tài):體溫過低,能量流失37%。】
守序者?翎玥眨了眨眼,睫毛上的冰碴簌簌往下掉。是……幻覺嗎?她記得自己穿越前,實驗室的AI助手也會報數(shù)據(jù),可這聲音比AI多了點什么,像藏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溫度?
【不是幻覺?!?守序者似乎能看透她的想法,【我是基于你的靈魂波動生成的輔助體,核心指令:維持你的生命存續(xù)。】
一股微弱的暖流突然從心臟處散開,順著血管流到四肢百骸。不像獸奶的暖意,更像是一種……能量?貼著皮膚形成了一層薄薄的屏障,把刺骨的寒風擋在了外面。
翎玥的小鼻子動了動,凍得發(fā)紫的嘴唇終于有了點血色。她想問“你為什么會在這”,可嬰兒的喉嚨只能發(fā)出細碎的“咿呀”聲。
【你的靈魂在穿越時空裂隙時,攜帶了過量的‘信息熵’,打破了這個世界的能量平衡。】 守序者的聲音慢了些,像在斟酌用詞,【我是‘平衡機制’的一部分,簡單說——你掉進來,我就得接住你?!?/p>
信息熵?平衡機制?翎玥的腦子有點轉(zhuǎn)不動。這些詞太熟悉了,是她當林悅時,寫論文時天天念叨的術(shù)語??梢粋€獸世的“系統(tǒng)”,怎么會說這些?
【現(xiàn)在不需要理解?!?守序者像是輕笑了一聲,那笑意很淡,卻讓翎玥想起小時候外婆給她講故事時的語氣,【你只需要知道,有我在,凍不死。】
暖流又濃了些,甚至帶著點癢意,像小貓的尾巴在輕輕掃她的腳心。翎玥忍不住蜷了蜷腳趾,眼皮卻越來越沉。
嬰兒的身體太虛弱了,剛才那陣瀕死的掙扎幾乎耗盡了她所有力氣。寒意被擋住了,可疲憊像潮水一樣涌上來,把她的意識往更深的地方拖。
【累了?】 守序者的聲音也放輕了,【睡吧。體溫我會盯著,每小時給你‘充能’一次?!?/p>
“充能”?翎玥迷迷糊糊地想,這詞倒挺直白。
【等你醒了,或許能聽到些‘有趣’的事?!?守序者最后說的這句話,像一顆小石子投進她昏沉的意識里,漾開一圈模糊的漣漪。
冰霧谷的風雪似乎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劈開了一道口子。
沉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每一步都踩得積雪咯吱作響,帶著冰熊獸人獨有的、能震碎凍土的力道??俘嫶蟮纳碥|出現(xiàn)在雪霧里,黑色的鬃毛上掛滿了冰碴,金色的眼睛在幽日的微光下亮得驚人。
“都給我打起精神!” 他頭也不回地低吼,聲音像兩塊冰石在碰撞,“沿碎冰崖邊緣搜!仔細點!蘇默那老家伙要是敢騙我,我扒了他的隼毛!”
身后跟著的幾個冰熊雄性轟然應(yīng)諾,熊掌拍著胸脯散開,沉重的呼吸在冷空氣中凝成白霧??穭t朝著剛才獸骨哨微弱響動傳來的方向走去——他認得那哨音,是當年蘇默用三根雪隼尾羽跟他換的,說是“留著救命”。
走了沒幾步,他的腳步猛地頓住。
雪地里,一抹極淡的銀紫色蜷縮在那兒,被半掩的雪狐皮裹著,露出一張凍得發(fā)白的小臉。不是幼獸,不是冰熊崽,是個……光溜溜的人形幼崽?
卡姆皺起粗重的眉頭,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縮。他活了快兩百年,見過寒陸的冰原狼崽,見過炎陸走私來的沙蝎卵,卻從沒見過這樣的幼崽——沒有絨毛,沒有鱗甲,細胳膊細腿,像塊沒長開的雪豆腐。
但他的目光很快落在了幼崽懷里露出來的東西上——一枚磨得光滑的獸骨哨,上面刻著冰熊部落獨有的螺旋紋。
“蘇默這老東西……” 卡姆低聲罵了一句,語氣里卻沒什么怒氣,反而帶著點急。他龐大的身軀彎下來,動作與他粗獷的外形極不相稱地輕柔,伸出覆蓋著厚毛的巨掌,小心翼翼地將小翎玥連人帶皮抱了起來。
剛一入手,他就皺眉——太輕了,像一片羽毛,而且冰得嚇人。幾乎是本能地,卡姆胸口的毛發(fā)突然暴漲,瞬間幻化成一張厚實的暗金色熊皮,將小翎玥嚴嚴實實地裹住,只露出她一雙圓睜的眼睛。他用一只熊掌托著她,另一只熊臂緊緊環(huán)住,將她貼在自己溫熱的胸膛上,那里有冰熊獸人特有的、能抵御幽日寒氣的“暖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