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來了,說明你心里有我?!?/p>
“就像痔瘡,雖然煩人,但證明你還活著?!?/p>
“所以,謝謝你來,哪怕是為了罵我。”
我說完,劇場里靜了幾秒。
然后,老陳第一個笑出聲,接著是阿強,小美捂著嘴直抖。
我站在臺上,看著這破破爛爛的舞臺,聽著這稀稀拉拉的笑聲,忽然覺得——
這分明是現(xiàn)眼,我就是那個”顯眼包“。
凌晨一點,我關(guān)掉最后一盞燈。
手機震動,眾籌頁面跳出新消息:新增支持者137人,到賬金額:21,480元。
我靠在墻邊,仰頭看著天花板上漏雨的裂縫,笑了。
“喂,世界,”我輕聲說,“我還沒正式開場呢,你就開始給我打光了?”
我盯著手機屏幕上的數(shù)字,21,480元,像一串跳動的煙花,在凌晨三點的出租屋里炸出一點微弱的光。
可這光還沒暖到心口,天就亮了。
直播首秀定在今天晚上八點,平臺叫“星浪直播”,是個專搞草根才藝的小破站,用戶畫風清奇,彈幕比節(jié)目還精彩。
阿強說:“鵬哥,這平臺邪門,越離譜越火,你正好對口?!?/p>
我倒不是怕離譜,我是怕——太真實了。
白天我對著鏡子練了十遍開場白,每遍都卡在“大家好我是白大鵬”這句上,舌頭跟打了結(jié)似的。
小美看不下去,塞給我一杯奶茶:“喝點甜的,順氣。”
我嘬了一口,甜得我腦仁疼,但心里踏實了點。
“你說你,干嘛非搞直播?等演唱會不就行了?”她靠在門框上,手里捏著投影儀遙控器。
“等?等觀眾自己長腿跑來看我?等星探從天而降?等夢想自動充值?”
我苦笑,“我現(xiàn)在得主動造浪,哪怕掀的是個馬桶蓋?!?/p>
她噗嗤一笑:“那你今晚可別真掉馬桶里?!?/p>
傍晚六點,我們?nèi)珕T集結(jié)“回聲工廠”。
阿強負責導播臺——其實就是個二手筆記本外接三個攝像頭;老陳蹲在音響堆里調(diào)音,嘴里念叨著“低頻別炸,別炸”;
小美在后臺貼背景布,上面是我手寫的標語:“笑不出來算我輸”。
七點五十,我換上那件洗得發(fā)白的黑T恤,胸前用熒光筆涂了三個大字:別慌。
“準備好了嗎?”阿強探頭問。
我深吸一口氣,點頭。
八點整,直播開啟。
屏幕亮起,畫面先是晃了一下,接著對準了我。
我站在舞臺中央,背后是那塊歪歪扭扭的背景布,頭頂兩盞冷光燈照得我臉發(fā)青。
“各……各位觀眾朋友,”我聲音發(fā)顫,“晚上好,我是白大鵬?!?/p>
彈幕區(qū)先是靜了兩秒,然后刷出一行:
【來了來了,廁所戰(zhàn)神上線!】
我咽了口唾沫,繼續(xù):“歡迎大家來到我的首次直播秀,今晚呢,我會唱歌、跳舞、講段子,還有——呃,互動環(huán)節(jié)?!?/p>
話音剛落,我伸手去拿旁邊架子上的吉他,想耍個帥氣的開場動作。
結(jié)果手一滑,吉他“哐當”一聲砸在地上,弦崩斷一根,回音嗡嗡響。
【笑死,開場即報廢】
【這道具是借的還是撿的?】
我尷尬地撿起來,干笑兩聲:“這……這是行為藝術(shù),表現(xiàn)夢想的脆弱性?!?/p>
【你脆弱,但好笑】
我決定跳過音樂,直接上才藝。
跳舞是我臨時跟小美學的,一段三十秒的流行舞,她說:“你就當自己是抽筋的機器人,反而有喜劇效果?!?/p>
我信了。
音樂響起,是《最炫民族風》remix版。
我一抬手,一踢腿,剛扭到第二拍,腳底一滑——
原來地上有根沒收好的電線——
整個人原地來了個同手同腳,像被按了反向鍵的提線木偶。
【臥槽!這是人形Siri嗎?】
【同手同腳警告!緊急避險!】
我踉蹌?wù)痉€(wěn),強撐笑容:“這叫……反向協(xié)調(diào)性訓練,專治內(nèi)卷?!?/p>
全場——哦不,全網(wǎng)爆笑。
彈幕開始刷屏:
【笑到打鳴】
【我狗都不這么走】
【建議出教程:《如何用身體演繹社死現(xiàn)場》】
我咬牙繼續(xù)跳完,汗都出來了。
剛想喘口氣,麥克風突然“滋啦”一聲,爆出一串電流噪音,嚇得我往后一跳,差點從臺上滾下去。
“老陳!”我對著后臺喊。
“在調(diào)在調(diào)!這設(shè)備得暖十分鐘!”他頭也不抬。
我站在臺上,像被全世界晾在烤架上。
觀眾笑得越狠,我越慌,越慌越錯。
索性破罐子破摔。
我拿起麥克風,正色道:“剛才那段舞,叫《人類進化倒放》?!?/p>
彈幕瞬間:
【實名認證】
【建議申報非遺】
我接著說:“接下來這首歌,獻給所有曾經(jīng)在KTV里,唱到一半被朋友捂嘴的人?!?/p>
我清了清嗓子,開始唱《演員》。
第一句:“簡單點,說話的方式簡單點……”
走調(diào)了,而且是往地心方向走的。
我自己都聽不下去,可觀眾更瘋了。
【這調(diào)子是鉆地用的吧?】
【建議改名叫《地心引力》】
我越唱越離譜,副歌時直接飆到破音,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但我沒停,反而越唱越投入,眼神真摯,表情悲壯,仿佛我真的在控訴愛情。
唱完,全場靜默一秒。
然后——
【我哭了,不是因為難聽,是因為他的認真】
【這哪是唱歌,這是用生命在搞笑】
【淚目,這哥們比那些假唱的真誠多了】
我抹了把不存在的淚:“謝謝大家,這首歌,獻給我前任,她當初就是因為我唱得太難聽,才分手的?!?/p>
“她說:‘你唱的不是情歌,是恐怖片預告?!?/p>
“我說:‘那你去看《孤島驚魂》啊,干嘛來看我唱歌?’”
全場笑翻。
彈幕炸成煙花海:
【鵬哥收下我的膝蓋】
【這才是真正的喜劇之王】
就在這時候,手機震動了一下。我瞥了一眼,是微信新消息。
一個陌生頭像,備注寫著:“星探-林導,星耀傳媒”。
消息內(nèi)容:【白先生,看了你的直播,很有潛力,方便詳談嗎?】
我掃了一眼,冷笑,順手點了刪除。
誰信啊,星探會從“星浪直播”這種小破站挖人?八成是騙子,或者同行來搗亂的。
我繼續(xù)投入表演,講了個新段子:“有人說我low,說我土,說我連舞臺都搭不明白。”
“我說是啊,我舞臺是搭得不好,可我舞臺下的觀眾,是真心笑的?!?/p>
“你們呢?你們的舞臺再華麗,臺下鼓掌的,是不是都戴著面具?”
話音落下,彈幕突然安靜了一瞬。
然后緩緩刷出一行:
【鵬哥,我黑了你三年,今晚,我笑出了聲?!?/p>
接著是第二條:
【前排黑粉代表發(fā)言:罵你是習慣,笑你是本能。】
我站在臺上,忽然有點恍惚。
這場直播,從頭到尾都是錯的——道具壞、走調(diào)、跳舞像癲癇、音響炸麥。
可奇怪的是,沒人離開。
在線人數(shù)從五百一路飆升到兩萬八千,打賞禮物不斷,最貴的一個“火箭”還是ID叫“白大鵬滾出娛樂圈”的人送的。
阿強在后臺沖我比大拇指:“鵬哥,爆了!你這叫‘錯誤美學’!”
我笑了笑,沒說話。
下播前,我對著鏡頭深深鞠了一躬。
“謝謝你們,今晚沒把我笑死,反而讓我活過來了?!?/p>
關(guān)掉直播,我癱在椅子上,渾身像被抽了筋。
小美遞來一瓶水:“怎么樣,感覺?”
“感覺……”我仰頭喝水,水順著嘴角流下來,“像被人扒光了扔進廣場,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大家笑的不是我,是自己。”
老陳走過來,拍拍我肩:“你知道剛才最高在線多少人嗎?”
“多少?”
“三萬一千人。平臺運營私信我,說要給你推首頁。”
我愣住。
阿強湊過來,一臉神秘:“還有,那個星探……他又發(fā)消息了?!?/p>
“刪了?!?/p>
“可他說,他知道‘回聲工廠’的事,知道音響是借的,知道你眾籌……這些,都不是公開信息?!?/p>
我猛地抬頭:“什么?”
他把手機遞給我。
還是那個林導,這次發(fā)了張照片——“回聲工廠”后臺,我寫的段子草稿,上面有我手繪的舞臺設(shè)計圖。
下面一行字:【白大鵬,你不是想辦演唱會嗎?我們可以幫你。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別再躲了?!?/p>
我盯著那條消息,心跳突然加快。
窗外,夜風卷著橫幅的一角,輕輕拍打著墻壁。
像有人,在敲門。