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睜眼，天剛泛起魚肚白，窗外的城中村還在打哈欠，垃圾車哐當哐當碾過坑洼的路面，像極了我昨晚做的那個夢——夢想壓著現(xiàn)實，嘎吱作響。
我沒賴床，一骨碌爬起來，連睡衣都來不及換，光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直奔那張搖搖欲墜的書桌。
打開手機，備忘錄還停留在昨晚寫到一半的【演唱會策劃案】，光標一閃一閃，像在催我：別光做夢，干就完了！
“干就完了！”我對著空氣吼了一聲，順手撒開一袋方便面，權(quán)當早餐。
一邊啃一邊在紙上瘋狂涂寫：場地、預算、宣傳、段子大綱……
字跡歪七扭八，可每一筆都帶著火氣。
第一步，找場地。
我翻出通訊錄，從“阿強（喝酒的兄弟）”一直往下扒拉，扒到“老陳（KTV兼職音響師）”時眼睛一亮。這人雖然整天醉醺醺的，但認識不少夜店老板，搞不好能借個場子先彩排。
電話撥通，老陳嗓門震天：“鵬哥？大清早的，是不是又想白嫖我音響？”
“哪能?。 蔽屹r笑，
“我是要辦演唱會了，正經(jīng)的！五百人規(guī)模！你要是能介紹個便宜點的Livehouse，我請你喝一個月‘二鍋頭兌雪碧’！”
他沉默兩秒：“你沒發(fā)燒吧？”
“正常著呢，靠！”我拍桌子。
“我剛跟星耀傳媒搭上線，王哥拍著胸脯說能讓我去《笑場大爆炸》試鏡！
你信不信，三個月之后，你刷抖音準能看見我站在舞臺C位，激情吶喊‘火啦，火啦’——那場面，嘿嘿，想想都帶勁！”
老陳又沉默了三秒，忽然大笑：“行！我信！西街那個‘回聲工廠’最近空著，老板欠我人情，我去磨他！但你得答應我，這次用場地，咱們得分成，畢竟友情歸友情，生意歸生意?！薄?/p>
“成交！”我掛了電話，激動得原地蹦了三下，不成想一腳踩空，差點把泡面的碗踢翻。
緊接著，我開始寫新段子。
“各位觀眾，你們知道辦演唱會最難的是什么嗎？”我對著鏡子練習。
“不是沒錢，不是沒人，是房東不讓你在出租屋排練！上禮拜我剛念到‘我站在世界之巔‘，
那彪悍的李嬸一腳踹開門：‘白大鵬！再嚎一句，我拔你網(wǎng)線！’
我說李嬸，這是藝術(shù)！她說藝術(shù)也得交房租！”
我邊說邊比劃，語氣一頓一挫，自己先樂了。
正得意，手機“叮”一聲，微信群炸了。
阿強發(fā)了個鏈接，標題赫然寫著：《笑場之王最大笑話是他——草根試鏡當場失語，網(wǎng)友：建議改名叫＜沉默是金＞》
我心頭一緊，點開視頻。
畫面里，我穿著唯1一件“正式”的黑T恤，站在星耀傳媒大廈前臺，正手足無措地解釋：“我是來試鏡的，王哥讓我來的……”
前臺小姐姐一臉懷疑：“送外賣的走后門?！?/p>
我急得臉紅：“我不是外賣員！我是……搞笑藝人！”
鏡頭一轉(zhuǎn)，試鏡房間。
一排專業(yè)選手坐著，個個穿著嘻哈風，嘴里不停冒梗，氣氛像脫口秀決賽現(xiàn)場。
輪到我，導演摘下耳機：“來個即興，主題——‘被粉絲追債’，三分鐘，開始?！?/p>
我張了張嘴，腦子突然一片空白。
“我……那個……粉絲……追債……”我結(jié)巴著，手心冒汗，額頭冒油，臺下眼神像刀子一樣刮過來。
“這人誰?。咳貉莼爝M來的？”
“不會是來蹭熱度的吧？”
我越緊張越說不出話，最后三分鐘，我只蹦出幾句：“粉絲……挺熱情的……就是……欠了點錢……還不了……挺尷尬的……”
全場沉默。導演皺眉，揮手：“下一個?！?/p>
視頻到這里戛然而止，評論區(qū)炸了鍋。
“笑死，這哪是試鏡？這是行為藝術(shù)《尷尬的靜默》！”
“建議和房東合體出專輯，《欠租二人組》。”
“但……他摔那一下好真實，不像演的。”
“樓上懂行！這才是真正的草根喜??！”
我看著看著，臉由紅轉(zhuǎn)白，又由白轉(zhuǎn)青，最后“啪”地把手機拍桌上，一言不發(fā)。
五分鐘后，我重新打開手機，剪輯軟件一頓操作，把視頻里我沉默的三分鐘剪掉，只留下開頭那句“我不是外賣員！我是搞笑藝人！”
配上字幕：“你說我是送外賣的？哼哼，膚淺！我是專治各種不開心的快遞員！親，五星好評哦”
然后，我果斷打開了微博、抖音、B站，外加小紅書，一頓操作猛如虎，配文那是相當酷：「眾籌我的首場演唱會——《從廁所到世界》隆重登場！目標：5萬大洋?；貓舐铮俸?，現(xiàn)場VIP座位外加我親筆簽名的神秘欠條一張，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朋友們！」
發(fā)完，我深吸一口氣，仿佛把整個胸腔都點燃了。
下午，阿強帶著一群人殺到我家。
“鵬哥！你火了！”他進門就嚷，“你那條‘我不是外賣員’的視頻，轉(zhuǎn)發(fā)五萬了！”
“真的？”
“真的！好多網(wǎng)友說你太真實了，試鏡翻車反而讓人共情！還有人眾籌，已經(jīng)籌了八千！”
我愣住，眼眶有點發(fā)熱。
小美舉著手機：“你看，有人留言：‘我去年面試被刷了二十次，看到你，我哭了。加油，我們都是被生活按在地上摩擦的人?！?/p>
我鼻子一酸，趕緊低頭假裝系鞋帶。
老陳拍我肩膀：“場地搞定了！‘回聲工廠’十五天后免費借你三天，條件是——演出那天，我當DJ?！?/p>
我抬頭看著這群人，忽然覺得：這破屋子，這發(fā)霉的墻，這漏水的天花板，都他媽閃閃發(fā)光。
“兄弟們，”我站起來，拿起桌上那根當話筒用的拖把桿，“我宣布——《從廁所走向世界》首次內(nèi)部彩排，定于下周六晚七點！”
“所有人，必須到場！”
“不來？——罰請全組喝一周豆?jié){！”
眾人哄笑，阿強舉起可樂：“敬白大鵬！敬夢想！敬那雙拼多多買的滑板鞋！”
我們碰杯，泡沫溢出杯沿，像笑聲，像希望，像終于開始流動的生活。
那天晚上，我坐在桌前，重新打開備忘錄，刪掉“預算待籌”四個字，改成：“眾籌進行中，已到賬8236元?！?/p>
然后，我寫下新的一條：
\5. 新段子標題：《試鏡翻車那三分鐘，是我人生最安靜的掌聲》
我笑了笑，關燈睡覺。
夢里，我站在萬人場館中央，聚光燈打下來，臺下黑壓壓一片。
我張嘴，說的第一句是：“各位，我曾經(jīng)在星耀傳媒，沉默了三分鐘。”
全場靜默兩秒，然后——爆笑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