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閑那聲撕心裂肺的“有刺客!”,如同在滾油鍋里潑進一瓢冰水,瞬間在陰森的詔獄門口炸開了鍋。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瞬。
張猛那柄高高舉起、寒光閃爍的繡春刀,硬生生僵在半空。他臉上的暴怒如同被凍結的巖漿,瞬間被驚愕、警惕和一絲難以置信所取代。那雙銅鈴般的兇眼,不再是鎖定李閑這個“遲到的廢物”,而是如鷹隼般銳利地、帶著刺骨的寒意,猛地射向李閑手指的方向——詔獄大門內那片搖曳著火光的深邃陰影!
“刺客?!” 張猛的聲音壓得極低,卻蘊含著比剛才的怒吼更令人心悸的壓迫感。他幾乎是本能地側身,將李閑半擋在身后(雖然主要是為了更好的觀察角度),全身肌肉緊繃,如同蓄勢待發(fā)的猛虎,死死盯著那扇半開的、如同怪獸巨口的鐵門。
門內,那緊貼著木柵欄的蒼白臉孔,在李閑尖叫的瞬間,如同受驚的兔子般猛地縮了回去!只留下一個模糊的影子在火光邊緣一閃而逝,速度快得驚人。
“誰?!滾出來!” 張猛厲聲喝道,聲音在狹長的通道里回蕩,震得墻壁嗡嗡作響。他不再理會地上狼狽的李閑,握緊刀柄,一步一步,帶著沉重的壓迫感,向那扇半開的鐵門逼去。每一步都踏在冰冷潮濕的石板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如同死神的鼓點。
李閑的心跳快得像要從喉嚨里蹦出來。他趴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冷汗浸透了里衣,冰涼地貼在背上。賭對了!張猛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但更大的危機接踵而至——那個偷窺者跑了!如果張猛進去搜不到所謂的“刺客”…
他不敢想下去。欺瞞上官,謊報軍情,在詔獄這種地方,足夠他被扒皮抽筋點天燈!剛才腦子里那個奇怪的“系統”提示音(吐槽能量?閃避+1%?)帶來的那一點點虛幻的安全感瞬間蕩然無存。他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必須坐實這個“刺客”!哪怕只有一點點痕跡!
就在張猛魁梧的身影即將踏入那扇象征著死亡和黑暗的鐵門時,李閑用盡全身力氣,用一種帶著劇烈喘息、仿佛剛剛死里逃生般驚魂未定的語氣,再次尖叫道:
“大人小心!他…他剛才手里拿著這個!好像…好像是兇器!掉…掉地上了!” 他手指顫抖地指向剛才那偷窺者所在位置前方的地面——一片被火光照得半明半暗、滿是污穢和干涸血跡的石板地。
張猛的腳步猛地頓住,再次回頭,目光如電般掃向李閑所指的地方。
李閑的心臟幾乎停跳。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一些濕漉漉的腳印和幾根散落的枯草!
完了!李閑眼前一黑,感覺最后的希望也要破滅。就在這絕望的千鈞一發(fā)之際,他腦子里那個微弱但清晰的電子音又響了起來:
【叮!檢測到宿主面臨極端生存危機,吐槽能量峰值突破臨界點!能量轉化中…臨時觀察力+2%…細節(jié)捕捉能力微幅提升…請宿主把握機會!】
一股難以言喻的清明感瞬間沖散了部分恐懼。李閑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手撥動,死死鎖定了那片污穢地面上一處極其不起眼的角落——就在一個淺淺的水洼邊緣,一塊深色的、約莫指甲蓋大小的、半埋在污泥里的東西,在搖曳的火光下,反射出一點極其微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非自然的暗沉光澤!
不是石頭!不是污泥!
“那里!大人!就在水洼邊上!那個黑色的!” 李閑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因為極度的緊張和那莫名的“觀察力加成”而尖銳刺耳。
張猛眉頭緊鎖,顯然也看到了那點微光。他不再猶豫,一個箭步沖上前,并沒有直接用手去碰,而是用刀尖極其精準地一挑!那塊小小的、沾滿污泥的東西被挑飛起來,在空中劃了個弧線,“啪嗒”一聲落在李閑面前不遠處的地上。
張猛警惕地用刀尖撥弄著,刮掉上面的污泥。
那東西露出了真容——一枚小小的、深紫色的、造型奇特的玉質紐扣。質地溫潤,即使在昏暗的光線下,也能看出雕工精細,絕非尋常之物。更詭異的是,紐扣邊緣似乎還帶著一絲極淡的、若有若無的奇異香氣,與詔獄里污濁腥臭的空氣格格不入。
張猛蹲下身,用兩根裹著厚繭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那枚紫色玉扣,湊到眼前仔細端詳。他那張兇悍的臉上,暴怒漸漸被一種凝重和驚疑取代。他翻來覆去地查看,又湊到鼻尖嗅了嗅那絲奇異的香氣,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紫色玉扣…這種香料…” 他低聲自語,眼神閃爍不定。顯然,這東西觸動了他某些認知,讓他對李閑的“刺客”之說,不再完全認為是荒謬的謊言。
李閑趴在地上,心臟依舊狂跳,但看到張猛的反應,懸著的心終于稍稍落下一點。賭對了!這東西果然不簡單!他強忍著全身的酸痛和恐懼,掙扎著想要爬起來,同時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危機公關!這是標準的職場危機公關!必須把“謊報軍情”的定性,扭轉為“及時示警、發(fā)現重大線索”!
“大人!” 李閑的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虛弱和后怕,努力模仿著電視劇里忠臣義士的語氣,“屬下…屬下剛才在茅廁…呃,在更衣時,就隱約察覺有異常響動,似乎有人影閃過!這才…這才耽誤了點卯!屬下惶恐,本想先暗中探查清楚再稟報大人,誰知剛到此處,就…就看到那鬼祟身影藏在門內陰影中,手里似乎還拿著什么東西!情急之下,唯恐其對大人不利,對詔獄重地不利,才…才失聲喊了出來!驚擾大人,罪該萬死!請大人責罰!” 他一邊說,一邊努力做出一個“掙扎著想爬起來磕頭請罪”的動作,顯得無比狼狽又“忠心耿耿”。
他這番話,半真半假,把自己的遲到原因巧妙地包裝成了“提前發(fā)現異常、暗中偵查”,把看到偷窺者說成是“剛到此地”,把情急之下喊“有刺客”解釋為“護主心切、擔心詔獄安全”。核心邏輯就是:我不是故意遲到,也不是故意謊報,我是在盡職調查,只是情況太緊急才反應過度!而且,我發(fā)現了關鍵物證!
張猛捏著那枚紫色玉扣,緩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像條泥鰍一樣扭動的李閑。他那雙布滿血絲的兇眼在李閑臉上掃視著,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肉,看清他腦子里的每一個念頭。
詔獄門口死一般的寂靜。只有火把燃燒的噼啪聲和李閑粗重的喘息聲。兩個獄卒大氣都不敢出,縮在角落里裝鵪鶉。
李閑感覺張猛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自己的臉,冷汗順著額角滑落,滴進眼睛里,又澀又疼,但他不敢擦。成敗在此一舉!
【叮!宿主正在進行高風險“甩鍋”行為…目標情緒波動劇烈…吐槽能量持續(xù)注入…語言感染力臨時+1%…請宿主保持輸出!】 那個該死的電子音又適時地在腦子里響起。
李閑精神一振,雖然不知道這+1%的語言感染力到底有啥用,但聊勝于無!他立刻加碼,用一種更加沉痛、帶著深刻反?。ǖ^不承認主要錯誤)的語氣補充道:“大人!屬下深知今日行為莽撞,驚擾了大人,擾亂了詔獄秩序,更未能第一時間將可疑情況詳細稟報,此乃屬下失職!屬下愿領責罰!只是…只是這玉扣來歷蹊蹺,那窺視之人行蹤詭秘,恐涉及重大!屬下懇請大人,務必徹查!以絕后患!以免…以免某些宵小之輩,以為我北鎮(zhèn)撫司詔獄是任人窺探之地!” 最后一句,他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一種“同仇敵愾”的悲憤,試圖把張猛也拉進“捍衛(wèi)詔獄尊嚴”的陣營。
張猛盯著李閑看了足足有十息的時間。那目光如同實質,壓得李閑幾乎喘不過氣。終于,張猛緩緩開口了,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
“李三…”
李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你他娘的這張嘴,倒是比以前利索了不少。” 張猛的話讓李閑一愣。這…這算夸獎?還是諷刺?
“遲到是真,驚擾是真,差點害得老子一刀劈了你也是真!” 張猛話鋒一轉,語氣重新變得森寒,“按規(guī)矩,老子現在就該把你扔進詔獄,嘗嘗那些‘辦公設備’的滋味!”(李閑內心瘋狂吐槽:神特么辦公設備!刑具就刑具?。?/p>
李閑嚇得一哆嗦,剛要開口求饒。
“但是,” 張猛將手中的紫色玉扣緊緊攥住,指節(jié)發(fā)白,“這東西…還有你看到的那個影子…確實可疑?!?他眼中閃過一絲厲色,“敢在老子眼皮子底下耍花樣?找死!”
李閑心中狂喜:有門!危機公關初步成功!從“謊報軍情”降級為“遲到+驚擾+觀察不細”了!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張猛冷哼一聲,指著李閑的鼻子,“鞭子先給你記下!現在,給你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大人請吩咐!屬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李閑立刻表忠心,聲音洪亮得自己都嚇了一跳(難道是那+1%語言感染力的效果?)。
張猛環(huán)顧了一下陰森的通道,壓低聲音,帶著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森然:“剛才那鬼影子,你看清多少?身形?衣著?可有其他特征?”
李閑心中一凜,知道這才是關鍵考驗。他努力回憶剛才驚鴻一瞥的印象,結合那枚玉扣和香氣,小心翼翼地描述:“回大人!那人影動作極快,身形…身形似乎不算高大,有些瘦削!穿著…穿著深色的衣服,看料子不像是囚服,倒像是…像是宮里的內侍服飾!對,就是那種窄袖的深色袍子!臉沒看清,太暗了,只感覺…很白!還有,他身上…似乎有股奇怪的香氣,跟這玉扣上的有點像!”
“內侍?香氣?” 張猛的眼神變得更加幽深,仿佛想到了什么,他捏著玉扣的手指更用力了。“王鐵柱!”
“在!百戶大人!” 一聲甕聲甕氣、如同悶雷般的應答從通道另一頭傳來。緊接著,一陣沉重如擂鼓的腳步聲快速接近。
李閑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如同鐵塔般的巨漢咚咚咚地跑了過來。這人比張猛還要高半個頭,肩膀寬厚得能跑馬,一身飛魚服被虬結的肌肉撐得鼓鼓囊囊,似乎隨時要裂開。他跑動的姿勢帶著一種蠻牛般的沖勁,震得地面似乎都在微微發(fā)顫。一張方正的國字臉,濃眉大眼,此刻帶著點茫然和緊張。
李閑腦子里瞬間蹦出三個字:人形坦克!這就是王鐵柱?第一章設定里的憨憨打手?
“百戶大人!您叫我?” 王鐵柱跑到近前,對著張猛抱拳行禮,聲音洪亮。他目光掃過趴在地上的李閑,又看了看臉色陰沉的張猛和那半開的詔獄大門,眼神更加困惑了,甕聲問道:“大人,這是…要提審哪個不開眼的?俺這就去把他拎出來!” 說著,還活動了一下砂鍋大的拳頭,骨節(jié)發(fā)出噼啪的脆響。
張猛沒理會王鐵柱的詢問,而是指著地上的李閑,對王鐵柱命令道:“看著他!從現在起,他就是你的人了!寸步不離!他要是再敢遲到、再敢亂跑、再敢出半點幺蛾子…或者他要是死了、丟了…” 張猛頓了頓,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盯著王鐵柱,“老子就唯你是問!聽明白了嗎?!”
“啊?” 王鐵柱愣住了,看看張猛,又看看地上灰頭土臉、看起來一陣風就能吹倒的李閑,滿臉都是“為啥啊”的問號。但他顯然不敢質疑張猛的命令,立刻挺直腰板,把胸脯拍得砰砰響:“明白!大人放心!俺王鐵柱保證看好他!他要是少根頭發(fā)絲兒,您就打斷俺的腿!”
李閑:“……” 他看著王鐵柱那比自己大腿還粗的胳膊,還有那憨厚中透著點傻氣的眼神,內心五味雜陳。這算啥?貼身保鏢?還是人形監(jiān)視器?張猛這招夠狠??!把自己這個“麻煩”甩給這個看起來腦子不太靈光的猛男,出了事有人背鍋,還能讓這猛男看住自己…
張猛滿意地點點頭,不再看地上的李閑,而是將目光重新投向那枚紫色玉扣,眼中寒光閃爍:“至于這個…還有那個不長眼的‘內侍’…哼!” 他冷哼一聲,轉身,大步流星地朝著詔獄深處走去,魁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鐵門后的黑暗中,只留下冰冷的聲音在通道里回蕩:
“李三,帶上你的人,給老子滾去點卯!今天的事,嘴巴都給老子閉緊了!要是讓老子在外面聽到半點風聲…” 后面的話他沒說,但那森然的殺意,比任何威脅都更有力。
王鐵柱見張猛走了,這才松了口氣,趕緊彎下腰,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小心翼翼地問地上的李閑:“呃…李…李三兄弟?俺拉你起來?”
李閑看著眼前這只比自己臉還大的手,又抬頭看了看王鐵柱那張寫滿“俺很耿直俺很可靠”的憨厚大臉,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刷屏:
“這錦衣衛(wèi)的‘社畜’生涯,怎么開局就攤上這么個‘頂頭上司’和‘憨憨監(jiān)工’啊?!這KPI…哦不,這生存難度也忒高了吧?!”
他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搭在王鐵柱那粗糙厚實的手掌上。
“鐵柱兄弟是吧?以后…多多關照?” 李閑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他能感覺到王鐵柱的手掌傳來一股巨大的、幾乎要把他骨頭捏碎的力量,連忙補充道:“輕…輕點!我骨頭脆!”
王鐵柱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稍微松了點力道,像拎小雞仔一樣把李閑從地上提溜了起來,還順手幫他拍了拍飛魚服上的泥(差點把李閑拍得再次趴下)。
“李三兄弟你放心!有俺王鐵柱在,沒人敢欺負你!百戶大人讓俺看著你,俺就一定能看好!” 王鐵柱拍著胸脯保證,聲音震得李閑耳朵嗡嗡響。
李閑站穩(wěn)身形,揉了揉被捏得生疼的手腕,看著眼前這個一臉耿直、力大無窮的巨漢,又想起剛才那枚詭異的紫色玉扣,還有門后消失的偷窺者,以及張猛離開時那充滿殺意的眼神…
他感覺,自己這個“錦衣衛(wèi)社畜”的身份,恐怕再也無法安安靜靜地“摸魚”了。更大的麻煩,似乎正從這陰森的詔獄深處,如同跗骨之蛆般悄然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