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風(fēng)有點涼,我裹緊了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的連帽衫,站在KTV包廂門口,心里直打鼓。
“大鵬!杵那兒當(dāng)門神呢?”
阿杰一把把我拽進包廂,門“砰”地一聲關(guān)上,震得天花板上的彩燈都閃了兩下。
包廂里煙霧繚繞,啤酒瓶橫七豎八地堆在茶幾上,七八個人正圍在屏幕前吼著《死了都要愛》,音調(diào)歪得像是踩著了貓尾巴兒。
我縮在角落的沙發(fā)里,默默啃著一串冷掉的羊肉串,心里盤算著待會兒怎么溜——這種局,從來都不是我的主場。
我叫白大鵬,今年二十六,無房無車無女友,靠在短視頻平臺拍些土味段子勉強糊口。
昨天剛被平臺限流,理由是“內(nèi)容低俗,影響社區(qū)氛圍”。
我翻著自己那條點贊剛破五千的視頻——《用拖把跳女團舞被老媽追著打》,越看越覺得委屈:這哪低俗了?我媽連拖把都沒打中我好嗎!
“哎,大鵬!”阿杰突然一拍大腿,眼睛亮得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
“你不是老拍搞笑視頻嗎?來來來,給大家整一段!活躍下氣氛!”
我差點被羊肉串噎住:“別別別,我今天狀態(tài)不行……”
“怕啥!”旁邊穿花襯衫的哥們兒直接把話筒塞我手里。
“反正現(xiàn)在也沒人唱歌,你不上誰上?”
話音未落,全場起哄,掌聲、口哨聲、拍桌子聲此起彼伏。
我低頭看著手里那個沾著口水印的話筒,仿佛握著一顆即將引爆的手榴彈。
“要不……我來段即興脫口秀?”我干笑兩聲,聲音發(fā)虛。
“好!就等你這句話!”阿杰一揮手,直接把燈光調(diào)成了舞臺模式,一束追光“唰”地打在我臉上。
我腦子一空,心跳飆到一百八。
完了,這下真成主角了。
深吸一口氣,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個見過世面的藝人。
“各位好,我是白大鵬,一個在短視頻平臺掙扎求生的喜劇人?!?/p>
我頓了頓,瞥見角落里有人低頭刷手機,立刻加了一句,“剛才那位刷抖音的兄弟,你刷的很可能就是我——雖然你沒點贊?!?/p>
那人一愣,抬頭看我,隨即“噗”地笑出聲。
有效果!
我膽子大了點,繼續(xù)道:“有人說我low,說我土,說我像個二百五??晌蚁胝f——”
頓了頓,我猛地一拍胸口:“您說的太對了。”
然后我立刻切換成高八度聲調(diào):“不過,但這不是丑,這叫親民!我不是土,這叫接地氣!懂不懂?旁邊吃瓜群眾跟雞啄米似的直點頭。
包廂里安靜了一瞬,緊接著爆發(fā)出一陣哄笑。
“昨天我媽看我拍視頻,說:‘你這天天蹦蹦跳跳的,跟抽風(fēng)似的。’我說:‘媽,這叫藝術(shù)!’我媽抄起拖把就追了我三條街——這拖把舞,就是我人生的第一支MV!”
我一邊說,一邊模仿被追打的動作,還配上夸張的“啊啊啊”慘叫,最后一個滑跪倒在沙發(fā)上,手一攤:“MV拍完了,導(dǎo)演住院了?!?/p>
全場笑得東倒西歪,有人拍大腿,有人扶墻,連之前不屑一顧的都笑得直咳嗽。
“大鵬!再來一個!”
“整點狠活!”
“來段你最火的!”
我喘了口氣,汗水順著額頭滑下來,可心里卻像點了把火。
原來,被人笑著看著,是這種感覺。
我忽然想起小時候,學(xué)校文藝匯演,我想報名相聲,老師說:“你長得像背景板,別占名額了?!?/p>
后來我在家對著鏡子練了三個月,結(jié)果我媽說:“別練了,再練下去該進精神病院了。”
可現(xiàn)在,這些人笑得前仰后合,不是嘲笑,是真笑。
我站起身,抹了把汗,忽然說:“你們知道我最大的夢想是什么嗎?”
眾人安靜下來。
“不是火,不是漲粉,不是上熱搜?!蔽翌D了頓,聲音低了下來,“是開一場屬于自己的演唱會。”
“哈?”阿杰笑出聲,“你?開演唱會?你那粉絲才兩萬,連體育館的廁所都填不滿?!?/p>
“我知道現(xiàn)在聽起來像個笑話?!?/p>
我笑了笑,眼神卻亮得嚇人,
“可十年前,我連八百粉絲都沒有。我從在天橋底下拍視頻,被人罵‘神經(jīng)病’,到現(xiàn)在還能站這兒逗你們笑——夢想這東西,不就是從一個笑話開始的嗎?”
包廂里靜了幾秒。
然后,掌聲響了起來。
不熱烈,但真實。
我站在那束追光下,忽然覺得,這破包廂,像極了舞臺。
“所以——”我舉起話筒,聲音堅定,“我要搞一場個人演唱會。不是在體育館,不是在鳥巢,就在我們城西那個破Livehouse,名字我都想好了——《白大鵬:從拖把到麥克風(fēng)》?!?/p>
“你請我當(dāng)嘉賓不?”阿杰舉著啤酒問。
“你得買票?!蔽业伤谎郏捌眱r五十,學(xué)生半價,現(xiàn)場送簽名拖把。”
全場又笑。
可我知道,這次不一樣了。
笑過之后,有人信了。
我走回角落坐下,手還在微微發(fā)抖。不是因為緊張,是因為興奮。那種憋了十年終于敢說出口的痛快,像一口氣從肺底沖上來,撞得人眼眶發(fā)酸。
手機震動了一下。
我低頭一看,是短視頻后臺的推送:【您的視頻《拖把舞》被推薦至首頁,當(dāng)前播放量:2,148,673】
我愣了愣,隨即咧嘴笑了。
原來,今晚不只是一個聚會。
是起點。
我掏出手機,新建了個文檔,輸入標(biāo)題:【演唱會籌備計劃】。
第一條寫著:
1. 找場地(預(yù)算:不超過八千)
2. 招樂隊(會彈就行,工資可分期)
3. 設(shè)計海報(必須突出“拖把”元素)
4. 寫歌(詞可以土,但得押韻)
5. 拉贊助(火鍋店、理發(fā)店、修車行都行)
寫完,我抬頭看了眼包廂里還在鬧的人群,忽然覺得,這夢,好像也沒那么遙不可及。
畢竟,連我媽都能追著我拍出爆款,這世界,還有什么不可能?
我默默把文檔名字改成:《白大鵬的第一次》。
然后發(fā)了條朋友圈,配圖是那根被我媽用過的拖把,文案只有一句:
“夢想,從不嫌土。下一站,舞臺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